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聲1
昏暗的廢墟里,一處尚未坍塌的墻角,一條極度狹小的空隙。
華呼嘯艱難地弓著身子,將洛雅完好地護在身下。他單臂撐地,半張血肉模糊的臉貼在碎磚上,另一只手緊緊蓋住女人的頭。身后是坍下來的樓體,和塌下來的天沒什么兩樣。血從他的脖頸后悄無聲息地流下,漸漸和濃重的灰塵凝固在一起。
不知過了多久,外面救援的聲音那么近,又那么遠,而他們干涸的嗓音卻始終難以穿透這深淵般的斷壁殘垣。
“丫頭……看過《泰坦尼克號》吧?”
“看過?!?p> “你說,要是杰克沒死,他和露絲……會幸福嗎?”
“會啊?!?p> “也不一定,真一起過日子,露絲發(fā)現(xiàn)杰克脾氣暴躁、愛罵街、沒文化,還……還戒不掉煙,你說……她還會愛他嗎?”
“……你說的是人家露絲和杰克嗎?”
“其實我一直有點害怕……怕我這身混跡江湖的本事,在平常日子里根本沒什么用,說不定……還總惹你生氣?!?p> “就算你這么說,煙也必須得戒,這個沒商量?!?p> “呵,真是個狠心的女人,看來我以后的日子……不好過??!”華呼嘯在洛雅耳邊笑著呢喃,聲音越來越輕,“不過……我還是好想和你在一起啊……想有個家,想當爸爸……”
洛雅突然覺得鎖骨上滴落了什么粘稠的東西,鼻子用力一吸,又是那令她極度恐懼的血腥味兒!
“阿嘯……阿嘯!你多撐一會兒,很快就會有人來救咱們的……阿嘯!??!”
這是華呼嘯臨死前,和洛雅的最后一次對話。那一天,他抱著她逃出了實驗室,卻沒能逃出理科實驗樓。救援隊找到他們時,洛雅和腹中的胎兒安然無恙,華呼嘯弓起的身子卻已經(jīng)僵硬冰涼。
尾聲2
彭琛恢復得不錯,兩周之后就可以下地行走了。他從高蘊??谥械弥四赣H陳天麗的死訊,只是淡淡地點了點頭,沒有多問半個字的細節(jié)。
和陳天麗的當場斃命相比,華呼嘯的死更讓他難以接受。他這個最不想和洛雅做親人的人,如今反倒成了她唯一的親人,如果可以,他真心建議老天爺安排他替華呼嘯去死。
彭琛在看護的陪同下來到洛雅的病房,卻遲遲沒有進去。
他從門外看見,病床上的洛雅正一臉癡笑地翻看著她和華呼嘯的婚紗照,笑著笑著就開始抹眼淚,抹著抹著眼淚,就開始撕心裂肺地哭起來。
回到病房,彭琛突然想起一件事,隨即屏退了看護。他拿起手機,撥通了M國黃先生的電話。
“怎么是你?找我有什么事嗎?”可以聽出,黃先生并不想接到彭琛的電話,卻又不得不問清楚緣由。
“華呼嘯和我妹妹結婚了?!迸龛〉恼Z氣不帶任何感情色彩。
“哦,是嗎?那……恭喜!”黃先生知道對方不是在請自己喝喜酒,一邊客套著,一邊等下文。
“婚禮現(xiàn)場,新娘房爆炸,我父親被炸死了。托一個替死鬼的福,我妹妹僥幸逃過一劫?!?p> “這個真是遺憾……你跟我說這些的意思是?”黃先生徹底困惑了。
“知道新娘房爆炸是誰干的嗎?”
“誰?”
“倪錚。”
“倪錚?。课易罱鼪]在國內,他……沒死?”
“不但沒死,還奪回了豐達集團?!迸龛〉脑挸錆M了暗示意味,“他既然知道華呼嘯就是林冽,也就不難查出,林冽是怎么成為華呼嘯的……”
尾聲3
六個月后,洛雅順利產(chǎn)下一名健康的女嬰。
因為住在頂級的月子會所,平時有墨云姨媽陪在身邊,還有彭琛時不時過來撐門面,初為人母的洛雅并沒有感到身心俱疲,手忙腳亂。此時的她和當年的徐漫菲一樣,一心一意只想把孩子撫養(yǎng)長大。
彭琛第一次見到這么小的嬰兒,嶄新的生命讓他頗為觸動。他想起了他的父母在反目成仇之前,也有過一段尋常人家的安穩(wěn)日子;他們一定也曾守著嬰兒床里熟睡的他,滿心歡喜地憧憬著未來……
洛雅半躺在床上,見彭琛滿眼愛憐地盯著孩子看了半天,不禁突然愣住?;秀遍g,她仿佛看見阿嘯趴在嬰兒床邊看寶寶的樣子,一定比熱戀時看她的目光還要歡喜、寵溺。他一定會把女兒寵成公主,為了女兒努力成為一個溫柔的、體面的父親……
“你確定要叫她‘盼盼’?那不是熊貓的名字嗎?”彭琛轉過身,腦子里都是圓滾滾的熊貓。
“還不是她那沒常識的爹取的嘛!”洛雅毫不避諱,隨后幽幽道,“就這么叫吧,反正我每天都在盼著她長大……”
“大名打算叫什么?”
“華知非,知道的知,是非的非。”
“這個名字好,”彭琛看著洛雅,由衷說道,“用心良苦了?!?p> “悟已往之不諫,知來者之可追?!甭逖坯鋈坏溃八俏覀兩难永m(xù),未來應該比我們強吧!”
“對了,高蘊海最近跟你聯(lián)系了嗎?打他電話也不接?!?p> “來過這里一次,看了看孩子,給了個紅包,說要認盼盼當干閨女。他說他要去外地執(zhí)行任務,應該會去很長時間?!?p> “他這是把對陸憬然的感情,都寄托在你和盼盼身上了吧!”彭琛惋惜道,“回頭你勸勸他,人總要放下過去,才能重新開始?!?p> “沒什么好勸的,我自己還放不下呢!”洛雅說完,故作調皮地吐了吐舌頭。
這時,護士過來接寶寶洗澡,墨云姨媽和彭琛客氣了幾句,便起身跟了過去。
“你和這位墨云姨媽,相處得還不錯?”
“嗯,挺合得來。她女兒在深圳工作,以前接她過去住,她住不慣,又回來了。阿嘯之前說過,想照顧她,給她養(yǎng)老?!?p> “應該的。養(yǎng)老不光是花錢的問題,陪伴最重要,你們合得來是最好的?!?p> 洛雅知道屋里沒有別人,突然嚴肅道:“有一件事,你得幫我辦了?!?p> 彭琛納悶,馬上道:“你說?!?p> 洛雅聲音不大,但語氣堅定:“是倪錚,他不死,我不踏實。我決不允許他哪天再冒出來,對我女兒下手。”
彭琛聽罷,立馬放松下來:“放心吧,他早死了?!?p> 洛雅一驚:“早死了?什么時候?怎么死的?”
彭琛平淡道:“五個月前,和他爸爸一樣,車禍?!?p> 洛雅聽了更加難以置信:“你怎么知道的?”
彭琛這才交了底:“我把這邊發(fā)生的事告訴了黃先生,黃先生自然不允許他和林冽之間的交易被倪錚掌握?!?p> 洛雅愣了半晌:“你是一早就替我考慮好了吧?”
“其實應該第一時間告訴你的,只是當時不想你走這個心思?!迸龛∮l(fā)云淡風輕,隨手拿起桌上的小搖鈴晃出了聲兒,“我是盼盼的舅舅,當然要替盼盼考慮周全??!”
尾聲4
星夜大案的審理歷時四年,終于結案。一眾主犯雖大多已死于非命,但天網(wǎng)恢恢,疏而不漏,其各項違法犯罪所得,仍將依照刑法規(guī)定進行追繳、沒收。
彭祖民一手創(chuàng)辦的汀蘭集團面臨易主,敬仁高中已停止招生,校舍即將拍賣,現(xiàn)有師生分批由周邊學校承接。彭琛和洛雅一起從法院出來,兩人看不出一絲驚慌沮喪。
“想不到老彭留給咱們的萬貫家財,現(xiàn)在只剩下了彭公館?!迸龛「锌?。
“他還給你留下我這個妹妹,給我留下你這個哥哥?!甭逖鸥屑さ乜纯磁龛?。她知道,這幾年彭琛為了照顧她,天江、Y國兩頭跑,很是辛苦,盼盼對這位舅舅的感情也極深。
“洛雅,”彭琛猶豫了片刻,說道,“我要回Y國了,和我大學時的一個女朋友結婚。”
“真的嗎?”洛雅頗感意外,“你們……什么時候在一起的?從來沒聽你說過?!?p> “去年回去處理工作時遇到了,今年年初確立關系,上周她答應了我的求婚。”
“太好了,恭喜你!你們什么時候舉辦婚禮?”
“一個小儀式而已,我們不打算請賓客出席了,只有我們兩個人?!?p> “好吧,你們倆高興就好。不過,我還是要給你們準備一份大禮!”
“結婚而已,差不多就行了。我覺得,你應該送自己一份大禮——比如把敬仁的校舍買下來,我知道你對它是有感情的?!?p> “你也知道我買得起,是不是?”洛雅莞爾一笑,“我對它是有感情,但我不會用阿嘯賣命的錢,去為我自己復雜的感情買單。況且我和這個地方,還是一別兩寬的好?!?p> 尾聲5
這是一個安適的清晨,洛雅開車把盼盼送到幼兒園,然后去銀行給磨西鎮(zhèn)的宋家匯款。
匯款依舊是匿名,但隨著通貨膨脹和開銷增加,阿嘯之前的每半年兩萬,已經(jīng)追加到每半年三萬。算起來,菁菁已經(jīng)十三歲,聽說剛升入初中,成績還不錯。
到了傍晚,幼兒園放學。洛雅又接上盼盼,帶她去機場,接從深圳小住回來的墨云姨媽。
她一邊和盼盼歡快地聊天,一邊擰開了廣播,正好聽到一首好聽的新歌:
借我十年
借我亡命天涯的勇敢
借我說得出口的旦旦誓言
借我孤絕如初見
借我不懼碾壓的鮮活
借我生猛與莽撞不問明天
借我一束光照亮黯淡
借我笑顏燦爛如春天
借我殺死庸碌的情懷
借我縱容的悲愴與哭喊
借我怦然心動如往昔
借我安適的清晨與傍晚
靜看光陰荏苒
借我喑啞無言
不管不顧不問不說
也不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