第四十一章 黑皮洛璃

　　苒春和榛練跟著茗伊，同沐涵抄近路往【出芷亭】走去，一旁俱是玲瓏石砌成的假山，大小不一，高低錯(cuò)落。引藤蘿穿梭石隙巖竅，獨(dú)有一股淡淡的異香。

　　沐涵分說道，“郎君的阿姐，也就是芷娘子，入宮前最愛的便是在此處撫琴，侍弄花草。不單這里，府上凡有草植的地方都是依著她的喜好布置的?！?p>　　茗伊吸了吸鼻子，嗅著一陣一陣的清芬，“芳韻幽微，聞著讓人心安，好似把諸多煩悶似褥子上的褶子一般拂去。此間必有杜衡和白芷?！?p>　　沐涵拍手道：“你的鼻子倒是靈敏，芷娘子不愛人力附會(huì)的熏香，只喜這些自然揮發(fā)的氣味。還讓一并種上蘼蕪、扶留和風(fēng)連等香草?！?p>　　榛練也留心賞玩開來，指著像鳥的花株問道：“那花倒生得別致！”

　　沐涵順著看過去，“那叫鶴望蘭，倭國進(jìn)貢的，芷娘子覺得好看，陛下全賞了她，她勻了些進(jìn)府，府上的花匠丁克會(huì)養(yǎng)活，就生出這一大片。”

　　茗伊點(diǎn)頭不語，向苒春示意，榛練幫著將袋子里挖空的竹節(jié)，權(quán)搗了出來。

　　茗伊先就一個(gè)使用，把竹節(jié)打橫，往底下一瞧，傻樂道：“這孔倒是漏了，難為阿姐們心細(xì)?！?p>　　苒春笑道：“既是要插花，定少不了灑水潤色，沒開個(gè)孔，根還不憋爛了！”

　　沐涵雖也見過娘子們附庸花藝，可全不曾這般行事，故留神細(xì)看。

　　茗伊以手扶土，見是粘性強(qiáng)的壤，笑不作聲。待把竹節(jié)填滿，順了把茝蘭，比劃了幾下，飾在左邊，復(fù)又?jǐn)Q了束紫蕓陪侍，少許忍冬作襯。兩支差了個(gè)頭的鶴望蘭岔將開來作擂，添了些要強(qiáng)的塵世喧囂，有趣的緊。

　　隨侍的三人漸漸看出些門道，不等茗伊囑咐，兀自往空的竹節(jié)里填土，給拾掇好的插花勤灑了水，擦拭粘上的污泥。

　　這幅【稚女?dāng)Q艷圖】落在【岫云閣】上的幾位兒郎眼中，子墨禁不住太息了一聲，“若要是一般生在仕宦人家，還不知哪個(gè)有福氣的得了去。”

　　怕橫生枝節(jié)，尚琛未將始末和盤托出，打著扇子，“無妨，縱使無親無傍，我也許她余生安好。”

　　高三郎冷哼，“妾能安好？”

　　尚琛收起折扇，淡淡地說：“看你的通房就知道了。”

　　添香侍立一旁，珠圓玉潤的她，一口銀牙暗暗咬合。

　　高三郎無語，子墨嗤笑。

　　尚琛饒不肯罷休，調(diào)侃道：“妾到底比通房來得體面?！?p>　　高三郎待要發(fā)作，見流云、長(zhǎng)川和蘭渡上前告了禮，欲上樓去。

　　子墨叫住，“你們手上拿著什么？”

　　流云忙道：“郎君，是花障，但做什么茗娘子不讓說，怕失了即景的趣味?！?p>　　三位兒郎一聽，不覺好笑起來，這促狹的花招讓適才的不悅半點(diǎn)也無，只將玄飲子就著腐皮包子打發(fā)，直盼人齊了，好把玩茶賞。

　　待茗伊將插花收拾停當(dāng)，華琛鈺、常少春，楊羽蒙也來了，復(fù)添了廖縣公的三郎，廖承佑。

　　沐涵先往大娘子處走去，見有客造訪，上前告了禮，方道：“娘子，這是茗娘子頭起指摘的插花，共得了七個(gè)，還沒派上就給您送來了，說了讓您別棄嫌。”

　　文大娘子詫異道：“平常不過拿銅瓶，瓷瓶和小瓶擺弄，還沒見過這般樣式，倒比那斗花匯上陳設(shè)的還精巧些！”

　　靠著伏幾慵懶臥著的黑皮娘子，只顧看著沐涵，冷笑道：“阿娘，這就是那天在街上埋汰我的婢子！”

　　冷不丁被點(diǎn)了名字，沐涵抬頭一看，雖著裝打扮似女兒態(tài)，可這蠻橫的氣勢(shì)，無禮的風(fēng)范，不正是那天斗茶輸了的黑皮郎君嗎？

　　文大娘子怔了片刻，沐涵雖是婢子，可也是落難的官眷之后，一向柔順，何曾有半點(diǎn)逾矩！把插花讓濯青放好，便正色道：“洛璃縣主，您這話可要說明白了，好讓我知道怎生給您賠罪?！?p>　　一旁的縣公夫人，廖娘子抿了口紫蘇湯，理了理女兒眉間的鬢發(fā)，淡淡地說：“前幾日，我家洛璃女扮男裝，為個(gè)破爐子，被府上的婢子搶白了一頓?！?p>　　文大娘子接口道：“那怎認(rèn)得出是我府上的婢子？”

　　黑皮娘子撒嬌撒癡，驕矜地說：“還不是二郎同他一起，我偷瞧過他一回，方認(rèn)得出。”

　　這一臉花癡樣都寫臉上了，文大娘子就差沒嘔出來。

　　沐涵咽下酸水，飲泣而跪，央求道：“不知是洛璃縣主，真是瞎了奴婢的狗眼，煩請(qǐng)縣主容諒，饒了奴婢！”

　　文大娘子心疼得什么似的，又不好表露出來，只道：“既是無心之過，洛璃是個(gè)寬厚孩子，娘子我討個(gè)嫌，就權(quán)且饒了她吧。”

　　廖大娘子得了意，看向洛璃，見她也受用，便道：“多大點(diǎn)事，也值得你在文娘子面前說嘴！人家婢子頭也磕了，咱就此揭過吧?！?p>　　洛璃見沐涵做小伏低的模樣，高了興，傲嬌地說：“文娘子謬贊了，阿娘也忒把我看小了，一個(gè)奴才，跟街上的狗有啥兩樣，她吠了我一聲，我難道還懟過去？”

　　沐涵噙住眼角的淚水，半身匍匐在地，連拜了三拜，口里不忘念道：“謝洛璃縣主寬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