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在苗寨中停留了一段時日,村民們每天都會送來新鮮果蔬和飯食,小孩子們亦常常來拜訪嬉戲,待把村民身上的余毒完全醫(yī)治,四人便收拾行李起身道別。
“哥哥姐姐,你們真的要走了嗎?”小鳶緊緊搖晃著柳尋音的裙擺,不舍地問道。
肖沐背著包袱,蹲下來摸摸小鳶的頭:“是呀,你要快點長大,照顧母親,知道嗎?”他攤開掌心,是一顆花生糖。
寨子里的居民自發(fā)地出來送行,不少人都在偷偷拭淚,交給他們許多手制的干糧糕點,一看就準備的極其用心。
肖沐遞給婦人一碇金子:“小鳶沒了父親,想來你們母女生計艱難。這個你留著,拿一半做點小生意養(yǎng)家糊口,另一半留到日后打點小鳶的嫁妝。等到她長大成人,挑選夫君一定要順遂她的心意,哪怕對方是個窮光蛋,也不要攔著?!?p> 婦人堅定地把金子推回去:“肖公子,我們母女倆種田賣菜足以溫飽,這錢無論如何我都不能收。你們長途跋涉的,要用錢的地方多?!?p> “這是給小鳶的,你不必推辭,拿著便是。”肖沐道:“如果不收,我怕是要一直記掛著?!?p> “多謝公子?!眿D人噙著眼淚收下,小鳶抱住肖沐的大腿不撒手:“哥哥,你還會回來看我嗎?”
“會的,等哥哥忙完就回來看你?!毙ゃ迦崧暤馈?p> “你終于有點人性了?!碧破馄廪揶淼?。
肖沐低頭一笑,不置可否。
“阿燼,你怎么樣了?!绷鴮ひ粢姕貭a佇立一旁,神色疲憊,想來是昨夜沒休息好。
“我沒事?!睖貭a答道。
“溫兄酒量不行啊,以后少喝點?!毙ゃ逡话褤ё貭a的肩膀笑道。溫燼用手肘往后一捅,正中肖沐胸口。
“溫兄也太不憐香惜玉了?!毙ゃ迦嘀乜谫€氣道:“柳姑娘,你倒是管管他?!?p> “感謝大家這段時間的照顧,后會有期?!绷鴮ひ舫用駛兩钌钚辛艘欢Y。
“后會有期!后會有期……”人群應聲道。四人沿著山路下行,后方傳來嘹亮的苗族歌聲,曲子滿是祝福之意。他們回頭一看,村民們仍在原處,流著淚跟他們揮手話別。
柳尋音紅了眼眶,唐柒柒輕輕握住她的手:“姐姐,離別在江湖中是尋常事,不要太難過了。”
“嗯?!绷鴮ひ糨p輕點了點頭。
四人行了數(shù)日,在城內找了間客棧歇腳,見店內坐著不少名門正派的門生,腰間別著佩劍,吃菜飲酒談笑風生。
“敢問這位兄臺,這兒怎么匯聚了這么多英雄好漢,是發(fā)生什么大事了嗎?”肖沐問道。
“呦,幾位不是來參加太陽宮盛宴的嗎?”隔壁桌的人笑道:“太陽宮的主人靈楓,正在宴請四方賢士呢。為的是多結交江湖豪杰,日后不管在哪里做生意都能有個照應?!?p> 話畢他往左右看了一眼,小心翼翼地壓低聲音道:“話是這么說,其實大家都心知肚明,他是要給獨女靈云小姐覓一個如意郎君呢。”
“既然家財萬貫,提親的門檻怕是都要被人踏破了,還要用這種方法?”肖沐好奇地問道。
“公子有所不知。這靈云小姐十一二歲時就已經(jīng)有了第一美人之稱,一身綠衣不知道掠奪了多少青年才俊的心。更讓人驚嘆的是,她的琴棋書畫更是一絕,還得到過總督大人的親口贊揚呢?!?p> “那我就更不明白了?!毙ゃ鍝u搖酒杯:“難道是這靈云姑娘眼高于頂,對夫君千挑萬選嗎?”
“那到不是?!蹦侨送敌Φ溃骸斑@靈云小姐十五歲時從馬上摔下,傷筋動骨的,生了場大病,后來病雖然好了,臉上卻有了好幾道極深的疤痕,十分駭人。原先趨之若鶩的世家公子現(xiàn)在都避之不及了。”
“這些人喜歡的是她的外在,走了也不必可惜?!碧破馄獍櫭颊f道。
“姑娘,話雖這么說,可哪個男人不希望自己的妻子貌美如花呢,至少也要是個正常姿色。”那人笑道:“這次來了許多大人物呢,不少門派的掌門人都來了。”
“哦?這靈氏的面子居然這么大。”
“這靈老爺啊,每年給朝廷的稅賦都快抵過好幾個省了,很受皇上器重。加上他為人豪爽仗義,和江湖中人也交情頗深,可以說是黑白通吃了?!蹦侨朔畔裸y子結賬:“各位慢用,我還有事,先行告辭了?!?p> “去湊個熱鬧嗎?”肖沐放下杯子問道:
“趕路要緊?!睖貭a喝下一口酒:“莫管閑事?!?p> 夜間溫燼正打算躺下休息,只聽門外傳來窸窣腳步聲,立馬拿起佩劍翻身下床。打開門一看,肖沐頭戴草笠,躡手躡腳地準備開溜。
“站住?!睖貭a把刀架在他的脖子上:“你去哪?!?p> 見偽裝被識破,肖沐小心翼翼地捏著劍身把劍移開,討好地笑道:“溫公子,溫大哥。聽聞太陽宮奢華無比,這么難得的盛會,我想去見識見識嘛……”
“你沒有拜帖怎么進去?!?p> “你看這個?!毙ゃ瀚I寶似的從懷里掏出兩張紅色請柬。
“哪來的?!?p> “今天隔壁桌的客人酒喝多了,我順來的?!?p> “你這是盜竊,還回去。”
“溫大哥,我連他們是誰都不知道,怎么還啊,他們憑門派服裝也能進去嘛。更何況,我們云寂門的人,做的本來就是地底見不得光的勾當,還在意這些江湖規(guī)矩嗎。”
溫燼無言地抽回劍:“你要是惹了事,我不會去救你。”
“好。”肖沐笑道:“多謝啦。”
“阿燼,你早上咳嗽地厲害,我煮了姜茶給你驅驅風寒?!贝郎貭a回房不久,柳尋音推門進來:“方才我還聽到肖公子的聲音,他人呢?”
“有些事情出去了。”溫燼接過碗盞一飲而盡。
柳尋音看向他腰間那把從梅隱山莊得來的佩劍道:“這把劍削鐵如泥,世間罕有,跟著你這么久了還無名無姓,豈不辜負了它。”
“也是?!睖貭a輕輕撫摸劍身花紋:“上一把劍叫山海,這把便叫滄溟吧。”
“天地為盟,上有滄溟。這名字倒是配得上它?!绷鴮ひ粜Φ?。
二人交談許久,隔壁房間仍是無聲無息。溫燼疑惑地問道:“這個時辰了,唐姑娘還沒回來嗎?”
“她那個愛玩的性子,許是又跑到哪里去,舍不得回來了?!?p> 門外車馬喧囂,盡數(shù)朝著太陽宮的方向揚長而去。
“不會柒柒也去了那里吧?”柳尋音擔憂道:“她冒冒失失的,不知道又要惹出什么亂子。”
“肖沐行事有分寸,不用擔心?!?p> “肖公子也去了?”柳尋音驚訝道:“他我倒是不擔心。只是柒柒嫉惡如仇,如果那些世家公子對靈云姑娘出言不遜,她怕是會大打出手?!?p> “你要是擔心,我們也去一趟吧?!?p> 柳尋音為難道:“沒有請柬,太陽宮怕是沒梅隱山莊那么好進去?!?p> “逢此大宴,守衛(wèi)們也會松懈不少,我們從人群中混進去就好?!睖貭a道。
不多久,兩人行至殿外,雖已至夜晚,太陽宮仍是燈火通明,輝煌如晝。來赴宴的賓客絡繹不絕,迎賓的家丁婢女身著綾羅綢緞,竟比許多官宦人家穿的更講究幾分。
“這靈家真是極盡奢華?!绷鴮ひ趔@嘆道:“不愧是南方首富?!?p> 二人走進去,在門口便被家丁攔了下來:“今夜非請柬不得入,還請公子小姐海涵。”
“請柬在路上遺失了,煩請行個方便?!绷鴮ひ艄笆值溃骸霸谙潞嵆T柳循,這位是同門弟子溫晟?!?p> 溫燼見她一本正經(jīng)地信口雌黃,不由輕輕一笑。
“這……”家丁面露難色。
“真是沒有規(guī)矩?!惫芗乙娏鴮ひ粞g別著的玉簫極為罕見,一旁的溫燼面容俊俏,通身軒昂的氣派,忙過來道:“二位既是簫楚門弟子,還請上座?!?p> “多謝先生。”溫燼拱手謝道。
二人由仆人引入殿內,找了個不起眼的位置坐下,宴席已行過半,桌上仍擺滿珍稀佳肴,瓊漿玉露,不時有婢女來來往往,換上新的菜色。
“感謝諸位蒞臨寒舍,靈某感激不盡?!敝灰娨粋€氣宇軒昂的中年男子從主座上舉杯站起。他旁邊坐著的戴著薄面紗的綠衣女子,想來就是小二白天提到的靈云姑娘。雖然不能窺見全貌,但眉目清秀,原先定是個美人胚子。
眾賓客皆停箸舉杯站起。柳尋音和溫燼亦起身,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靈云姑娘的臉真的如傳說中一般無法見人了嗎?”
“是啊……隔著面紗都能隱隱約約看到那丑陋的疤痕,難怪嫁不出去。”
“可惜了,聽說以前是個大美人呢,現(xiàn)在居然變成這副德行。”
眾人竊竊私語,靈楓的臉色微變,顯然是在壓抑怒氣。靈云在一旁低著頭,淡然處之。
“真是欺人太甚?!绷鴮ひ魬崙嵉?。
“聽說靈云姑娘文采出眾,巾幗不讓須眉,在下仰慕已久??捎行艺埞媚镒髟娨皇祝屧谧闹T位長長見識。”角落里有聲音大聲為靈云解圍,眾人循聲望去,只見一個身著月白色錦袍的男子,俊采飛揚,令人見之忘俗。
“柒柒。”柳尋音首次見唐柒柒女扮男裝,吃了一驚,噗嗤一聲笑道:“這家伙?!?p> “小女子才疏學淺,怕是要讓大家見笑了。”靈云起身,不卑不亢地躬身行了個萬福。
“姑娘謙虛了,今夜月色皎潔,便以月為題吧?!碧破馄獾?。
靈云思忖許久,輕輕吐出詩句。意境悠遠,結構嚴謹,眾人皆發(fā)出贊嘆之聲。
靈楓滿意地撫摸胡須,靈云朝唐柒柒投來感激的目光。
待宴畢,柳尋音走到唐柒柒身邊,一把抓住她的衣領:“這位公子,今夜月色皎潔,可愿賞小女子一個面子,多飲幾杯酒?!?p> “尋音姐姐,溫大哥,你們怎么也來了?!碧破馄饣仡^見二人站在身后,十分驚喜。肖沐坐在一旁拿扇子擋著臉。溫燼一把將其扯掉:“你的另一張請柬,就是準備給唐姑娘的?”
“不關我的事,是她逼我的啊?!毙ゃ暹B忙指著唐柒柒否認道。
“膽小鬼?!碧破馄馊滩蛔》藗€白眼。
“好了?!绷鴮ひ粜Φ溃骸巴娴牟畈欢嗔?,我們快回去吧?!?p> “走吧?!碧破馄馔熳∷母觳病?p> 四人正欲離去,只聽身后傳來溫軟的女聲道:“公子請留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