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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蛇英雄訣

十 太行雪深 ( 2)

龍蛇英雄訣 洪許良 18030 2019-08-23 13:02:39

  雙方經(jīng)此一招,已然試出了彼此的武功,暗暗驚贊。昆侖仙翁大吼一聲又撲向前,鐘相揮舞單刀,與二人大斗。

  當初昆侖仙翁和冷魂四煞、圣周婆婆等人在折梅派受傷,并不上玉皇頂搶訣,是以雙方并沒有照面,現(xiàn)下甫一交上手,鐘相覺這二人的武功招式狠辣,迅捷異常,配合絲絲入扣,果然不俗。

  冷魂四煞斗向隨鐘相同來之人。鐘相在靖康之變時,也率手下數(shù)百人趕往京城,但趕到時,徽欽雙帝等人已被擄北去了。眾人無功而返,這日來到濟州,也是為尋趙諶,正好遇到昆侖仙翁等人行兇。

  這些隨鐘相同來的諸人中,除楊欽、夏誠等五人武功甚是了得外,余人均是一些不入流的角色,和一般兵馬斗斗猶可,遇著了武功高手便要糟。冷魂四煞揮舞著四個銀光閃閃的鐵籠子,將鐘相的一眾手下打得紛紛死傷。夏誠、楊欽、劉詵、金琮、黃佐五人也只有招架之力,一時險象環(huán)生。鐘相暗暗心焦。昆侖仙翁看出鐘相心浮氣躁,更加狠勇相攻。

  忽然馬蹄聲響,數(shù)千宋兵馳至,為首的正是在司榜處貼文的火云門將軍孔彥舟。這孔彥舟是相州林慮人,出身無賴,殺人為盜,汴京被圍時,應募從軍升至京東西路兵馬鈐轄,聽得這兒有打斗聲,故率眾趕至,一眼認出了鐘相、謝野狐和趙諶,面色一詫。

  鐘相忽然大吼一聲向孔彥舟撲了過去,怒道:“姓孔的,還鐘某清譽來?!笨讖┲垡惑@,舉槍卸開他單刀,大笑道:“鐘相,我污你什么清譽了?你若不是和那臭婆娘有一腿,我能誣陷得了你?”

  原來孔彥舟有一個姓徐的小妾,艷麗肉感,為他生了一個貌比天仙的女兒,看著自己的女兒漸漸長大,比別的女子漂亮十倍,不由獸性大發(fā),強奸了自己如花似玉的女兒,并且公然要納女兒為妾。他深知自己的獸行為千夫所指,竟卑鄙地逼迫徐氏對外宣稱她的女兒不是孔彥舟親生,是她在外面偷野漢子的,如此一來,這個女兒就與他孔彥舟沒有絲毫血親關系,他就可以順理成章地納女兒為妾玩弄了。徐氏不從,跳崖自盡,被鐘相遇上,躍身將她從崖邊抱回,恰好被孔彥舟領兵馬來看見,遂誣陷鐘相是徐氏的野漢子,他的女兒也是鐘相所生。鐘相辯白不過,與之打斗,因他得官兵相助,鐘相只得逃去。徐氏在孔彥舟毒打之下,違心承認是和鐘相所生的女兒。此后武林中便傳得沸沸揚揚,說鐘**污孔彥舟的小妾徐氏,鐘相的夫人信以為真遂自盡了,現(xiàn)今再見到孔彥舟,鐘相如何再抑制得住心中怒火?

  昆上仙卻又竄上纏住鐘相,心想此人武功這般厲害,若不除掉,難免日后成為禍患。二人生怕孔彥舟壞了事情,道:“孔將軍,你若歸于大金麾下,定有將王之封?!?p>  孔彥舟頗是心動,趙宋康王新立,雖然江山未亡,然危如累卵,完顏宗望和完顏宗翰兩次進出,如入無人之境,將大宋各路兵馬殺得落花流水,潰不成軍。趙佶趙桓父子尚不能坐穩(wěn)江山,何況這個趙構?當初金兵來犯時趙構并未給朝廷盡過一份心力,被女真人扣押在金營中時也是因為沉默寡言一聲不哼才被女真人誤以為是將門之子而放脫,這趙宋朝廷實不知能撐持得多久,若是投誠金朝,必定封賞不菲,遂打定主意降金。

  謝野狐看孔彥舟沉吟不語,生怕事情不妙,拉著趙諶的小手想往城外沖去。昆上仙“砰”的一掌遙擊在其后心處,謝野狐狂吐鮮血,跌倒在地,趙諶又連連驚叫:“太傅,太傅……”

  昆侖仙翁一左一右來搶趙諶,鐘相將刀一拋,氣沉丹田,兩記“無相掌”擊向昆侖仙翁后心,二人只得閃身讓開,鐘相接過落下的鋼刀,縱身過去,又“當當當當”四刀將冷魂四煞的四個籠子砍得火星四濺,四人收起籠子,倒抽了一口涼氣:“此人果然武功不凡。”

  謝野狐大是感激,道:“鐘大俠可是來救太子么?”鐘相不語,一把將趙諶提在手中。昆侖仙翁和冷魂四煞來搶趙諶,鐘相揮舞單刀與六人相斗,兇悍絕倫,猶如一尊天神般神威凜凜,六人輪番向他攻去,皆被他單刀逼得狼狽而閃。

  孔彥舟觀斗了一陣,喝令手下兵馬道:“殺鐘相一黨?!笔窒碌臄?shù)千宋兵向鐘相和夏誠等人圍攻去。昆侖仙翁等人大喜,連聲道:“好好,孔將軍你這一份厚禮可重得很吶,回到大金后,大金陛下定然不薄待孔將軍?!?p>  孔彥舟手提火云槍,窺了個空,躍身自半空中直刺鐘相面門,鐘相正被昆侖仙翁等人逼得要緊,驀見槍尖刺至,疾忙驚閃??讖┲蹣尲庀鲁?,在趙諶的背后衣衫處一挑,將趙諶挑起奪了過來,順手點了數(shù)次穴道,趙諶立時動彈不得。

  孔彥舟躍上馬背,抓著趙諶橫放于鞍前,縱馬出城,謝野狐驚怕之極,拾起一把單刀搶去攔截??讖┲垡粯屜蛩魅?,謝野狐就地打滾,躲到了他馬腹下,揮刀從另一側削向孔彥舟,孔彥舟回槍一擋,磕飛其刀,謝野狐又拾了那斷破二胡在手,躲在其馬腹下。

  謝野狐功力失后已非其敵手,幸而孔彥舟見他招式仍然有模有樣,對他也存幾分忌憚,不敢大意。饒是如此,謝野狐還是被刺中了幾槍,鮮血直流,躲在馬腹下制住馬腿,不讓馬往前奔馳。

  孔彥舟無法策馬出城,惱怒之極,連連使槍刺向馬腹下,均被他以“貍躍功”避開。

  鐘相逼開昆侖仙翁等人,躍身而起,半空向孔彥舟呼呼兩刀砍下??讖┲叟e火云槍回擋,震得手臂如電觸一般發(fā)麻,虎口處疼痛欲裂,左手抓拿不穩(wěn),趙諶掉落在地。

  孔彥舟一驚,挺槍要刺死趙諶,謝野狐眼疾手快,滾過去一把抱住趙諶,又躲到了他馬肚之下,如貍貓之捷??讖┲邸爱敭敗睅讟尡M刺在石板上,火花石屑四濺,謝野狐的衣衫也被撕刺得絲絲縷縷。

  鐘相帶來的六七百人不及孔彥舟帶來的五六千兵馬人多,紛紛被殺。鐘相雙目噴火,又向孔彥舟一輪急攻去,孔彥舟抵擋不住,躍落馬下。謝野狐趁機抱著趙諶翻身爬上他的馬背,打馬向城外奔去。

  昆侖仙翁、冷魂四煞等人大驚,叫道:“哎喲,別讓他們跑了。”提步追趕,但孔彥舟這匹黃驃馬別號“透骨龍”,即使吃飽了草料,肋條也顯露在外,是難得一遇的寶馬良駒,謝野狐一手抱著趙諶,一手抓著馬韁,策馬疾奔,當真快如追風閃電,轉眼即出了城。昆侖仙翁等人輕功雖妙,也難望其項脊。孔彥舟急令放箭,一時箭如雨下,然后又搶了另外一騎,領兵馬追了下去。

  謝野狐摟著趙諶一陣快馬狂奔,將身后追騎越甩越遠,終于不聞追兵蹄聲,才拐進了一片密林中,然后揮指解開了趙諶被封的穴道,摔下馬來。

  趙諶驚住了,跳下馬搶到謝野狐身邊,叫道:“孫伯伯,孫伯伯,你怎么了?……”卻見謝野狐背上插著數(shù)支箭羽,箭鏃深入肉里,在箭羽間還嵌入一片紅色的鐵片,形狀鏤空似云,鐵片四周的衣衫和饑肉已然變黑,發(fā)出焦味。趙諶知是孔彥舟的火云鏢,立時明白:“原來孫太傅早已被孔彥舟和官兵的暗器利箭所傷,只是一路上拼命咬牙忍住,因最后聚力為我解穴,終于力盡氣散摔下?!?p>  趙諶看他衣衫盡染鮮血,不知如何是好,“哇”的哭出聲。謝野狐臉色蒼白,氣息奄奄,忙安慰他道:“諶兒莫哭,莫哭……”趙諶哭道:“孫伯伯,我去找大夫來醫(yī)好你……”謝野狐拉住了他手道:“諶兒,不必了,孫伯伯……孫伯伯不行了……”趙諶道:“不,孫伯伯,諶兒一定要找大夫來救你……”謝野狐微微搖了搖頭,一口血吐出。

  趙諶嚇得又“哇”的大哭,撲倒在謝野狐身上:“孫伯伯,你不會有事的……,你的身子怎地這般發(fā)燙?”謝野狐道:“火云鏢上喂有劇毒,你去給孫伯伯找些水來便可?!壁w信依言找了些水,謝野狐抹到了手上身上,神情似是舒暢了些。原來火云鏢醮有奇毒“嗜血散”,中毒后會全身發(fā)熱,火辣辣地痛,且越來越熱,直至全身發(fā)燙,將人炙死,最后尸體還會被炙成一具焦尸,實是武林中極毒的一類暗器。中毒后萬不可再運功,須當?shù)疥帥鲋鼗蚺萑胨蟹娇缮跃徑馓弁础?p>  謝野狐疼痛稍減后,伸手輕輕將趙諶眼淚拭去,道:“孫伯伯謝謝諶兒了。”趙諶哭道:“孫伯伯你為了我性命也不顧,諶兒為你做這點算什么?你一定要好起來,一定要好起來……”

  謝野狐道:“諶兒,生死由命,你不要太難過……孫伯伯也想照顧你長大成人,但孫伯伯已無能為力了,孫伯伯武功已失,能將你救出,已是謝天謝地了……”說到這兒,眼眶也是濕潤了,略一拭淚,又道:“孫伯伯臨死之前,要給你改個名字,你可愿意?”

  趙諶又大哭:“孫伯伯你不會死的,不會死的……”謝野狐微微笑了笑,又撫了撫他頭臉,道:“你是一國太子,孫伯伯原是不能私自給你改名的,但現(xiàn)下也顧不得許多了,以后你便叫趙信好么?”趙諶不明白太傅為何給他改名,一時趕顧著伏在他身上大哭,哪里知道好不好?

  謝野狐道:“‘諶’的意思是‘信’,孫伯伯雖要為你改名,也不敢胡來,只是以義代名罷了?!壁w諶道:“諶兒記住了,諶兒以后就叫趙信?!?p>  謝野狐嘆了一口氣道:“你也不必一輩子用這名字的,待你將來當了皇帝后再將名字改過來罷。不過,在你未當皇帝之前,你一定不要多拋頭露面,讓人瞧出你的太子身份??傊?,你不能做帝皇趙諶,便在民間做個平民趙信罷……”

  趙諶聰明伶俐,頓時明白了太傅的用心,點了點頭:“嗯,信兒記住了?!敝x野狐微微一笑,又撫摸了一下他頭頂,從懷中摸出一布囊,道:“諶兒你是長高些了,可也瘦了啦,太傅沒好好照顧你,這兒尚有些銀兩,諶兒拿去日后使用,你一定要照顧好自己,好好活下去……”趙諶再也忍不住,又放聲大哭,道:“不,孫伯伯,你不能丟下信兒一人的,你答應我母后照顧我的,你不能丟下我的……”

  謝野狐也忍不住淌下淚,伸出一只手撫摸他臉,道:“諶兒,孫伯伯也想照顧你,但……,你不要難過,孫伯伯雖不能再照顧你了,然這兒已是大宋,你只要小心謹慎些,當不會出什么意外……,這個江山本該是你的,卻被人搶了去,孫伯伯最遺憾的是不能看著你登基當一個小皇帝……”說著,兩行濁淚又自眼角處悵然滑落,聲音漸漸弱了下去。

  趙信急忙又一陣大聲哭叫,謝野狐手一滑,終于再也不聞聲息。

  趙信不由放聲大哭:“孫伯伯,孫伯伯……”哭得聲震林樾、撕心裂肺。他自小由謝野狐教誨大,這次家國大變,又是謝野狐舍命護救他,并從漠北一路助他逃回,他對謝野狐之情遠遠超出了師徒之情,已如爺孫一般。是以這一哭直哭到天色暗下仍未停止。

  當晚,他哭累了,竟伏在謝野狐身上睡了過去。

  次日天明,他又大哭了一場,這才稍稍止住悲泣,道:“太傅,我不能再讓這些東西插在你身上?!睂⒅x野狐背后的箭羽和火云鏢拔出,遠遠擲了出去,然后又哭道:“孫伯伯,你放心罷,信兒雖然小,但也會照顧好自己的?!?p>  哭到午后,肚子大餓了,爬上樹去摘了幾個小野果,稍稍填飽了肚子,然后又回來守在謝野狐身旁。

  第三天時,他才用樹枝和石塊、泥土覆蓋到謝野狐身上。一瞥眼間,瞧見了那把破琴和布囊,當下又取來放到謝野狐身旁,這才將土慢慢掩上,埋了謝野狐。想到以后再不能看見太傅了,忍不住在墳頭前又一場大哭。

  第四天時,他餓得受不住了,才茫然往林中走去。他從小錦衣玉食,即使被擄到漠北及和謝野狐南逃時,衣食也有謝野狐照顧,現(xiàn)下如何會照顧得自己?放眼四周,但見林野莽莽,卻不知往何處去。到得午后,才又摘得幾枚野果,勉強填了填肚子,想到一直來和太傅分吃食物,又捎了兩個野果回去,放到謝野狐墳前,道:“孫伯伯,你不用擔心我,我已經(jīng)會找東西吃了,你也吃罷?!?p>  當晚,他怕遇著猛獸,仍歇在謝野狐墳旁,只覺得在謝野狐墳旁最是安全,孫太傅仍能保護他一般。次日,又去采摘果子吃,回來時,忘不了也放幾個到謝野狐墳前。這般過得四五天后,附近的果子摘光了,他才到別的地方采摘,終于漸漸離開了謝野狐的墳丘。

  此后,趙信便在荒山野嶺中出沒,寒來暑去,春來秋往,以天地為被席,鳥獸為童伴,轉眼間忽忽過了數(shù)個年頭,趙信也由一蒙稚小孩長成了一秀拔少年。他從不出山林去,也不理會外間發(fā)生甚事,自制了一張小弓,像個游手好閑的地痞二流子一般,每日拿在手中吊兒啷當?shù)脑诹种虚e逛,聽到什么動靜,便東邊林子拉幾下弓,西邊林子射幾枝箭,弄得方圓數(shù)里的小鳥小獸惶惶不安,幸而這一帶并沒有獅虎熊豹等猛獸出沒,才讓他怡然的當著山中大王,偶爾也能射得幾只狐兔之類的小獸打打牙祭,不需天天以生果充饑了,倒也自得其樂,不覺孤單。

  這一日乍暖還寒,殘雪猶存,他又在林中閑逛,忽頭頂幾聲鳥叫,跟著一團濕暖之物落下,正中頭頂。他用手一摸,發(fā)覺是鳥屎,登時氣往上沖:“好啊,竟敢撒屎淋你家大王?瞧我不拔光了你的毛?!蓖鶚渖吓廊ァ?p>  這些年他當不成太子,便時常欺負眾鳥獸,常訓罵道:“老子不能在山林外稱皇,難道還不能在山林里管你們?”儼然山中之王,哪只小獸蟲子見他不害怕?至于敢當頭拉屎淋他,更是從未有過之事,是以他氣沖沖的爬上了樹去,要找“兇手”算帳。

  但爬到樹上一看,不由嚇了一跳,窩里是兩只又大又丑的怪幼鳥,嘴喙上還有一條白痕,趙信這幾年在林中,鳥兒鳥蛋見得多掏得多了,從未見過這等怪鳥,左看看右看看,忖道:“這是什么鳥?”

  那兩只雛鳥見了他,并不怕生,還道是喂它的,反而伸長脖子張開大嘴對他嘶叫要食,趙信滿腔怒氣頓時消了,笑道:“我可不是你們的爹爹媽媽,我沒有東西喂你們,我還想你們喂我呢?!蹦莾芍浑r鳥仍是大叫,張嘴待食。趙信忍不住罵道:“‘口無毛,聲嗷嗷,尻益高。’東方朔說得你們一點不錯呢。”他自是知曉東方朔當年是借鳥罵人,不過也暗暗佩服東方朔描繪得趣妙橫生。

  他見兩只雛鳥肥美,垂涎欲滴,道:“你們等著,我去給你們找吃的?!绷锵聵?,找了些枯枝干葉生火,不多時,火煙騰騰而起,他猶嫌不足,再添了些枝柴,用衫子扇得濃煙嗆鼻,這才道:“我來喂你們啦。”欲爬上樹去。原來他是打算將那兩只肥雛鳥抓下來烤吃,故而事先生好了火。

  他猶未得上樹,忽“砰”的一聲,一大物跌落在他身旁,嚇了一跳,回來看時,見是一大怪物,頓時魂飛魄散,叫了一聲“啊,鬼……”轉身立逃,但足下忽然被什么纏住了,撲通一聲跌倒在地,回頭看時,一根繩子牽在了自己足踝處,另一頭則在那怪物手上,驚得險些昏厥過去。

  那怪物陰惻惻的道:“臭小子,你用煙將婆婆熏了下來,便想逃了么?”趙信仍自驚得渾身哆嗦,道:“你是人不是鬼?”那怪物一下?lián)涞剿?,怒道:“你瞧瞧我是人是鬼?”趙信見她一張臉布滿皺紋,皮膚下垂,相貌奇丑,嚇得差點又昏厥過去,總算知道她是人不是鬼了,才慢慢緩過氣來,道:“婆婆是人不是鬼,不過和鬼也差不多……”那婆婆大怒:“小子,你找死?!迸e起手欲一掌擊斃他,然掌至半空,忽又停下,道:“婆婆肚子也餓了,正好可烤了你吃,打死了便不好吃了?!?p>  趙信頓時嚇得骨頭也軟了,忙道:“婆婆,小人已很久沒洗澡啦,吃起來有一股騷味,可不好吃,婆婆還是另吃其它罷?!?p>  那婆婆將趙信拉近,道:“你說你有一股騷味,是真是假?”在他身上四嗅,趙信衣衫襤褸,衣不蔽體,臂肘、膝蓋、屁股等多處祼露在外,那婆婆聞了一陣后,道:“嗯,是有一股尿騷味,不過也沒什么,我烤久一些便香了?!苯壸≮w信手足,架在一根橫木上。

  趙信嚇得亂喊亂叫,本想烤鳥兒的,哪想得到成了別人的烤物?忙叫道:“小人身無四兩肉,骨頭挺多還硬,啊,是了,不如小人去烤幾只鳥兒給你吃可好?”

  那婆婆道:“幾只鳥兒怎么夠我塞牙縫?”趙信叫道:“那婆婆能吃得完小人嗎?若是吃不完,豈不浪費?”那婆婆道:“有什么浪費?包管吃得骨頭也不剩,婆婆一只肥羊也能一餐吃下呢?!?p>  趙信吃了一驚,不信她一餐能吃下一只羊,那婆婆卻已移過火來要烤他。趙信嚇得哇哇大叫,那婆婆怒道:“臭小子,你叫什么?婆婆吃了你,那是你的福氣,你再叫,婆婆烤了你也不吃,拿去喂野狗。”趙信險些驚厥過去。

  忽數(shù)名白衣女子飛奔而至,個個十五六歲,容色絕美,趙信只看得兩眼生花,正要求救,豈知幾人見了婆婆已拜身行下禮去,頓時失望之極:“這幾人是惡婆婆的徒兒,想必也是吃人肉的,不過,若是被那幾個美人兒吃了,總比落在這滿嘴黃牙黑牙的惡婆婆的口中和腹中美妙些?!?p>  那老婆婆道:“你們在折梅派中可打探得什么消息沒有?”當中一女道:“回師父,折梅派中仍是張葵丘執(zhí)掌掌門,并不見梅慈姑的身影?!蹦抢掀牌诺溃骸班?,當年她被打下崖底,總找不到她的尸體,這些年來我心里終究放心不下。”略一頓,又道:“總之你們注意打探她的消息,為師有一件極重要之事尚要著落在她身上得到?!?p>  原來這老婆婆便是圣周婆婆。當年她帶上折梅派的女弟子已被張葵丘等人的折梅劍陣殺光,這些女子是她新招的弟子。

  圣周婆婆見眾女神色有異,道:“周復周興,你們有什么事么?”

  一叫周復的女子有些惶愧之色,道:“我們在折梅派打探完消息要回時,元婆婆、崔婆婆、屈伯伯、獅駝子、麻姑等人被折梅派之人發(fā)現(xiàn)抓住了……,師父,我們是否去救她們?”圣周婆婆沉吟片刻,道:“屈向通等這些五蝶教諸人這些年之所以忠于我們圣周宮,甘為我們驅(qū)使,那是因為被我用毒物控制之故,若無毒物,她們未必如此賣命?,F(xiàn)下梅慈姑下落不明,我們暫不去折梅派救他們?!?p>  周復有些不忍,道:“讓弟子們?nèi)ゾ人齻兞T,我們不能眼睜睜看她們被張葵丘等人所害?!?p>  圣周婆婆面色一沉,厲聲道:“你們打得過張葵丘他們么?干么要這般心慈手軟?婆婆教誨你們多少次了?到你們自立江湖時,小心還不出門便被人算計了?!北娕菚r不敢再說話。

  趙信暗道:“這些姐姐妹妹都極心善,反而做師父的心腸極惡,她的這些弟子只怕日后也被她教壞了?!?p>  圣周婆婆又道:“救屈向通等五蝶教諸人之事再也休提,你們繼續(xù)去查探梅慈姑的下落,小心別被她發(fā)覺了。若被她發(fā)現(xiàn)了,你們不承認是我弟子便無事?!?p>  忽聽得不遠處樹林中傳出一冷冷的聲音道:“不必去找了,我來了?!北娙艘惑@,循聲看去,一白衣中年女子烏發(fā)如云,怡然的立在十余丈開外的一株松樹旁,姿色絕美,毫不遜于這八個少女。

  圣周婆婆看是梅慈姑后,大吃一驚,道:“你果然還沒死么?”當日在折梅峰上梅慈姑雖中了蒲燕陽一掌,又掉下了崖去,但圣周婆婆找不到她尸體,心中始終不放心,是以時時派弟子去折梅派中打探消息,看她是否已死,現(xiàn)下見她驀地現(xiàn)身,才知她當真沒死。

  梅慈姑道:“不殺你我如何會死?”說罷,長袖一拂,手中已然多了一柄軟劍,八女擋在了圣周婆婆跟前,也拔出了劍,道:“梅慈姑,不許你傷婆婆?!泵反裙玫溃骸澳銈兪鞘ブ芷牌判率盏牡耐絻毫T?”周復道:“是?!?p>  梅慈姑道:“算起來,我還是你們的師姐呢?!卑伺辉專骸霸趺矗棵反裙靡彩瞧牌诺牡茏用??”梅慈姑向圣周婆婆一指,道:“若不是這個老毒婦另有用心,我現(xiàn)下又怎么會殺她?你們個個皆貌美如花,不過若不是徽欽雙帝被女真人擄了去,你們現(xiàn)下大抵在皇宮里侍寢皇上了呢?!?p>  八女從未有過男女之事,便是想也不敢想過,不由面紅到耳根。圣周婆婆道:“你們別聽她胡說八道,替為師殺了她?!卑伺畫陕晳溃骸笆??!狈謴陌藗€方位向梅慈姑攻了上去,但只聽一陣叮叮當當作響后,八女的劍不是被削斷便是被震得脫手飛出。

  梅慈姑身子輕飄飄的落下,道:“我念你們也是受這老毒婦所害,不想殺你們?!笔ブ芷牌诺溃骸澳銈兡犓拐f,快替為師殺了她。”催八女又攻了上去。

  梅慈姑雖被八女圍住,但熟稔各人的武功,身法靈動,八女拼盡全力也傷不了她分毫,若不是她手下留情,八女已尸橫就地。梅慈姑見八女仍不肯退縮,道:“你們替她賣命有何用?”長劍轉了一圈舞圓,八女登時人人身上中了一劍,倒在地上,再也不能斗得,血染衣衫和白雪。

  圣周婆婆手一揚,數(shù)十枚花針疾向梅慈姑射至。梅慈姑躍身避開,花針沒入了她身后的雪地中。圣周婆婆不待她落下,又橫杖劃了數(shù)圈掃出,將她落身處遮成了一片光網(wǎng)。梅慈姑怒道:“臭婆子,你以為這樣便害得了我么?”袖中一道白綾往不遠處一根樹枝上飛卷而去,她借勢一提,已避開了圣周婆婆的杖襲,隨之在樹枝上擊了一掌,反身向圣周婆婆撲下。

  圣周婆婆挺杖撞出,二人頓時在雪地上打得狂風刮面飛雪漫天。

  梅慈姑招式迅捷狠辣,圣周婆婆在她劍勢籠罩之下,屢屢受制,不停后退。兩人越斗越快,梅慈姑在圣周婆婆身側飄忽來去,如舞蝶蹁躚、驚鴻掠影,一根白綾和一柄透明長薄軟劍緊緊將圣周婆婆纏住。圣周婆婆漸漸不敵。

  趙信趁機用牙齒咬開手上繩索,掉落在地,躲到了遠處。八女并不理會他,也理會不了。趙信瞧見一團白影在晃來晃去,疾如閃電,不由瞧得呆了:“我什么時候也能學得這一身武功?若能學得這一身武功,便能救我父皇母后和太上皇爺爺了?!毖壑谐錆M了羨慕之色,便爬上樹去,要細瞧別人的武功,祈求記得一招半式。

  斗了一陣,二人劍杖一交,梅慈姑的白綾纏向圣周婆婆的拐杖,一圈圈而上,如一條白蛇一般,轉瞬間即卷了六七圈,并疾向圣周婆婆的手上纏去,圣周婆婆心知她白綾纏過來,勢必被捆住,只得撒手,拐杖一下被梅慈姑奪了去。圣周婆婆失了兵器,只得連連閃避。趙信見她年已老邁,仍能在地上縱高伏低,如一貍貓般迅捷靈敏,詫異不已。

  圣周婆婆躲開了梅慈姑的又一輪追襲后,緩過了氣,雙掌往內(nèi)一收,跟著身子拔轉了數(shù)圈,立時卷起了遍地落葉,附在了她身遭,將她裹成了一圓球相似。

  梅慈姑叫道:“天蠶變?”趙諶暗道:“這門功夫叫‘天蠶變’么?果然像一只蠶兒結繭般將自己裹起來了。”

  梅慈姑將臂一伸,袖內(nèi)五枚帶絲銀針激射而出,一下將圣周婆婆身遭樹葉纏裹住,便如將圣周婆婆包粽子一般。趙信雖在驚恐之中,也忍不住笑出了聲:“哈,這條大粽子可大得很啊,不知可有鍋煮得了么?”生怕被人聽見,急忙又掩住了嘴。

  忽又“嗤”的一響,圣周婆婆驚呼道:“千絲指彈?”梅慈姑道:“不錯,是專為對付你這‘天蠶變’的。”趙諶暗道:“這‘千絲指彈’又是什么東西?難道那女子要抽婆婆的絲了嗎?嗯,成了繭兒自然被抽絲了,誰叫她結成一繭樣相似?”卻不知梅慈姑這“千絲指彈”是以極凌厲的真氣射出,傷人如箭,而并非要抽絲。圣周婆婆急忙運力一推,那裹在她身遭的樹葉猛向梅慈姑襲了去。

  梅慈姑早有所料,將綾拋開,然后發(fā)兩掌迎上去。只聽逢逢兩聲大響,梅慈姑擊開了她這一大團樹葉,兩人雙掌接在了一起,一下凝立不動。過不多時,圣周婆婆臉色大變。原來圣周婆婆的“天蠶掌”是想以遍身的樹葉在掌力的裹挾下猛地推開如萬道利箭一般傷人,豈知卻被梅慈姑將她的樹葉先縫住,那些樹葉拍出來后或爛或碎了,已傷不得梅慈姑半分,而梅慈姑趁她化掌未及得收之際,驀地以掌襲至,圣周婆婆不及換氣,只得與她掌力相接,她以虧泄之氣對梅慈姑的充盈內(nèi)力,相持久了便內(nèi)力不繼,立時有被她震斷經(jīng)脈之險。

  圣周婆婆危急之下,忙一大泡唾液向梅慈姑眉心穴吐去。這圣周婆婆嘴大牙丑,從她口里吐出的一大泡粘稠唾液趙信見了也忍不住惡心,何況梅慈姑?二人相距既近,若被打中穴位,只怕便要昏倒,她又驚又怒,急忙往后一縱避開。

  圣周婆婆脫了她掌力,情知敵不過她,又使出“天蠶變”神功,將身遭白雪盡向身上吸攏,不過這次不再是襲向梅慈姑,而是往山下滾去,越滾越大,漸成了一大雪球。

  梅慈姑叫道:“想逃?”追雪球下去,搶到雪球旁,不停發(fā)掌向那雪球擊去。追了數(shù)十丈后,那雪球停在一凹陷處。梅慈姑在雪球四周疾擊了十七八掌,登時將雪球凝結成了一冰球,將圣周婆婆困在了球里。原來梅慈姑發(fā)出的十七八掌是寒冰掌,以極寒真氣將雪凝成了寒冰。

  趙信驚呆住了,忖道:“這吃人婆婆偷雞不成反受其害,要罪有應得了?!毕肫疬m才差點兒被她烤了吃,猶心有余悸。

  梅慈姑又縱身幾步,搶到了那冰球滾落的下方,移兩塊石頭將之擋住,以防它再往山下滾去,這才用白綾纏住了那冰團,提著往不遠處一山腰奔去。那冰團又圓又大,還裹著圣周婆婆在內(nèi),少說也有三四百斤重,她以綾帶提奔,氣色如常,步履飛快,毫不費勁。

  八女看得又驚又詫,眼見師父危急,苦于人人受傷,無法行走得,只有干著急的份兒。趙信覺得有熱鬧可瞧,便從樹上溜下,悄悄從樹叢后繞了過去探看。

  梅慈姑在幾塊亂石處停下,揀了三塊品字形布列的巖石,將冰團放了上去,然后去找了些干草枯枝放到冰球下,又到趙信適才所生的火堆處取來幾根燒得正旺的柴片,點燃了那些柴草。

  趙諶差點又“哈”的笑出聲:“難道梅慈姑也要烤了這惡婆婆吃么?真是老天有眼,惡人自有惡人磨。這老婆婆剛才想烤我吃,轉眼間輪到她被徒弟烤吃了?!焙鲂哪钜粍樱骸鞍パ剑粚?,難道她們是吃人門或是烤人派的?”想到這兒,奔回到八女身邊,掏出了一把匕首,逼問道:“你們是不是吃人門或烤人派的?”

  八女見他匕首寒光閃閃,有些害怕,道:“什么吃人門烤人派?我們不是啦?!壁w信道:“你們的婆婆要烤了我吃,梅慈姑又要烤了婆婆吃,你們不是吃人門烤人派又是什么?”周復道:“不是啦,梅慈姑可不是要烤婆婆吃,她是要用這法子毒殺婆婆?!壁w信看梅慈姑也不似想吃圣周婆婆的樣子,縱是要吃,也吃這幾個如蓮藕般白嫩嫩的小姐姐小妹妹才對,遂吁了一口氣,道:“我道你們是吃人門或烤人派的,師門傳承,個個要烤人吃的呢,嗯,你們不是便好啦?!彼焓掌鹆素笆祝D身又奔向了大樹后。

  八女叫道:“這位小俠,求你快去救救婆婆,我們,我們感激不盡……”但趙諶早跑得不見蹤影了,他怕八女也是專門烤人吃的,生怕會吃了他,是以才跑回來逼問一番,得知無險后,又趕去瞧熱鬧了,哪里聽得見諸女的懇求?

  不多時,冰團下被烤熔化。圣周婆婆躲在雪里,并不知梅慈姑要干什么,雪球外面雖被冰住,但里面仍是雪,且她運使龜息功,躲在里面一時半刻并不窒息。她正思忖著梅慈姑要用什么法子對付自己,忽覺腳下大熱,跟著一陣劇痛,登知梅慈姑要烹她,她被冰雪所困,無法脫身,看來要被梅慈姑從腳一直往上烤熟了。驚恐之下,急忙運氣要破冰雪而出。。

  梅慈姑顯是料到她有此招,一只手按在冰上不住以寒氣鎮(zhèn)住。圣周婆婆腳下的冰漸漸融化,身上和頭上的冰卻在不住加寒,一時雙腳痛徹入髓,情知再這般下去必死無疑,只得拼盡平生力氣再度破冰。此時冰團下面越來越熔化,冰團減小,但聽得“砰”的聲響,圣周婆婆終于撐破冰團,跌到了火堆上,痛叫一聲,一躍而起凌空向梅慈姑擊去。趙信看她腳時,左足和腳踝處一片血紅腫脹,已被烤爛了。

  梅慈姑早已有備,兩掌迎擊上去。圣周婆婆側翻躲開,梅慈姑軟劍又已裹向她。圣周婆婆真氣未暢,只得在地上連連打滾。忽然抓了一團雪,猛向梅慈姑撒至。梅慈姑往后一退,圣周婆婆從地上一縱而起,欲要逃去。梅慈姑急忙揮劍削去。圣周婆婆慘呼一聲,左腿被削去。梅慈姑又一掌擊出,圣周婆婆身子如一斷線紙鳶般飄飛了出去,重重的跌進了遠處山溝的厚雪中。

  趙諶見地上之腿齊根而斷,鮮血猶自從斷口處流出,雪地上一片血跡斑斑,令人心怵悚然,嚇得轉身便跑。

  梅慈姑向圣周婆婆墜落之處凝神看去,見毫無動靜,頓覺不妙,提劍奔去,卻已不見了圣周婆婆,低呼道:“遁雪功?”軟劍一抖,將圣周婆婆落身四處的雪花挑開,一時雪花飛舞,紛紛卷蕩開去,雪地中只見一條血跡斜通向嶺下。梅慈姑又劍鋒抖動,不斷挑蕩著雪花,向圣周婆婆所遁血路追去。但雪越來越厚,血跡也漸漸淡了,直至最后,再也不見。

  梅慈姑不由大怒:“怪不得這老怪婆常年躲在這太行山積雪處,原來她已預計了打不贏便遁雪而逃?!币豢v身躍上了一塊大巖石向四處張望,看了一陣,并不見圣周婆婆的身影,便飛身下巖,又往別處尋找去。

  趙諶生怕被梅慈姑所害,嚇得頭也不回的直奔,一邊奔一邊驚忖:“罷了,罷了,這些人可都是殺人不眨眼的女魔頭,我還是先離開這兒為妙。”決定另找山頭當百獸之王。

  奔了一陣后,已氣喘吁吁,忽聽得身后一陣瑟瑟作響,趙信轉頭看去,一物在白雪中不住拱鉆,大喜:“是獾豬么?又可飽餐幾頓了?!绷r垂涎三尺,拔出匕首,慢慢靠近,候在那物要鉆來之處。但那物相距他尚有一丈遠近時,忽“呼”的躍出,直撲向趙信,一身烏黑,又滿是雪花,不知是何物,趙信嚇得“啊”的失聲驚叫,匕首也不知扔到哪兒去了,轉身拔腿便逃。

  那物直落到他脖子上,鎖住了他脖子,趙信嚇得魂飛魄散,大叫:“鬼怪啊,鬼怪,啊,啊,別抓我,別抓我……”要將那物從頸脖處推掉。忽然頭頂“咚”的聲響,被重重敲了一記,直打得他一陣暈眩,一聲音冷冷的道:“什么鬼怪?是你婆婆,你慌什么?”乃是圣周婆婆聲音。

  趙信一愣,才知不是鬼怪,但一樣嚇得渾身汗毛直豎,這吃人的老太婆與鬼怪有何分別?又要將她推掉。圣周婆婆一杖敲在其頭頂處,趙諶疼得齜牙咧嘴,只聽得圣周婆婆罵道:“你若再敢推婆婆下來,婆婆先在你腦瓜頂上敲一個洞。”趙信登時不敢再動。

  待得疼痛略減,驚魂稍定,趙信才仰頭向上打量去,見圣周婆婆滿頭滿臉盡是雪花,只閃露著兩只眼珠子,射出兩道陰鷲之光,顫聲道:“婆婆,你,你還沒死么?”圣周婆婆罵道:“臭小子,你想我死么?”抬起杖又要再敲。趙信忙用手擋住了頭頂,圣周婆婆要扯開他手,扯了幾下扯不開,索性一杖敲在他手背上,趙信疼得眼淚也掉出來了,哭喪著臉道:“婆婆,你能不能敲得輕些啊?”圣周婆婆惡狠狠的道:“看你還敢對婆婆不敬?婆婆明明活著,你為何要咒我死?”趙信不敢再吱聲,圣周婆婆這才道:“你先抱我到那邊樹洞去?!?p>  趙信只得乖乖的依言而為,抱她進了一個空枯的樹洞里,壯著膽子問道:“婆婆怎能從雪中來?”圣周婆婆喘著粗氣,道:“這有什么稀奇?姥姥會一門憋氣遁雪功,便如一善游之人潛在水中能多時不出水面一般?!鄙碜硬蛔☆澏?。趙信道:“婆婆,你很冷么?”

  圣周婆婆瞧了他一眼,道:“你不見我受了傷么?除了腿傷還有內(nèi)傷,快活不成啦?!壁w諶道:“不會的,婆婆一定長命百歲的?!笔ブ芷牌爬淅涞溃骸澳阏f這句話可是出于真心?”趙信暗罵道:“我若是出于真心,我才是小烏龜小王八呢?!钡嫔先允切ξ牡溃骸爱斎皇钦嫘睦?,我一個人在這山中,無聊得緊,得和婆婆說說話,不知有多高興呢。”

  圣周婆婆道:“我活到百歲對你未必有什么好。”趙信一怔,不知她為何這般說。圣周婆婆忽一把抓住他的手,掏出了一顆紅丸,道:“你吃下這顆丸去?!壁w信驚道:“這是什么?”圣周婆婆道:“這丸子對你大有好處,快吃了罷?!辈挥煞终f,一下塞進了趙信口中,在他喉間和下顎處一捏,趙信便吞了下去。

  趙信一時驚惶之極,咳了幾下,要摳出來。圣周婆婆冷冷的瞧著他,道:“沒有用啦,它進了你的肚里便融化了。”趙信驚得冷汗涔涔而下,腹中立覺一陣大痛,滾倒在地,跟著四肢百骸也如刀剜一般,忙叫道:“哎喲,請婆婆饒命,請婆婆饒命……”雖是在雪天里,也痛得滿身是汗,衣衫盡被打濕。但圣周婆婆只是平靜的瞧著他而已,并不理會。

  過了半個時辰后,趙信痛楚才慢慢減弱,最后躺在雪地上,如虛脫一般,渾身沒一點力氣,也沒有力氣叫婆婆饒命了,只低低的喘著氣。

  圣周婆婆不再瞧趙諶一眼,哼哼哈哈打著哆嗦,身子似已蜷作一團,道:“可痛死你了么?如果沒痛死,我要練功了,你在外面守著,不許任何人闖入打擾。”

  趙信力氣漸復,然心下有氣,轉過頭去并不理會她,仍是躺在地上一動不動。圣周婆婆道:“你很喜歡躺在這兒么?你只是吃了一顆毒藥,還不會立時要了你的性命,你要不要我再給你吃一顆啊?”

  趙信嚇了一驚,一骨碌爬起,便要對她破口大罵,但話到嘴邊又收住了,暗道:“好,我正好趁機離開了這老烏龜老賊婆?!睋尦隽硕慈?。

  圣周婆婆道:“你走這般快干什么?且往你的下腹摸去,可是起了一腫塊觸之甚痛?”趙信依言摸去,下腹處果然突起一腫塊,稍稍碰觸即痛徹心脾,他又痛又氣,險些暈跌,便想對圣周婆婆開口大罵。

  圣周婆婆道:“你命在頃刻,若聽我吩咐,我自然會把解藥給你,但你若耍小滑頭,老天也救不了你?!壁w信只得將已罵到嘴邊的話又收了回去,改作在心里暗罵,一邊暗罵一邊走了出去。

  趙信出得洞,坐在不遠處一棵松樹下,這一番疼痛實是他平生未遇,直比殺了他還難受。忽然,朔風漸漸的吹起,他激靈靈的打了一個寒顫,疼痛似也減了許多,抬頭向一側山頂看去,一層鉛灰之云低低的壓著,朔風越吹越緊,跟著大片大片的雪花便落下,趙信無處避寒,冷得直打哆嗦,抱緊了雙臂。

  雪越下越大,越下越厚,雪花被吹得漫天飛舞,樹林間一片白茫。趙信跺了跺腳,要鉆回圣周婆婆的樹洞里避寒,忽然前面?zhèn)鱽砹藘上隆翱┛甭?,一冠若紅火、渾身雪白的大松雞正在風雪中追趕什么,不住的伸頸猛啄,用腳亂踏。待得稍近,赫然見一條通體雪白的大蜈蚣正在雪地上左拐右拐,往這邊急速的游走過來,躲避那大松雞的猛啄。

  趙信大詫,圣周婆婆一下從洞里搶出,兩眼發(fā)光,大喜道:“你快將那松雞趕開,可千萬別讓它把大蜈蚣啄食了,也別讓這鬼精靈鉆到雪地里。”趙信聽她說得急促,又想瞧瞧那大蜈蚣,遂迎了上去。

  那松雞雖見有人趕來,但相距尚遠,卻不肯就此舍棄眼前這頓美食,只抬頭看了一眼,又去追啄大蜈蚣。大蜈蚣機警之極,連連避開了松雞的鐵嘴,那松雞便拍著雙翅,飛撲而起,用雙腳不停的猛踩,口中咯咯而叫。大蜈蚣在它腳丫間亂轉亂突,始終不被睬著,忽然一個掉頭,直向趙信游走過來。

  圣周婆婆又驚又喜,道:“它是想你救它呢,快,快去捉住它,待會大雪停了,那便不見了?!彼蛔〈叽?,心神激蕩。趙信忙幾步趕上去,那松雞見有人來至,方才停住不追,雙翅一拍,掉頭往旁邊樹林奔去了。

  大蜈蚣見松雞逃開后,猛地轉向另一邊游走去。圣周婆婆大驚:“哎喲,快捂住它,它要往山溝里逃了?!壁w信急忙身子一撲,雙手向前捂去,但他生怕被咬中,并不敢如何盡力,一下尚差了數(shù)寸。圣周婆婆氣得破口大罵,從懷里掏出了兩只布袋扔給他,讓他戴在手上撲捉。

  大蜈蚣游走極快,頃刻間又游出了丈余。趙信手上套了布袋,驚心才除,爬起又飛身前撲,這一次終于將大蜈蚣壓罩在身下,忍不住喜道:“瞧你這小東西還能逃么?”話聲剛落,圣周婆婆大叫道:“臭小子,它從你身下竄出了,往那邊逃啦?!壁w信轉頭看去,果然大蜈蚣從身后又游走出丈余遠近,叫了聲:“哎喲?!逼鹕碲s去。

  眼看那小蠶兒要逃到山溝里,圣周婆婆大急道:“你這臭小子跑快兩步難道便死得了么?”但地上積雪甚厚,趙信又中了她毒,雙腿有些發(fā)軟,如何能跑得快?突然間身子一個趔趄,跌倒在地,險些摔下山崖去。待他又急急忙忙爬起時,大蜈蚣已游進山溝里去了。

  圣周婆婆倒撐著身子趕了過來,見狀,先是一呆,繼而大怒,揮掌“啪啪”的在趙信臉上擊了兩掌,大罵道:“蠢小子,臭小子。這條白蜈蚣我已等了十多年了,你,你這臭小子,竟敢弄丟了姥姥的寶貝……”一時氣憤之極,又打了幾巴掌,忽然“哇”的放聲大哭,用腳不住的蹬踢著地上之雪,哭叫道:“你……你快去捉一條還我……”

  趙信被打得雙頰腫脹,但他心下愧歉,也不生氣,道:“那蜈蚣兒當真有天大的用處么?婆婆何必這般傷心生氣?”圣周婆婆又在他臉上打了一巴掌,道:“你將雙手砍了罷?!?p>  趙信嚇得手一縮,道:“我干嘛砍了雙手?砍了豈不成了廢人了?”圣周婆婆道:“我管你是好是廢,你冒犯了姥姥,一條蜈蚣也抓不住,這一雙手卻是要砍的?!壁w信道:“婆婆現(xiàn)下要我相助,若將雙手砍掉,我便無法助得婆婆了?!?p>  圣周婆婆一聽有理,這才道:“好,這雙手臂我暫且寄下,什么時候我要了再取下。”趙信一顆心才稍稍放下,心想以后我萬不可再惹她生氣,須得盡快想法子取得解藥,然后離開她才是,否則一雙手被她砍了豈不是糟?

  當晚大雪停住了,二人宿于樹洞中,一輪清月升于中天,光輝可人。因怕被梅慈姑發(fā)現(xiàn),不敢生火取暖,趙信凍得直打哆嗦,蜷縮著身子,躲在洞角處,圣周婆婆內(nèi)功深厚,并未覺冷,打坐著運氣療傷。過了一陣,趙信才迷迷糊糊睡去了。

  也不知過了幾時,一股極冷之氣襲來,將趙信凍醒了。他哆嗦了兩下,抱緊身子要再睡,但冷氣更甚了,透入心骨,簡直連骨頭也要凍酥了,忍不住激靈靈的打了幾個冷戰(zhàn)。道:“怎地會這般冷……格格……格格……”牙齒也相擊在一處。

  趙信爬起身欲要奔走幾下暖和身子,忽見圣周婆婆早已坐起,兩眼又如白天一般放出異樣的光彩盯著外面看。趙信一奇,也轉頭瞧去,一下呆了:只見一片光碧如玉的銀光下,一條瑩瑩發(fā)光的白線正游移向這邊,正是日間見到的那條白蜈蚣。趙信又驚又喜,圣周婆婆神色激動,向他“噓”了一聲,示意他噤聲。

  那白蜈蚣越來越近,通體發(fā)白,在月光映照下,更加晶瑩銀白,反射出柔和的光芒。洞內(nèi)寒氣更加盛了,趙信抵受不住,又激靈靈的打了一個寒顫,而白蜈蚣越來越近,寒氣也越發(fā)的盛,他一下明白過來了:“原來洞內(nèi)這般寒冷,全因這大白蜈蚣之故,它……它怎地這般寒冷?”心下竟生出了幾分害怕,料想這蜈蚣必是極珍異之物。

  大蜈蚣在距洞口數(shù)丈處停下,探起腦袋向四周打量。趙信一顆心撲通撲通亂跳,而除了他一顆心撲通撲通在跳外,另聽得一顆心也在撲通撲通急跳,圣周婆婆臉露貪婪之色,眼睛正瞬也不瞬的瞧著它。趙信不敢發(fā)出半點聲響,生怕驚擾了它。

  大蜈蚣察覺一切無恙后,突然低頭沙沙的啃起地上之雪,趙信暗覺奇怪:“它翻山越嶺而來,便是為要啃這兒的雪么?”

  一眨眼間,大蜈蚣鉆進雪地中不見了。趙信脫口叫道:“哎唷,它又跑掉了?!币獩_出洞去尋找。圣周婆婆一把將他拉住,從懷中摸出一只瓶子,道:“大蜈蚣鉆到雪地里去了,待會還會出來,你將瓶子里的藥粉倒在它所鉆的洞口四周?!壁w信接過瓶子,走過去將一圈淡淡粉沫撒在洞口四周,鼻端聞得一股硫磺氣味,暗喜:“蛇兒蟲豸等最怕硫磺黃酒等物事,難道圣周婆婆在此山中當真是為捉這蜈蚣?”

  過得一陣,雪下又微微作響,趙信知道大蜈蚣要鉆出洞來了,忙屏息伏低身子。果然大蜈蚣探出了小腦袋,在洞口內(nèi)略一停,便迅速竄出洞要往來時的方向游走回去,但一下碰觸到了圍灑在洞口處的硫磺粉沫,又急速掉頭往另一處游去,隨即又觸到了硫磺,忙又掉頭往背后方向游去,如此數(shù)下皆不能逃出去。

  趙信看著它在圈子里打轉,不由哈的笑出聲,道:“你雖然機靈,可也蠢笨,終究逃不出我這山中之王的手掌心?!彪S即發(fā)覺它身子竟比剛才大了一倍有余,顏色一片墨綠,不再是當初的通體透亮大白,大是驚詫:“這蜈蚣吃了什么,身子變得這等肥大墨綠了?”

  圣周婆婆歡喜連連,叫道:“你在嘀咕些什么?快捉它給我?!壁w信不敢去捉它。圣周婆婆道:“那你快來取姥姥的布袋去,將它裝進袋子里給我。”

  趙信取了小布袋,將袋口拉開,慢慢移進圈子里。大蜈蚣已喝飽了汁液,無法再從雪地中掘洞逃走,而那洞口它始終不再鉆進去,只是在圈子里打轉游走,一觸到小布袋,登即飛快的游進了布袋中,趙諶忙將袋口收攏,拉緊繩子。大蜈蚣一下被裝進袋子中了。

  圣周婆婆將布袋提在手中,大喜不已,道:“我終于捉到這白蜈蚣了,我終于捉到了,這蟲兒千年難遇,嗯,小子,你為婆婆立了一件大功,婆婆很是歡喜,也不責怪你了?!壁w信道:“是,是,那小人的這雙手可和婆婆銷帳了?”

  圣周婆婆道:“嗯,嗯,銷賬了?!壁w信登時大喜,忍不住吹噓道:“我早就說了,我的這雙手對婆婆可大有用處,婆婆是千萬不能砍的,你看,若是砍了,這次便沒有人給你捉到這條白蜈蚣了?!笔ブ芷牌畔膊蛔詣伲溃骸班?,嗯,下次婆婆再給你弄多一雙手,你四只手對婆婆更大有用處了。”趙信嚇得瞪目結舌,登時不敢再說話。

  過了一陣,趙信才小心翼翼的蹲在她身邊,問道:“不知婆婆要這大白蜈蚣有何用處?”

  圣周婆婆道:“我自是要吸它汁血練功了,它奇寒奇毒無比,正可助我練成天蠶變神功,到時我便不懼梅慈姑的寒冰掌了。且我煉了它的汁血后,還可百毒不侵,只是它剛吸食了毒蛇腦漿,須待會方可用得?!闭f到這兒,眉端發(fā)梢上都是笑意。

  趙信渾若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道:“怎么?它滿身墨綠汁液,是毒蛇的腦漿么?那……那如何不將它毒死?”圣周婆婆道:“一物降一物,不把它毒死有啥稀奇?蛇兒冬天要冬眠,若不是它早已探得這地下蜷藏著一條大毒蛇,又怎會翻山越嶺的趕來鉆進這雪地下面去?”轉頭四瞧了一眼樹洞,突然道:“嗯,是了,我們所在之處便是這大毒蛇天熱時所伏的蛇洞了,瞧這樹洞如此之大,這大毒蛇只怕不下百斤,它正是在我們腳下前面不遠處的雪地里冬眠?!?p>  趙信聽得這兒是一個大蛇洞,嚇得渾身汗毛直豎。圣周婆婆道:“現(xiàn)在它已被吸去腦髓了,還有什么可怕?若是早些時候來,大蛇未冬眠,我們已葬身蛇腹了?!壁w信驚愣得半晌說不出話,幸而這些年自己在這山中沒到過此樹洞來,否則蔫有命在?此后說什么也不敢再在山中“當大王”了。過了一陣才結結巴巴問道:“那這大蜈蚣又如何知曉這地下藏著一條大蛇?莫非它有甚神通?”

  圣周婆婆道:“這白蜈蚣雖無甚神通,卻靈異之極,天冷時通體雪白透亮,如水晶一般,然奇寒無比。而至天熱時,則通體火紅,又燙熱之極,這百多年也僅有人在昆侖山巔及長白山中見過。它們出沒于高山絕頂,專門鉆到雪地里啃咬人參、靈芝或何首烏之根,亦有吮吸各種毒蛇蟲豸腦髓的。因它生性機警,只出沒于高山絕壁間,是以皆無法捉到,婆婆也只是數(shù)年前才在這兒發(fā)現(xiàn)了一條,因此年年冬天來這兒守候。它往往只在夜間出來覓食,也有大白天乘風雪而行的,風雪停息后,它也便隱于雪地里不見了。白天我們見它時,它正是想來這兒吃這條毒蛇,被松雞發(fā)現(xiàn)了,險些被啄去。你若是不信,往地下掘至數(shù)尺深,即可見到那條大死蛇之尸了?!?p>  趙信聽得撓舌不下,如何敢去挖這雪地下的蛇尸?

  圣周婆婆提著布袋,不久布袋即罩上了一層薄薄的寒霜,她凍得瑟瑟作抖,最后連衣衫上也落了一層白霜,她實在抵受不住,便將布袋給趙信幫拿著,自己則閉目打坐運功。

  圣周婆婆尚且抵受不住寒冷,趙信更哪里受得了?他拿著不到半刻,即將小布袋掛在了洞外遠處的一根樹枝上,自己跑回了洞中搓手揉耳、跺腳呵氣。

  過得一盞苶功夫,圣周婆婆叫道:“臭小子,快拿大蜈蚣來讓姥姥練功。”趙信走到樹枝旁取布袋,見那小布袋已結上了一層厚厚的霜雪,便如松枝掛雪一般,又一下驚大了眼睛。

  他輕輕的將那袋上之雪抖落,袋子里無半點動靜,奇道:“這蟲兒莫非被悶死了?”圣周婆婆也瞧出情形不對,忙道:“你快打開袋子瞧瞧?!壁w信解開袋口繩子往里瞧去,那大蜈蚣直挺挺的躺在袋角里一動不動,果然死了。

  趙信心里一陣難過,圣周婆婆道:“快取出來透透氣,說不定還活得?!壁w信聞言,伸手要將它取出,但指尖剛一碰到它,即覺一陣奇痛,“啊”的驚呼道:“這蟲兒兒詐死,它,它咬住我的手指了……”一股透骨寒氣旋即自指尖處傳將過來,沿臂而上,經(jīng)“曲池穴”突向“缺盤穴”,趙信想到它吸食的是毒蛇腦汁,嚇得魂飛天外。眼見那股冷氣往肩頭疾沖而上,大駭之余欲要將那蜈蚣甩掉,但奇寒一下將他凍僵了:不但被咬住的右臂動彈不得,便是眉毛發(fā)梢也盡結了一層冰霜。圣周婆婆驚愕得張大了嘴巴。過了一會,他終于抵受不住寒凍,“砰”的一聲撲跌在地,昏死了過去。

  也不知過了多少時候,他才昏沉沉的醒轉,忖道:“我死了么?”卻聽得圣周婆婆罵道:“你這剁千刀,砍萬刀的,這次你吸了我蟲兒的氣血,你道一死便萬事俱了了么?縱然去到陰曹地府,閻王老兒還要將你上刀山,下油鍋,天天挨鋸腸子,割舌頭,叫你永世不得轉世超生……”

  趙信聽她是在罵自己,大吃一驚,且聽她聲音嘶啞,顯然所罵非一時三刻了,不知她罵了多長時間?生怕她盛怒之下一掌將自己打成肉醬,當下仍裝作暈死未醒之樣,不敢動彈。

  圣周婆婆又大罵了一陣,唾沫星子不斷飛濺到趙信的臉上身上,直罵得他匪夷所思,滿腦發(fā)懵,心想罵人竟還能這樣罵的么?

  圣周婆婆罵了一陣后,忽然停口不罵了,兩眼發(fā)亮,似是瞧見了天下之珍一般,道:“這小子新死,想必他所吸的血漿尚有效用,趁他血猶未凝,我何不先吸他血再吃他肉?”想到此登時大喜,雙手按住趙信頭頸和身子,低下頭向趙諶頸脖處咬去。

  趙信一驚,睜開眼一看,只見圣周婆婆一張丑陋恐怖無比之臉掛著詭異之笑,正露出兩排鋒利森森的牙齒向自己頸中咬落,不由“啊”的驚呼出聲,將圣周婆婆嚇了一跳,怒道:“死小子,你叫什么?婆婆要喝你的血呢?!?p>  趙信叫道:“婆婆,我……我還未死呢?!笔ブ芷牌乓徽剡^了神,喜不自勝,道:“你還沒死么?那更加好極,你吸了大蜈蚣汁血,快讓婆婆吸你血。”說罷又按住趙信,張開森森利齒,猛地咬下。

  趙信伸手撐住她臉,但哪里撐得???頸中頓時一陣大痛,已然被她咬中,大急之下,也不知哪兒來的力氣,伸手猛力向她身上推去,圣周婆婆不及防備,被趙信推翻了幾個筋斗,跌了出去。

  趙信一骨碌爬起,遠遠的跑了開去,頸中火辣辣地疼,伸手往頸上一摸,滿手是血,一時驚懼不已。圣周婆婆跌坐在地,氣喘吁吁的罵道:“臭小子,你敢不聽婆婆的話,不讓婆婆吸你血么?”她嘴唇和牙齒上猶沾有鮮血,形樣詭異恐怖之極。

  趙諶哪里敢再近她?只遠遠的站著,不去理她,過了一陣,心想這惡婆子還是離她越遠越好,轉身朝山下走去,生怕圣周婆婆要以鞋子、松果等物打他穴位,一邊走一邊往回看。

  圣周婆婆叫道:“你的身上還中了婆婆的毒呢?你不要解藥了?”趙信氣乎乎道:“料你也不會給我,與其回去給你吸干血咬死,我情愿痛死?!鳖^也不回的走遠了。圣周婆婆大怒,倒撐起身子,朝趙信追來。趙信回頭見了,嚇得兩腿發(fā)軟,忙沒命價的奔跑,圣周婆婆在后緊追不舍,雙手撐得飛快,終于在過一山溝時,圣周婆婆不知雪深雪淺,一頭栽進了雪溝里,摔了一跤,趙信這才逃脫身去。

  他一屁股坐倒在一塊石上,不住喘氣,連聲介道:“好險,好險,幸而這惡婆子摔了一跤,不然被她追及,可真死翹翹了,險極,險極?!币荒罡Ξ?,腹中忽爾疼痛,暗驚道:“難道是我剛才急奔,引發(fā)這惡婆子的毒藥了么?我還是上去找她尋解藥罷,不知她摔死了沒有?要是摔死就好了,嗯,我遲些兒再上去,等她再死透些?!?p>  又忍了一陣疼痛,最后忍不住了,站起來要上山去。忽見一只雪球沿著自己適才所逃的山溝滾下,上面一人不住用雙手輪換支撐身子,正是圣周婆婆,一下呆住了:“她追不上我了,竟想到用踩雪球的法子來追么?”渾忘了逃跑。

  圣周婆婆發(fā)現(xiàn)了她,登時又兩眼放光。趙信回過神才想起要逃,圣周婆婆已從懷中掏出了幾只松球向他打去,趙信腰間一陣發(fā)麻,雙足氣閉,登即跌倒在地,無法逃得。

  圣周婆婆大喜不已:“哈哈,看你還往哪兒逃?”從雪球上一躍而下,倒撐著身子搶到趙信身邊,趙信悲嘆一聲:“唉,我終究要被她咬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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