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1 見紅
農(nóng)田包圍了工廠,從位于廠房二樓的鉗工車間向窗外看去,圍墻外的那塊地種的是番茄,紅色的番茄星星點點鑲嵌在綠葉之間。田壟上有幾棵小樹,更遠處,是一派綠油油的綠野仙蹤風光。
鉗工車間里,卻是忙碌的藍精靈世界。排列整齊的臺虎鉗邊,站著姿態(tài)各異、埋頭苦干、身穿藍色工作服的同學們,女生們還都把頭發(fā)扎起來,被藍色的工作帽包裹覆蓋著。
學校宣傳說,工大要培養(yǎng)復(fù)合型人才,大概會玩計算機也會做榔頭就算復(fù)合型人才的。計六班的金陵十二釵為了成為復(fù)合型人才,都正在做一把榔頭。莞爾咬緊牙關(guān),做榔頭做得相當認真,因為帶這門課的老師,就是號稱“美女殺手”的“鄭屠”。
工大學生極少給老師起外號,除了極少數(shù)像金工實習車間鄭老師這樣的極品。鄭老師的金工實習課經(jīng)常關(guān)人,且以關(guān)女生為主,于是人送綽號“美女殺手”。比如與電十八班四大美女同宿舍的絕代雙嬌,是九二級模具班僅有的兩名女生,鄭老師也不憐香惜玉,給她們來了一個一箭雙雕,事實也是一網(wǎng)打盡,通通弄了個不及格。有這樣的美女殺手,莞爾做為有自知之明的美女,怎敢懈?。?p> 莞爾第一天做榔頭就苦不堪言,拿銼刀在鐵塊上銼了幾十下后,感覺那鐵塊不為所動,就恨不得立即張榜懸賞一位英雄前來救美。當然,擅使飛刀的小李或擅使青龍偃月刀的關(guān)公不要,莞爾此時,急需一位擅使銼刀的。遺憾的是,計六班在鉗工車間實習時,電十八班已經(jīng)做完榔頭,在機加工車間用銑床做法蘭盤了,否則方自歸倒可以偷偷幫莞爾做個榔頭。
第一天做榔頭,莞爾就在車庫里向方自歸撒嬌說:“太難了……我絕對不能去做工人,我絕對不可以去車間!”
第二天做榔頭,雪上加霜,莞爾劃破了手,見了紅,讓鄭老師再次成為美女殺手的可能性大大增加。
然而,事態(tài)突然出現(xiàn)了轉(zhuǎn)機。
這天,當鄭老師正好不在車間里時,當莞爾貼了創(chuàng)可貼的玉手正努力折騰那個鐵塊時,曾昊來到了莞爾身邊。
“干嘛?”莞爾問。
“我看看你做的?!痹徽f。
“有什么好看的,沒你做得好?!?p> 曾昊也不答言,把莞爾的工件從臺虎鉗上取下來,左右看了看,就從口袋里掏出另外一個工件,把這個工件夾在了莞爾的臺虎鉗上,然后把莞爾做的工件放進自己的口袋,走了。
莞爾看那個夾在臺虎鉗上的工件,那是一把差不多快做好的榔頭。
當莞爾急需英雄救美時,曾昊就不失時機地出現(xiàn)了。
在學校里,方自歸和曾昊沒發(fā)生過正面火并,因為與走讀的曾昊很少有狹路相逢的機會。但在實習工廠里,兩位情敵住同一棟宿舍樓,工廠又比學校小得多,狹路相逢的次數(shù)便呈指數(shù)式增長。于是,兩位情敵在擦肩而過時,也產(chǎn)生了大量互相展示不屑表情的機會。
一天吃晚飯,方自歸發(fā)現(xiàn)曾昊就坐在旁邊一桌,便先用不屑的眼神看曾昊一眼,然后變本加厲地跟莞爾說說笑笑起來。
“怎么今天吃這么少?”莞爾問。
“因為你秀色可餐,我就不用吃這么多了。”方自歸笑嘻嘻地說。
莞爾“撲哧”笑了,把自己的番茄炒蛋往方自歸碗里舀了幾勺。
曾昊近距離觀察莞爾和方自歸的狀態(tài),心里泛酸,剛打的一份水餃吃起來,完全可以不用蘸醋。
莘莊鎮(zhèn)上有個小學,也不知誰去做了工作,工大學生下班后,這時小學也放了學,工大學生可以在小學的籃球場上踢球。這天下了班,方自歸等幾個電氣系的同學與機械系的幾個同學去小學踢球,踢著踢著,計算機系的一伙人也來踢球,于是兩伙人各占一片籃球場,大家各踢各的。
方自歸踢的這片場地,娛樂為主,競爭為輔,踢得比較輕松。剛剛小莫一個射門打在了防守隊員腿上,方自歸比劃著對小莫進行點撥:“碰到這種球,你就用后腿一撥,把球橫傳給我?!?p> 小莫罵道:“撲街?。∥疫€有前腿系不系?”
羅布等人都笑。小莫雖然外號是狗子,靈魂深處卻只承認自己是人,是有左右腿之分而沒有前后腿之分的。
方自歸笑道:“我說的是你后面那條腿?!?p> 誰知這么歡樂的氣氛,很快發(fā)生了改變。在一個撿球的空擋,走上前來的曾昊對方自歸說:“踢比賽敢不敢?”
情場上,方自歸不怵曾昊的上海戶口?;@球場上,方自歸不怵曾昊的足球技藝,便氣勢如虹對曾昊道:“踢就踢!”
于是,兩片場地合并為一個,擺好球門,計算機聯(lián)隊和機電一體化聯(lián)隊踢六對六。
既然是比賽而不是娛樂,開球后,雙方爭搶激烈。
本來在水泥地上踢,大家都應(yīng)該悠著點兒,多傳球少沖撞,可踢著踢著,雙方的身體對抗越來越多,火藥味越來越濃。
先是羅布在爭搶時,小腿迎面骨挨了對方一腳,疼得羅布呲牙咧嘴。業(yè)余球員踢球,可是沒有護腿板的。接下來機電聯(lián)隊一記大力的解圍球,轟在了一個計算機系隊員的臉上,他立即捂臉蹲在地上,好一會兒才緩過來。而方自歸進了一個球,把比分扳平為2:2后,就來到了本場比賽火藥味最足的階段。
剛進球的方自歸在己方后場斷了一個球,立即帶球邊路突破,一個靈巧的穿襠球過掉了曾昊。曾昊回追,這非常好,這是一個負責任的球員應(yīng)該做的,但追了幾步后,曾昊的下一個動作就不負責任了。
曾昊在方自歸身后給了方自歸一個掃堂腿,方自歸騰空飛了出去。
這是名副其實的“出去”,因為方自歸落地時,幾乎整個身體都離開了籃球場,落在了籃球場外的煤渣跑道上。
毫無防備的方自歸飛出界以后,來不及做保護動作,左胳膊肘先著了地,然后整個人重重摔下來。
落地后,一陣劇痛傳來,方自歸翻身一看,左胳膊肘血肉模糊,許多煤渣都已經(jīng)嵌進了肉里。
方自歸馬上活動了一下左胳膊,還能活動,骨頭應(yīng)該是沒斷。方自歸再活動活動右胳膊,一點兒問題都沒有。
方自歸突然感到有點兒高興。自從上個學期,曾昊就沒少讓自己難受,這下好了,老賬新賬可以一塊兒算。
“怎么樣?”小莫跑過來,在方自歸的身邊蹲下。
而遠處的羅布,此時像發(fā)狂的藏獒,沖向了剛從水泥地上爬起來的曾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