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20 第一次用電子郵件

　　淡淡的夜色籠罩著小鎮(zhèn)的街道，昏黃的街燈在風中搖晃，裝修簡單通風不好的小飯館里，散發(fā)著濃濃的炒菜香。

　　酒杯相碰時發(fā)出清脆的聲音，朱大成和方自歸一起叫了一聲：“干！”

　　靠近門口的桌子上放著一個籃子，這籃子不是花籃，而是一個裝著肉和蔬菜的菜籃，是畫家們靜物寫生基本上不考慮的主題。

　　已經(jīng)去過了新加坡，方自歸眼中的這個小飯館已經(jīng)不太專業(yè)，旁邊的小超市也一樣。吃飯前和朱大成一起去超市買煙和酒，方自歸看見貨架上的東西堆得有些凌亂，甚至貨架上有一兩個位置空著，像老太太缺的牙，讓方自歸產(chǎn)生了很不專業(yè)的感覺。

　　不過小飯館燒的醬豬蹄，味道是好的，方自歸迅速地啃完了一塊。

　　“就是那種超前意識?！敝齑蟪煞畔戮票^續(xù)說，“人不需要在飛機里面吧，我就可以把這些載荷去換成什么呢？一個是更大的油箱，我的續(xù)航能力更強了；第二，我的武器掛載可以更多了；第三，我整個的結(jié)構(gòu)設計，完全打破。就不需要座艙了嘛。一些控制系統(tǒng)，這些連桿啊什么全都沒了。我的那些控制系統(tǒng)，就可以直接控制發(fā)動機……所以它里面可以極簡，對吧？只要給它傳遞信號就可以了。”

　　“我好奇的是，”方自歸點點頭，“你一個剛出道的小個體戶，怎么跟軍方搭上的？”

　　“家里人都知道我在創(chuàng)業(yè)嘛，有個長輩是退休的軍官，他知道國防有很多科研需求，那我是學電子的，他覺得國防項目有一些子系統(tǒng)，不是要找協(xié)作單位幫他們配套，他就想著帶我去認識認識，看看是不是有機會，我就跟他去了。先坐火車到蘭州，再坐火車到嘉峪關(guān)，再坐汽車進戈壁灘，一路上光禿禿的很無聊啊。結(jié)果一到那兒，哇，震撼得不得了。”

　　“你看到啥了？”

　　“停機坪上停滿了退役的飛機，規(guī)模巨大，可能有上千架。在戈壁灘上，那種單人或者雙人的戰(zhàn)斗機，各種各樣的戰(zhàn)斗機，一大片啊，我才知道原來戰(zhàn)斗機體型這么小。”

　　“想象一下也覺得很壯觀?！?p>　　“去了以后，給我留下兩個特別重大的印象。第一個呢，就是無人機，跟他們一交流，發(fā)現(xiàn)他們的意識很超前?。　?p>　　“這個無人機只是個概念，還是說已經(jīng)有樣品或原型機了？”

　　“已經(jīng)有原型機了。一個是把這些退役的飛機改造成無人機，一個是研發(fā)全新結(jié)構(gòu)那種沒有座艙的無人機?！?p>　　“那你第二個特別重大的印象是啥？”

　　“第二個印象特別深的，就是那邊的人。那個光禿禿的戈壁灘上，聚集了很多人才，很多年輕的人才?！?p>　　“哦……有沒有電大畢業(yè)的？”

　　“開什么玩笑，全是中科大西工大各種名牌大學的！我以前還以為軍隊里頭都是大兵，沒什么文化，沒想到我去了以后，發(fā)現(xiàn)他們?nèi)强萍夹腿瞬?。能聊啊，能聊技術(shù)啊，我完全沒想到，很多都是碩士，很稀缺啊。他們是從這些學校里面挑選，然后應征入伍，一進來大概就是少尉?！?p>　　“這跟德弗勒汽車系統(tǒng)的招聘思路不一樣?！?p>　　“跟他們喝酒喝得一塌糊涂，每天劃拳啊什么的?！?p>　　“哈哈，喝酒是你的強項，他們肯定很喜歡你?！?p>　　“我叔叔本來想，看我能不能幫部隊做點什么應用，介紹我跟他們認識。我跟他們聊了以后，很那個，覺得熱血沸騰??！”

　　“這幫人這么牛逼，你能幫他們做什么事情？”

　　“我還真幫他們做了幾件事?！?p>　　“是嗎？你做了什么？”

　　“我跟他們每天喝酒聊技術(shù)?！?p>　　這是一個有酒有肉，技術(shù)含量和脂肪含量都比較高的夜晚。

　　朱大成興致勃勃講下去：“因為什么，他們限制于條件，他們沒有像我這樣能接觸到比較前沿的技術(shù)，比如說新出來的集成電路，他們看不到接觸不到，因為我創(chuàng)業(yè)我要去接觸嘛，必須接觸那些原廠啊，我就跟他們聊聊這些電路。大部分呢，就是他們問，欸這個能不能弄？怎么弄？我創(chuàng)業(yè)要跑深圳賽格嘛，因為深圳跟香港這種關(guān)系，我接觸了大量最前沿的這些電路啊。

　　“第二件事，他們那個研發(fā)團隊，他們是科研人員，又是軍官，他們非?？鄲?。就是什么，那些最新的元器件，那些最新的原件性能，他們弄不到，就是……軍方?jīng)]法弄。我又沒法給他們?nèi)ヅ莻€原件，但是信息我有的，我跟那些跨國公司是可以直接聯(lián)系的。我一聯(lián)系，就拿到了一些資料，里面有原件參數(shù)什么的，就寄給他們。一家日本公司做陶瓷原件的，No.1，我?guī)退麄兏懔艘槐竞窈竦漠a(chǎn)品手冊，還有一家是美國公司做集成電路的，我也搞了一本厚厚的手冊，他們急需這兩家的原件參數(shù)，我把資料給他們寄過去。

　　“還有一件事情，我牽線搭橋，找了一個香港人給他們做代購。美國對我們搞禁運嘛，我經(jīng)常去賽格認識很多人，我給他們介紹了一個港商，能拿到對華禁運的軍用級元器件?！?p>　　方自歸端起酒杯，“大成，你做這些事情，我敬你一杯。”

　　朱大成跟方自歸干了一杯酒，說：“這些事我特別樂意做。那個港商說，你介紹來的，賺錢以后也有你一份噢。我說，No No No，怎么可能？我不要我不要?！?p>　　“所以你做這些事情，都是免費的?！?p>　　“對，這點熱血還是有的。做這些事情，我不收錢。如果哪天我的工廠給他們實際生產(chǎn)什么東西了，那我適當收點兒錢。我跟負責無人機項目的那個大校，很年輕也就三十出頭的樣子，天天喝酒天天聊，大家談得來。就是這個大校，我要離開基地回家了，他突然說有個飛機要出來，他來幫我安排，我才第一次坐飛機，坐那個大肚子飛機?！?p>　　方自歸眼前煙霧繚繞，朱大成坐的木椅油漆剝落了，墻壁上掛著陳舊的價目表，小飯館里里外外透著時光的痕跡。

　　酒杯相碰，又發(fā)出清脆的聲音，這是友誼的回響。融化了歲月的白酒倒進喉嚨里，喚醒了好朋友的一些共同記憶。

　　“大成，沒想到你一畢業(yè)就創(chuàng)業(yè)，就能做得風生水起?！?p>　　“自歸，你不是早晚也要創(chuàng)業(yè)嘛，如果你不嫌棄我這個平臺，不如咱倆一起干?！?p>　　然而方自歸已經(jīng)達到了“事業(yè)誠可貴，愛情價更高”的人生境界，他看了一會兒酒杯里怎么看都是全透明的酒，搖了搖頭，“我答應過莞爾，將來一定要回上海的。除非……你將來做大了，在上海開個分廠。”

　　朱大成笑道：“上海太貴了，至少短期內(nèi)不適合我這樣的小公司?！?p>　　“走一步看一步吧?！?p>　　“你和莞爾現(xiàn)在怎么樣？”

　　“很好。昨天送了她一個鉆戒，她很高興，答應下周末還來蘇州看我?！?p>　　“你不能去上海看她嗎？”

　　“我們現(xiàn)在建廠，我感覺也像創(chuàng)業(yè)似的，忙死了，只好她多跑跑了。”

　　“希望你們有情人終成眷屬?！?p>　　“剛?cè)バ录悠碌臅r候，我也大意了，到了以后沒有馬上給她報平安，結(jié)果后來我一個電話打到她家里，她家小保姆給我一頓痛罵，說這么久沒有我的消息，莞爾經(jīng)?？蕖，F(xiàn)在好了，我們從新加坡回來以后，每個工程師都配了電腦和電子郵箱，我感覺這玩意兒真是太神奇了，莞爾實習結(jié)束后，也有了筆記本電腦和電子郵箱，現(xiàn)在我一封電子郵件發(fā)過去，她馬上就收到了。”

　　想當年，方自歸從四川發(fā)一封信到上海，莞爾即使立即回信，也要兩星期后才有回音。如今有了電子郵件，不管兩人相距多遠，這種事一來一回，甚至可以短至幾秒，電子郵件真是前所未有地方便了廣大人民群眾的生產(chǎn)和生活。

　　“電子郵件是方便，比傳真方便。”

　　“大成，你也用電子郵件啦？”

　　“是啊，業(yè)務需要啊，印在名片上也好看啊。我去中國電信申請了一個賬號，電話線撥號上網(wǎng)，用可以用了，就是速度有點兒慢?！?p>　　“我們用的是Lotus Notes……大成，我還沒有你的名片，給我一張你的名片?！?p>　　朱大成和方自歸互換了名片，方自歸看著朱大成的名片，臉上漾出了笑意，“朱——大——成——總經(jīng)理，哈哈哈，牛逼！”

　　“還在努力當中，牛逼不牛逼還不好說?！?p>　　“你們廠里有多少人啦？”

　　“算上我總共七個人，另外六個是工人?！?p>　　方自歸很驚訝，跟自己父母的國營工廠比，方自歸本來覺得德弗勒蘇州工廠的人員已經(jīng)很精簡了，應該已經(jīng)是世界一流的精簡了，想不到同樣是在古老肥沃的中國土地上，還有一種更精簡的人生。

　　“那你不是要忙死？”

　　“是啊。我自己什么都做，設計，試驗，采購，生產(chǎn)，質(zhì)檢，運輸，一條龍。”

　　“我現(xiàn)在只負責SMT生產(chǎn)線，每天都忙得昏天黑地的?！?p>　　“創(chuàng)業(yè)嘛，當然要努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