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簾外雨潺潺,春意闌珊,羅衾不耐五更寒,夢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貪歡;
獨自莫憑欄,無限江山,別時容易見時難,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間。”
作這一首《浪淘沙》亡國詞的是南唐后主李煜。公元975年,南唐滅亡,滅亡它的是大宋開國皇帝趙匡胤,時值寒冬臘月,朔風(fēng)浸骨,南唐后主李煜繳了御璽和降表后,攜宮眷百官乘船沿長江凄凄惶惶北上,拜謁于宋太祖趙匡胤廷下。
趙匡胤大喜,封他為“違命侯”,不但沒有為難他,為使李煜樂不思唐,還建禮賢院讓他居住。院中鑿池堆山,修梁引水,亭臺樓閣,山色空濛,令人仿佛置身于江南的煙水里。天下百姓皆稱贊大宋仁德,必能基業(yè)永存,江山永固,子孫福澤綿長。京城汴梁一時也八荒爭湊萬國咸通,繁華無二。
但次年的十一月十四日,城南的南熏門處急奔出了十余匹快馬,為首的是三名不足二十歲的少年,著白衣、灰衣和紫衣,面色極是驚慌。守城的官兵認得他們分別是殿前都指揮使、侍衛(wèi)馬軍都指揮使、侍衛(wèi)步軍都指揮使,統(tǒng)領(lǐng)著京城二十多萬禁軍,不敢攔阻,任由眾騎風(fēng)馳電摯般馳出了城去。
跟著又一陣蹄聲驟響,馳出了數(shù)百名禁衛(wèi)軍,為首的統(tǒng)領(lǐng)到了城門處,劈頭罵道:“你們怎地不關(guān)閉城門,讓害死圣上的兇手逃了出去?”
守城官兵大吃一驚:“?。渴ド像{崩了?”嚇得跌坐在地,跟著爬起連連磕頭道,“卑職等不知道他們是謀害圣上的兇手,還道他們是去辦公案的,請將軍恕罪……”那統(tǒng)領(lǐng)罵道:“若是抓不到他們,你們須人頭落地?!鳖I(lǐng)著大隊軍馬如風(fēng)卷殘云般追出城去了。
守城門的官兵嚇得癱軟在地,半晌回不過魂來。而此時城中百姓也得知了皇帝駕崩的消息,人人驚疑不定:“皇上正值壯年,又是行伍出身,龍體安健,如何會駕崩?”“會不會是南唐李后主派的刺客?””我看多半是了,我大宋皇上如此盛待他,想不到他尚干出這等事來。”一時流言四起,眾說紛紜。無數(shù)軍馬在城中馳騁來去,氣氛驟然緊張起來。眾百姓急忙躲回了家中,不敢再開門。
那三名少年領(lǐng)著手下十余侍衛(wèi)沿著官道揚鞭策馬狂奔,哪敢回頭看上一眼?離城約十多里時,忽見道中攔著一黑衣少年,面帶寒霜,三少年一驚,認得他是月余前從皇宮石室里逃出之人,急忙勒住馬頭,道:“李清風(fēng),你欲待怎地?”
那黑衣少年惡狠狠的道:“殺身之仇如何能不報?”紫衣少年道:“我們殺你是因為奉旨行事,且現(xiàn)今你不是好好的么?我們也沒有殺得你?!?p> 黑衣少年道:“哼哼,沒有殺得我?那是我命不該絕而已?!蹦亲弦律倌甑溃骸笆前?,你命不該絕,那就不該再找我們?!蹦呛谝律倌甑溃骸芭?!你們是想殺我,只是殺我不得而已,其心一樣沒有分別,且我們被困在那暗無天日之處受了數(shù)十天罪,這筆賬我也要替那些冤死在石室里的英雄朋友算一算?!?p> 紫衣少年道:“好罷,這筆賬也算到我們的頭上,只是現(xiàn)下朝廷兵馬在追捕我們,我們可沒空理你,你先讓開,遲些再算如何?”
那黑衣少年道:“朝廷兵馬為何追捕你們?”灰衣少年道:“晉王趙光義誣賴我們殺害了圣上?!?p> 那黑衣少年一怔,道:“趙光義是趙匡胤的弟弟,如何會誣賴你們?”那紫衣少年道:“我們怎么知道?我們聽得萬歲樓里有斧子聲響,沖進去時,便見萬歲爺?shù)乖诘厣狭?。”那黑衣少年轉(zhuǎn)念一想,似是已明白了幾分,縱笑道:“真是蒼天有眼,你們助趙匡胤害我們,想不到也會被滅口?!蹦前滓律倌甑溃骸袄钚郑覀兇_是被誣陷的,請讓開一條道來如何?”
那黑衣少年道:“好?!蓖蝗粨]劍向眾人沖了過去,一陣劍光閃過,六七名侍衛(wèi)已死傷在他劍下。
三少年倒抽了一口涼氣,雖早想到了他武功高強,可沒想到如此高強:此人數(shù)月前和數(shù)十名武林絕頂高手被囚在皇宮石室中,過了兩個月后,那數(shù)人大多被困餓死了,只有此人殺開一條血路逃了出來,此人武功之高,不在三人之下,更何況他現(xiàn)下身體力氣得復(fù),并不是當(dāng)初餓得奄奄一息之時了,遂一齊躍下馬圍住他拼斗,出招疾如閃電。
黑衣少年毫不驚慌,拉開架勢以一敵三,余下未被殺的侍衛(wèi)看他武功高強,三位統(tǒng)領(lǐng)當(dāng)中任一人與之單打獨斗均不是他對手,正要上前相助,那黑衣少年忽然劍招一變,使了一招“偷梁換柱”,佯裝攻向白衣少年,卻突襲向灰衣少年?;乙律倌赈Р患胺?,被他一劍斜刺進懷中,一物“啪”的掉到了地上。
那黑衣少年轉(zhuǎn)頭一看,見是一本冊子,上書“龍蛇訣,朝天闕”六字,詫道:“這是什么?”一招“龍爪手”凌空探出,欲要抓取那本小冊子。
白衣少年和紫衣少年忙揮劍斬向其手腕,黑衣少年撤招出劍,三人長劍相交,紫衣少年被震得一陣氣息翻涌?;乙律倌昝寔沓鹦宰尤M懷中,黑衣少年反身一掌擊在其當(dāng)胸處,灰衣少年吐血倒撞出去,那本小冊子再脫手飛出。
紫衣少年見狀,縱身一躍,抓住塞進了懷中。黑衣少年大怒,長劍一震,幻出一片劍光向他罩去。眼看那紫衣少年性命堪虞,忽然馬蹄翻飛,大隊禁衛(wèi)軍已追至,為首統(tǒng)領(lǐng)雙足一蹬,從馬頭躍出,執(zhí)長刀凌空向眾人撲去,厲聲喝道:“看你們還逃到哪里去?”。黑衣少年見官兵人多勢眾,不及搶那本小冊子,一晃身躲進了路旁的樹林中去了。
白衣少年和紫衣少年忙扶起灰衣少年,一起躍上馬背又逃,后面的侍衛(wèi)被那統(tǒng)領(lǐng)追及,只得各舞兵器抵擋,邊斗邊逃。那統(tǒng)領(lǐng)武功極高,不多時紛紛將后面的侍衛(wèi)殺斃,到天黑時,只有那三少年身負重傷僥幸逃脫,躲進了密林中。
三人渾身傷痛,人困馬乏,灰衣少年不慎從馬背摔了下來,白衣少年和紫衣少年忙下馬救援,解開他胸前衣衫時,發(fā)覺已青黑一片,低呼道:“這李清風(fēng)掌中帶毒!”那灰衣少年昏了過去。二人有些驚慌失措,不知如何是好。
白衣少年瞧了一眼紫衣少年手中之劍,道:“顧不得許多了,只能死馬當(dāng)活馬醫(yī)了?!秉c了那灰衣少年周身數(shù)十處大穴,然后取過紫衣少年手中之劍,割向灰衣少年胸口的青黑皮肉。
那紫衣少年欲要幫忙止血,追兵的蹄聲又響起了,驚慌道:“我去引開他們?!碧像R背,策馬從林中斜竄出去。追兵發(fā)現(xiàn)他后,紛紛大呼道:“在這里了,在這里了?!贝蝰R疾追過去,不多時,馬蹄聲便漸漸消失。
白衣少年專心致志給那灰衣少年治傷,到了次日天亮?xí)r,那灰衣少年才醒了過來,唇干舌燥,向白衣少年稱禮道謝:“多謝折兄?!卑滓律倌觐H是寬慰,道:“陸兄弟且在這兒歇息,我去給你尋些水和草藥來?!闭鹕黼x去,隱隱又有馬蹄聲傳了過來,二人一凜,立知官兵追不上同伴,又折回頭尋二人。二人不及等那紫衣少年,白衣少年忙扶著灰衣少年爬上馬背,往密林更深處逃去。
此后,這三名少年再無下落,但朝廷并未放棄追捕,讓各地官府將他們的畫像和名字貼于司榜處,下令嚴(yán)加揖捕。原來這三少年分別叫折天罡、陸上孤、朱鳳虛。轉(zhuǎn)眼花開花落,彈指間江湖過了百年,那三位少年依然杳無音訊,武林中則漸漸起了一句傳言:“易筋經(jīng),天下名;龍蛇訣,朝天闕”,意思是說得了《易筋經(jīng)》,可名動天下,得了《龍蛇訣》,則可拜為天子。于是,武林各派人人對那本《龍蛇訣》垂涎欲滴,爭相去尋找這三少年。(作家電話:18177079823)
這一日天高云淡,落英繽紛,在秦嶺深處,一群少年豪興勃發(fā)地迎風(fēng)策馬射雁,為首一少年拽開弓箭,連支箭發(fā),在半空射成了一道黑線,拍拍數(shù)響后,諸箭在空中紛紛折斷,如綻開十?dāng)?shù)朵黑色小花,煞是好看,跟著十余只大雁掉了下來,未被射中的余雁驚慌高飛,空中雁羽飄零,悲唳滿天。
眾少年歡采如雷:“哇,大師兄箭法如神,比之當(dāng)年魏國更贏的‘驚弓箭法’猶勝百倍?!薄安诲e,大師兄將自己的箭射斷,一支變成兩支,兩支變成四支,這樣一來,天空中便多了一倍的箭,驚掉下來的雁兒也多了一倍?!币粫r頌聲如潮,贊那大師兄箭法另辟蹊徑,得“驚弓箭法”之精髓,千余年來第一人。
一少女面露得意之色,笑道:“你們這幫小猴兒須得好好向大師兄學(xué)習(xí),不要只顧著玩和拍馬屁了,在我面前拍拍還可以,在我爹媽面前拍,看你們不一個個挨打成紅屁猴。”眾少年咋了咋舌,連聲稱是。
忽然東面山梁上走來一高瘦老者,身穿灰褐長衫,獵獵作響,肩頭處蹲坐著一只靈猴,跟著西路又上來一中年男子,頭戴黑冠,身穿紫衣,身形高大。二人身后均跟著一群手持兵刃的弟子。
眾少年一怔,忙上前攔阻,那老者陰鷲著臉道:“化龍山便只準(zhǔn)你們打獵么?”一面皮白凈的少年道:“前輩自然也可以在這兒打獵。”那老者嘿嘿冷笑幾聲:“你們手上拿的就是老夫打下的雁兒?!?p> 眾人正要反唇相譏,斜眼見幾只大雁身上果然均篏著一支透骨釘,一下張大了嘴巴,顯然雁兒并非大師兄的“驚弓箭法”射落,而是那老者發(fā)暗器打落,且這那老者發(fā)暗器之前還將大師兄的箭羽打斷了,對方身手之了得,當(dāng)真無法可想。
那少年叫桂文,恭恭敬敬的將大雁呈上:“既是前輩打落的,前輩取去便是。”那老者不理會他,斜睨向那大師兄,道:“秦遠華的弟子識射什么狗屁箭法,你是他的大徒兒衛(wèi)彪?”那大師兄應(yīng)了一聲“是。”那老者“呼”的一招似掌似爪攻去,暗含了掌法與爪法的精義,對方若道使的是掌,他便化為爪,若道是爪,他則變?yōu)檎?,實是極厲害的招式。
衛(wèi)彪“哎啊”一聲,不懂對方何以一上來便出狠招相襲,欲縮身躲閃,那老者變勢下?lián)?,“砰”的將他擊下了馬。
眾少年和那少女忙趕去相扶,那老者冷冷道:“用箭射雁兒算什么本事?能用劍氣射落才差不多?!北娙艘徽骸皠庠跄苈溲??”那老者向遠處重巒疊嶂中隱現(xiàn)的山門瞧了一眼,門上刻著四個鑾金大字——“劍曾天下”,字只遒勁有力,雖有群山霧靄遮掩,仍煜煜生輝難掩其勢,遂怪笑一聲,縱身西行。
眾少年驚呼道:“前輩,前面去不得,那是我化龍派的禁地。”那老者等人不聽,反而去得更加快了。衛(wèi)彪忙讓桂文和兩位師弟回去告知師父師娘,然后和師妹率余下的師弟追去。
那老者在一處峽谷口收住了腳步,瞧向了左旁一塊光撻撻的大青石,上面同樣有“劍曾天下”四字。峽谷中巖石千層疊合,節(jié)理垂直,象極大書架上一層層一疊疊的無字天書,那老者一陣神情激動,正要進谷而去,衛(wèi)彪已領(lǐng)化龍門弟子追至,道:“前輩不跟我?guī)煾刚f一聲便私闖敝派禁地,是不是怕了我?guī)煾???p> 那老者怒道:“呸!我會怕了你師父?好,我且瞧瞧秦遠華這些年教了你什么功夫?!币徽小昂镒诱摇眲輮A勁風(fēng)抓向其當(dāng)胸,若被抓中,當(dāng)是折骨斷臂之禍。衛(wèi)彪沉肩縮胸,避開了那老者的手抓,斜出一劍。那老者一轉(zhuǎn)身又使了一招“靈山獻佛”,雙拳猛擊。這兩招看似并無多大分別,只是一用爪一使拳而已,但威力卻不可同日而言,前者講究快捷迅猛,后者則求力道。
衛(wèi)彪情知已不能沉肩縮胸避開,急忙揮掌封擋,那兩拳擊在衛(wèi)彪的掌心上,衛(wèi)彪連退了七八步,兩根手臂如斷折了一般。那老者也面上變色:“我這雙拳難道只打退他幾步而已么?”正要猱身再上,那少女斜出一劍攔住,道:“你為什么要罵我的爹爹?”欲要以二敵一。
那老者一怔:“你是秦遠華的女兒?”隨之喜道,“好極好極?!毙南朐囃絻何幢卦嚦鍪裁春霉Ψ?,親生女兒便不同了,說不定秦遠華挾私,另將一些極重要的武功教了給她,當(dāng)下雙手直向她肩頭抓去,這招叫“二郎擔(dān)山”,抓敵雙肩,進既可捏碎敵人雙肩,退亦可封住中路,防敵相攻。
那女子正是秦遠華的女兒瓊枝,不過十六歲,長得甚是俊俏,如一株俏黃嫩柳相似,見他雙臂如虹直搗過來,疾忙揮劍刺他中宮。她劍鋒遞出,已長于那老者的雙臂,那老者不及使實“二郎擔(dān)山”,食指和中指搭在她劍刃上,“啪”的將她一口寶劍折斷。
秦瓊枝大是心痛。那老者趁機將折斷的劍刃向她肩頭插去,衛(wèi)彪急忙出劍削他手腕。那老者將斷刃射向他面門,衛(wèi)彪縱躍退出。那老者又向秦瓊枝攻來,她劍法雖靈巧,力氣卻嬌弱,且劍已斷,屢屢遇險,幸得衛(wèi)彪不顧性命趕在側(cè)面出劍救護。
那老者冷笑道:“秦遠華的武功也不過爾爾?!蓖蝗还謬[一聲,身形陡變,兩只枯瘦的大手猛向二人頭頂拍落,那紫衣人有些擔(dān)心,叫道:“師兄,先不殺人……”那老者雙手仍是疾拍而下。
忽然谷中傳來一聲巨吼,似虎羆熊豹怒吼,又似風(fēng)過松林,山岳崩塌,震得眾人有些頭暈?zāi)垦!D抢险咭矅樀脺喩砗姑Q起,一陣顫栗,伸開的兩臂勁力一泄,衛(wèi)彪一把撲向師妹,二人滾了開去,避過了這奪命的一擊。
人人被這聲音震蕩,久久回不過神:“這聲音是何物所發(fā)?難道當(dāng)真是虎豹熊羆么?然而大老虎大熊豹又怎能吼得這般山搖地動?”有人抬頭看了看天,晴天無云,碧藍如洗,顯然并非是起雷作怪。
響聲過后,再沒有第二聲傳來,眾人等了良久,驚心漸除,大笑道:“哈,看來是我等聽錯耳了,這響聲本就沒有,我們是自己嚇自己而已?!蹦抢险哂忠徽小坝薰粕健?,雙掌猛推向衛(wèi)、秦二人,較之適才的“蒼猿展臂”更加威猛。
眼看二人便要命喪其手下,一人電射而至,雙手一抓一帶,將二人拖了開去。那老者兩手擊在崖石上,石屑四濺,轉(zhuǎn)頭看去時,見一人須髯飄飄,手中提著衛(wèi)、秦二人,不怒自威的瞧著自己,正是秦遠華,一旁立著一中年女子,紅妝俏影,烏發(fā)如云,端莊秀美,乃秦遠華之妻朱式,遂退開兩步暗暗提氣凝立。
原來桂文趕到了劍宮中將此事告知了師父秦遠華和師娘朱式,秦、朱二人正好于千鈞一發(fā)之際趕到救下了弟子和女兒,否則遲了半步,看到的便是二尸了。
秦遠華將二人放下,秦瓊枝撲倒到母親懷里驚哭,朱式見了適才的一幕,也嚇得心頭狂跳,摟著女兒安慰。
秦遠華向那老者和紫衣人行了一禮,道:“卓師兄和喬師弟怎地到師門的禁地來?且還要對兩位后輩下此重手?”桂文等眾弟子大詫:“他們是本門的師叔伯么?我等怎地沒見過?”
那老者自知理虧,冷笑不語。朱式道:“兩位莫非是慕天書峽欲要進到里面去?天書峽的規(guī)矩你們也是知道的,凡我三秦派弟子均不可進去,這是創(chuàng)派祖師爺靈虛公立下的規(guī)矩?!?p> 那紫衫人手上提著一對鐵鳥嘴,活似朱鹮的彎喙一般,粗聲粗氣的道:“好,不進便不進,今日靈猿派、朱雀派同上化龍山來,便是要和你們化龍派一起合并為原來的三秦派,此后再也沒有靈猿派、朱雀派、化龍派之分?!?p> 秦遠華微微一笑,道:“原來為此,秦某也正有并派之意,這便答應(yīng)二位了?!边@卓、喬二人分別叫卓金華、喬青華,和秦遠華同屬三秦派。二十多年前,三人的師父霍無桐過世,三人比武奪掌門之位,卓、喬失敗后憤而離開三秦派,另創(chuàng)靈猿派、朱雀派。秦遠華聽聞后,也不再叫三秦派,改稱化龍派。他原意是改派名后,便不受原來的派規(guī)束縛,可進天書峽中一窺本派的秘密,但后來終歸心中有愧,并不敢進谷。而卓、喬二人一直不忘敗辱,勤加苦練,自忖已可對付得了秦遠華,遂于近日相約而來。二人本想潛入天書峽中查究一番后再和秦遠華比斗,不想被攔住識破,遂決定奪了掌門之位后再進去探看這個師門的大秘密。
喬青華道:“這掌門之位如何奪法?”秦遠華道:“既然是為合派而來,那就不該多傷和氣,大家斗來斗去不好,秦某以大弟子衛(wèi)彪迎戰(zhàn)二位,若是輸了,化龍派愿供二位驅(qū)策?!?p> 此言一出,不但自朱式以下的化龍派弟子張大了嘴巴,便連卓、喬二人和兩派門下弟子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卓金華初時兩次和衛(wèi)彪相斗,均差點要了他性命,現(xiàn)下再派他出場,豈不是拱手送上掌門之位而已?
卓、喬二人強抑心中之喜,卻佯裝發(fā)怒道:“秦遠華,你若是怕了,乖乖讓出掌門之位便是,何必要戲耍我們?”喬青華道:“卓師兄說的極是,你那大徒兒是個膿包角色,你讓他上場,可是想讓卓師兄不忍下手么?”
秦遠華道:“秦某一諾既出,絕無反悔。”卓金華怒道:“好,你既不將我們放在眼里,可須怪卓某不得?!眴糖嗳A也高聲道:“你說話可不能像放狗屁一樣?!?p> 秦遠華向衛(wèi)彪招了招手,道:“彪兒,你去向你卓師伯請教罷?!毙l(wèi)彪已驚得手足軟了,道:“師父,弟子并不是卓師伯對手,弟子……弟子并不是在乎自己的性命,只是擔(dān)心失了師父的掌門之位,到時弟子真是萬死莫贖了……”
秦遠華道:“彪兒,你卓師伯號稱‘鐵臂神龍’,喬師叔號稱‘九天朱鹮’,一雙手臂和十只鐵鹮嘴在江湖上都是極有威名的,你要小心應(yīng)付?!毙l(wèi)彪見無可推托,只得硬著頭皮走了上去。
卓金華要羞辱他一番,道:“你要是累了,便趁早兒下去,別等會兒睡著了,不知如何被抬下去的。”衛(wèi)彪笑道:“好啊,卓師伯既這般說了,我先去睡一覺了。”說罷,轉(zhuǎn)身便走。
卓金華見他果真轉(zhuǎn)身要去,倒是料想不到,道:“我只讓你歇歇,可沒讓你去睡覺?!毙l(wèi)彪道:“睡覺也是歇啊,蘇大胡子云‘歇,太守微酣’,可知守得太久是要睡覺的,微酣,便是睡覺了,只是睡得不久而已。但微酣了之后,很快便要大酣特酣了?!?p> 卓金華滿頭呆愣,不知他說的是什么。其實蘇東坡又哪里說過什么“歇,太守微酣”了?不過衛(wèi)彪胡掐而已。別說卓金華一介武夫不知這話中含義,便是飽學(xué)詩書的儒士,也不知是何意。
衛(wèi)彪伸了伸懶腰,道:“好罷,我怕你溜走,便不回房去睡了,在這兒睡罷,你可不許溜走,待我睡醒再讓你見識見識本門獨創(chuàng)的‘打馬猴’劍法?!弊拷鹑A氣得暴跳如雷:“我會溜走?你這一覺要睡多久?”衛(wèi)彪道:“這就難說得緊了,我有時一覺要睡三天三夜,有時要睡五七天才醒,看我肚子里的餓蟲何時叫醒我了。好罷,這次我醒早些,三天后再來和你打?!闭f完抱臂靠石斜躺了下來,閉眼而睡。
卓金華眼看他打蛇跟棍上,憊賴之極,臉色鐵青地向秦遠華看去,道:“這便是你教導(dǎo)的好弟子么?”秦遠華知這大弟子要耍心計出奇制勝,正要提醒他不可使歪門左道伎倆,衛(wèi)彪已驀地長劍出鞘,自下向上挽起了七八朵劍花向卓金華下腹刺至,每一朵劍花便是一劍,瞬眼間刺了七八劍。
卓金華絕料不到衛(wèi)彪趁機偷襲攻來,眼前一花,數(shù)道白光已滾裹而至,疾忙從腰間抽出兩把短刀,只聽一陣叮叮當(dāng)當(dāng)作響,總算他道行過人,勉強擋開了來劍,但也是狼狽之極。衛(wèi)彪只道趁他分神之際可用這數(shù)招生平所學(xué)偷襲搏得一二勝算,想不到仍難以傷他毫發(fā),暗嘆一聲可惜,索性將劍一拋,倒在地上又呼呼大睡。
卓金華躲過了他一陣狂風(fēng)驟雨般的猛攻,又驚又怒,正要痛揍一頓衛(wèi)彪,抬眼見他又躺倒在地大睡,一時氣得跳起腳來,又向秦遠華怒道:“秦掌門,你的大弟子如此憊賴,如何比法?”
一言甫畢,衛(wèi)彪一骨碌的爬起,笑嘻嘻的拍了拍身上灰塵,向卓金華躬身行了一禮,道:“卓師伯,多謝你承讓了?!弊拷鹑A詫道:“還沒比試,我承讓你什么?”
衛(wèi)彪道:“剛才你對我?guī)煾刚f什么來了?”卓金華道:“我說秦掌門便是這樣教出你這等奸詐之徒的么?”衛(wèi)彪笑道:“‘奸詐之徒’四字剛才我沒聽到,不過你叫我?guī)煾笧椤卣崎T’,卻是大家真真切切聽到的,大伙兒說說是也不是?”化龍派眾弟子一怔,繼而明白衛(wèi)彪之意,紛紛大叫道:“是,正是?!?p> 卓金華道:“那又如何?”衛(wèi)彪笑道:“你既已叫我?guī)煾笧檎崎T了,咱們還比什么?多承你幡然悔悟拜我?guī)煾笧檎崎T,來來來,大家快來向我?guī)煾缚念^,恭祝我?guī)煾附y(tǒng)領(lǐng)三秦派與日月爭輝,揚名天下,此后興興旺旺,萬世不絕?!?p> 卓金華想不到一語落入了他的窠臼中,怒不可遏,道:“胡說八道,我叫你師父為秦掌門,那是……那是平時便這般叫慣的,哪里是拜他為掌門了?”衛(wèi)彪道:“嗯,你平時都這般叫了,那更說明卓師伯一直將我?guī)煾府?dāng)掌門誠心誠意看待了,是不是?”卓金華怒道:“你師父不也叫我卓掌門么?”衛(wèi)彪“哈”的一聲笑,道:“我?guī)煾赣羞@般叫你嗎?大家有哪只耳朵聽到我?guī)煾附心恪空崎T’了,大家聽到的是叫你‘卓師兄’而已,是不是?”
卓金華一張臉本就陰鷲之極,此時更加駭人,怒喝道:“狡狤小子,我不與你逞口舌之爭,看刀?!币膊活櫱剡h華的情面了,一口氣向衛(wèi)彪連砍了七八刀,要將他生吞活剝大卸八塊了。衛(wèi)彪哪里敢再?;^?縱高伏低閃了兩刀后,手上之劍立時被他單刀砍斷,左肩處連衫帶肉削去了一塊,一片血肉模糊。
朱式大驚不已,欲要下場救徒,秦遠華將她阻住。卓金華刀法越來越緊,將衛(wèi)彪罩住,突然飛出雙足,一輪連環(huán)急踢,他號稱“鐵臂神龍”,除雙臂練得如精鋼一般硬外,腳上功夫也是威震江湖,衛(wèi)彪被他踢中數(shù)腳當(dāng)胸,連連后退,“哇哇”的數(shù)口血吐出。
化龍派諸人大為緊張。秦瓊枝驚叫道:“爹,大師兄被打死了,你快救救大師兄?!鼻剡h華縱身搶上,抓住衛(wèi)彪肩頭,躍到一塊大巖石后面去了。
衛(wèi)彪又吐了兩口血,一下哭了起來:“師父,弟子真的不是那卓師伯的對手,弟子盡力了,弟子有負你的重托,你讓弟子一頭撞死在這兒罷……”向身旁大石撞去。秦遠華抓住他,道:“你和你卓師伯相斗,讓我很好的瞧出他的武功家底來了,現(xiàn)下咱們再練另一門劍法?!毙l(wèi)彪詫道:“原來師父是想借弟子考量卓師伯的武功?”秦遠華點了點頭,衛(wèi)彪才去釋重負,收起驚愧之心,認真的學(xué)師父新授的劍法。
卓金華在場中負刀冷笑,心想秦遠華必是提衛(wèi)彪到后面療傷去了,這狡猾小子便是再學(xué)二十年也不是我對手,他療過傷后再跟我過招,更濟得什么事?眼睛不由自主斜睨向天書峽,心旌搖蕩:“傳說這天書峽中有本派一部天書,除創(chuàng)派師祖靈虛公外,任何人都不許進去,嗯,我要瞧瞧里面到底有否天書?!彼逊€(wěn)操勝券,便盤腿坐下閉目養(yǎng)神,也不去催秦遠華和衛(wèi)彪出來比斗。
過了一陣,眾人眼前一花,秦遠華提著衛(wèi)彪躍了出來,道:“彪兒,你再上去向卓師伯請教罷?!毙l(wèi)彪應(yīng)道:“是。”向卓金華走了過去,躬身行了一禮,道:“師侄再請師伯賜教?!弊拷鹑A睜開眼站起身,將衛(wèi)彪從上到下,再從下到上瞧了兩遍,連一片衣角也沒放過,愣是沒瞧出衛(wèi)彪身上有何異樣,道:“小子,便憑你師父將你提到大石后面去躲一躲,再鉆出來就能打敗我了么?”
衛(wèi)彪劍尖向下,做了個起手式,道:“請卓師伯再賜教?!本共辉偎W炱ぷ?,劍尖平平直向卓金華刺出,卓金華暗道:“去躲了一陣便是學(xué)到這些狗屁劍招?好,我且領(lǐng)你兩招,若砍去你一手一足于你師父面上不好看,那就踢斷你幾根骨頭,讓你躺兩三個月罷。”刀上也不如何使力,只盤舞交叉擋格上去。
衛(wèi)彪不待劍鋒和他刀刃相交,招式陡變,一劍刺向了他眉心間。卓金華吃了一驚,這一招變招既快,也甚是突兀,旁人萬萬料不到這一招出劍方位,急忙頭一偏,回刀守住門面,然后一掌向衛(wèi)彪腰間擊去。
衛(wèi)彪閃身讓開,劍刺他當(dāng)胸“膻中”“巨闕”和手臂“曲池”“尺澤”“孔最”“列缺”諸穴。卓金華想不到他一招間竟連攻了自己六處部位,且認穴奇準(zhǔn),暗出冷汗:“難道他躲到這巖石后僅僅小半個時辰,便已學(xué)得了絕頂武功?這秦遠華的武功當(dāng)真在我之上?”再也不敢托大,一邊緊緊守住門戶,一邊暗暗觀察這劍法的破綻。
過了一陣,他見衛(wèi)彪出劍也只怪異迅捷而已,內(nèi)力仍是平平,又想只要將他手中長劍震脫,要擒殺他便易如反掌了,遂窺了一個空,大叫一聲,猛地掄起單刀直出,喝道:“小子,躺下了。”
衛(wèi)彪并不與他單刀相交,在他變招的間隙嗤的一劍刺過去,登時削去了他肩頭一大片衣衫。卓金華嚇得臉上冒汗:“他使的是什么劍法?竟忒地看得這般準(zhǔn)從我變招的間隙刺過來?”當(dāng)下回刀只守不攻。眾人見他躲在一團雪白刀光里,如一只蠶兒結(jié)了白繭一般,皆驚嘆他刀法之縝密。
卓金華暗暗自喜:“我這‘靈猿刀法’封得密不透風(fēng),瞧你能奈我何?”衛(wèi)彪忽叫了一聲:“著?!弊拷鹑A一愣,手上出刀便慢了,抬頭看時,只見一道白光刺進了刀網(wǎng)里,自己無論如何封擋不住,不由嚇得魂飛魄散,欲要拋刀逃命,頭皮一涼,已知中劍,不由閉眼悲嘆:“我命休矣?!眴蔚丁皢茑ァ币宦暤袈湓诘?。
卓金華只道性命已休,但過得片刻,一絲熱乎乎粘稠稠的東西從臉上流下,自己仿佛并未死,遂睜開眼睛,只見眼前白發(fā)飛舞,伸手一摸,滿手是血。衛(wèi)彪收劍恭身向他行禮道:“師侄剛學(xué)新用,未能做到收發(fā)自如,傷了師伯,尚望恕罪。”
卓金華驚愣當(dāng)場,臉色白了又紅,紅了又白,暗忖他新學(xué)剛用自己尚且抵擋不住,若是他學(xué)得嫻熟圓轉(zhuǎn)時,自己豈不是輸?shù)酶鼞K?轉(zhuǎn)羞為怒道:“你使的劍法怎地與本門的武功不同?這是哪門子歪門邪道的劍法?”
衛(wèi)彪道:“卓師伯,你不是說用劍氣落雁才差不多嗎?”卓、喬二人同時失聲道:“落雁劍法?你,你竟學(xué)會了?”傳說當(dāng)年創(chuàng)派師祖靈虛老祖在峰頂練劍時,剛好一群大雁從他頭頂飛過,他一套劍法使完,一群南遷的大雁便悉數(shù)從他頭頂落下來,因此而得名“落雁劍法”,二人也僅是知道本派有此一門劍法而已,并未得見,想不到竟被秦遠華和衛(wèi)彪學(xué)得了,登時失神呆住。
喬青華驚怒道:“平崗化龍,劍氣落雁,秦遠華,你是不是偷學(xué)了本門禁止的劍法?”秦遠華道:“本門只是禁止進天書峽而已,可沒有禁止練這劍法?!眴糖嗳A道:“那你這劍法從何而來?”秦遠華道:“從何而來也不須向喬師弟稟明罷?只要秦某沒有進過天書峽,便沒有犯了門規(guī)。”喬青華指責(zé)他不得,道:“好,我便領(lǐng)教領(lǐng)教你弟子的‘落雁劍法’?!蔽鑴觾芍淮箬F鳥嘴向衛(wèi)彪猛攻過來。鳥嘴套于手上,可張可合,鳥喙邊緣鋒利無比,較之剪刀厲害得多了。衛(wèi)彪驚怍之下,數(shù)次被他鉗住長劍,差點兒失劍。
喬青華大喜,繼續(xù)連連向衛(wèi)彪劍鋒鉗去。衛(wèi)彪穩(wěn)住陣腳后,一劍送出,劍光奪目,耀眼生花,但見幾點紅影飛濺,喬青華的一只鐵鳥嘴連著三根手指已掉落在地。
朱雀派弟子無不失驚。喬青華臉上青筋暴突,怒喝一聲,又縱身向衛(wèi)彪頭頂擊去。他綽號“九天朱鹮”,輕功過人,衛(wèi)彪側(cè)身一閃,喬青華右手疾探向衛(wèi)彪雙睛,這一招他屢傷人不爽,滿擬這一招也定能刺瞎衛(wèi)彪雙眼,豈知斷指距衛(wèi)彪雙睛數(shù)寸時被架住了,才驀地發(fā)覺三根手指已被削斷。他又恨又怒,正欲變招,衛(wèi)彪長劍自下而上斜揮出,喬青華身在半空無法躲閃,眼看這一劍便是開膛破腹之禍,秦遠華忙叫道:“彪兒不可?!?p> 衛(wèi)彪急忙收招,但慌亂之下,劍鋒仍是從喬青華的下腹削至面頷,喬青華的內(nèi)外衣衫盡被劃開了,若非秦遠華出言喝止,衛(wèi)彪這一招初練不熟,定將喬青華變成一只開膛剖腹的大雁。
喬青華袒胸露腹,失神呆住。兩名弟子趕忙搶上用裂袍裹住他身子。
秦遠華微笑道:“愚徒又僥幸得勝,兩位還要派人來指點么?”卓、喬二人想不到秦遠華尚未出手,已被秦遠華的大弟子打得大敗虧輸,羞愧難當(dāng),哪里還敢出聲?
朱式大喜道:“既然兩派再無俊彥登場指教,化龍派今日獲勝重掌三秦派,多謝兩位師兄承讓了,遲些兒再向兩位師兄開宴陪罪?!碑?dāng)下安排弟子引卓、喬兩門人馬去歇息。
待眾人去后,朱式低聲對丈夫道:“師兄,這當(dāng)真是本派一直傳說的‘落雁劍法’?”
秦遠華思忖片刻,點了點頭,朱式有些激動,低聲道:“創(chuàng)派祖師靈虛子并不許門人弟子再學(xué)‘落雁劍法’,師兄你是如何找到并學(xué)成的?”秦遠華面一紅,半晌才道:“我也是偷偷進了這峽谷尋到的?!敝焓襟@道:“原來……師兄果真進去了?”過了一陣才又道:“嗯,我不會說出去的?!鼻剡h華見妻子并無責(zé)怪自己之意,心里的一塊石頭才落下。
朱式低聲道:“這么好的一門劍法,不知道祖師爺為何不讓弟子習(xí)學(xué)?!鼻剡h華道:“是啊,我也想不通。”朱式道:“必是這劍法有甚蹊蹺之處,或者來歷有些不明。師兄你覺得練后有什么不妥嗎?”秦遠華搖了搖頭,朱式道:“那可能是來歷不明了,祖師爺不想讓人知道派中有此一門劍法,怕惹上什么大麻煩?!?p> 朱式瞧向了谷口青石板上的“劍曾天下”幾字,忽然心中一動,道:“師兄,你還記得這幾字是如何來的么?”秦遠華道:“自然記得,當(dāng)年祖師爺和雁蕩、峨嵋、華山、青城、點蒼等掌門在此谷口比劍,祖師爺打敗了眾掌門,豪興逸飛之下,在這崖壁上刻下的,此后再無人敢上來挑戰(zhàn),峨嵋派更因此一蹶不振?!敝焓降溃骸安恢雷鎺煚敶驍√煜掠⑿鄣氖遣皇沁@套劍法?”秦遠華道:“八九成是了?!?p> 朱式喜道:“祖師爺既用這劍法打敗了天下英雄,那我們還怕什么?你不是說要光大三秦派,讓三秦派再‘劍曾天下’么?這次并派,也是武林中的一件大事,咱們不可不讓江湖上的朋友知道。”
秦遠華詫道:“你是說舉行并派大典?”朱式笑道:“不錯,依咱們?nèi)嘏僧?dāng)年的威名,不至于門可羅雀。你可還記得王掌門、項掌門他們么?”
秦遠華眼中掠過一絲異樣的光采,道:“怎會不記得?當(dāng)年清風(fēng)尸派為惡江湖,我和眾位掌門聯(lián)手才終于除了清風(fēng)尸老這個大害?!敝焓降溃骸绊椪崎T當(dāng)年為了救你,可受了重傷,五人之中你是受傷最輕的,他們回來可都養(yǎng)了兩年傷呢?!?p> 秦遠華道:“是的,其時我們五人深知若少一人皆不能戰(zhàn)勝清風(fēng)尸老,是以一人若有險,余四人便拼死相救,而五人中,又以項兄的武功略高一些,是以項兄斗得最是兇險。清風(fēng)尸老料不到我們五人如同手足,方敗下陣來。經(jīng)此一戰(zhàn)后,我們約定日后不論哪派有難,其余五派都要舉派趕赴,義無反顧,絕不退縮?!?p> 朱式笑道:“嗯,你們這可都是過命的交情,豈可不借機邀他們來聚聚?”秦遠華喜道:“好,一切依夫人所辦?!?p> 二人當(dāng)下回至劍宮中,吩咐弟子去恭請武林各派于六個月后的八月初七上山來參加并派大典,眾弟子大喜,朱式特意交代道:“當(dāng)年祖師爺武功太盛,有許多人來向他老人家挑戰(zhàn),有一些人輸了后未免不服氣,還有一些是被你們太師父打傷的,一直心生怨望,像昆侖仙翁和冷魂四煞這些人,你們遇著了盡量避開他們?!北姷茏庸眍I(lǐng)命后,策馬而去。
秦遠華和項金星等幾人交情匪淺,特意派衛(wèi)彪和秦瓊枝二人攜自己的親筆信函去邀請。二人下了山后,一路說說笑笑,到了一座雄奇的大山前,翻過山脊,忽聞一女子在懸崖邊彈琴淺唱,唱的是南唐馮延巳的一首《南鄉(xiāng)子》:“細雨濕流光,芳草年年與恨長。煙鎖鳳樓無限事,茫茫,鸞鏡鴛衾兩斷腸?;陦羧斡茡P,睡起楊花滿繡床。薄幸不來門半掩,斜陽,負你殘春淚幾行?!?p> 那少女約略十六七歲,眉心處貼著梅花妝,身穿一襲雪白裙子,在她旁邊坐著一中年男子,身材魁梧高大,庭角飽滿,雪花落了他一身。那少女唱罷,泫淚欲滴。
那少女道:“大師兄,你是不是嫌我不懂事?”那男子搖了搖頭,道:“不,不是……”那少女道:“那大師兄你為什么不睬我?”那男子嘆了一口氣。
原來這一對男女是師兄妹,男的叫蒲燕陽,女的叫李如彤,蒲燕陽年長師妹十多歲,他心中已有所屬,且覺師妹對自己的愛意不過是少女的情竇初開而已,時日一久,她便漸漸淡了,哪知她為訴相思常自彈琴,十根指頭也被琴弦磨破了,一時不知如何是好,只得道:“小師妹,你還是個孩子,我年長了你一輩,且我心中也有了所屬……”
李如彤道:“大師兄,那個人是誰?你為什么不去尋她?”蒲燕陽道:“我已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也不知道她在哪兒,更想不起她的樣子了。”李如彤大是奇詫:“怎地會這樣?大師兄和她分開有多久了?縱然再久,可是一些深刻之事總還記得啊,我便記得我小時候,我向媽媽嚷著要爸爸,被媽媽打了一頓?!逼蜒嚓柕溃骸皫熋玫陌职植皇菐煾该??師娘為什么打你?”李如彤道:“我也不知道啊,反正是打得我很厲害了,我一直記得這件事,此后便不敢嚷著要爸爸了。”蒲燕陽記起師妹來時,師父便不見了,此事派中弟子雖覺蹊蹺,可也不敢多問師娘。
李如彤道:“大師兄,你還沒告訴我為什么這么快便忘了她呢?你既然已忘了她的樣子,為何還說愛她?”蒲燕陽臉現(xiàn)痛苦之色,道:“不是的,我雖然不記得她的名字了,但我斷定我曾和她在過一起的,只是后來我被人抓起來了,又發(fā)生了一場大火,我被裹在火海中,醒來后我便什么也不記得了,幸得師父救了我,將我?guī)У搅诉@折梅峰來,給我治好了傷,另給我取了名字。”李如彤道:“這般說,原來你也不叫蒲燕陽嗎?”蒲燕陽道:“嗯,只是我也不記得我原來的名字了。”
李如彤甚是心疼道:“那是多久前的事情了?大火燒得你痛不痛?”伸手慢慢向他的臉上摸去,發(fā)覺他的臉皮有些怪異,暗地一憕:“難道大師兄的臉被燒壞了?戴的是假面皮?”蒲燕陽微微轉(zhuǎn)過了臉,閃了開去,道:“你今年十六歲,那是十七年前的事了?!崩钊缤溃骸鞍??只是比我早一年,怎地這般巧?”隨之轉(zhuǎn)悲為喜,抓著蒲燕陽的手,道:“大師兄,你既然記不她了,那你將她忘了罷,好不好?或者把我當(dāng)成她也好?!睋溟W著兩只大眼睛,滿臉期許的瞧著蒲燕陽。
蒲燕陽喃喃道:“忘了她?我如何忘得了她……”李如彤頓時又滿臉黯然,泫淚欲滴。
忽然一破也似的聲音在山崖后炸起:“你們這兩個狗男女,一個是窮兇淫惡西門慶,一個是寡廉鮮恥藩金蓮,死到臨頭還在這兒你恩我愛么?”
二人驚忙轉(zhuǎn)頭看去,發(fā)現(xiàn)一黑衣老者面扁頭大如南瓜,臉黑如鍋底,另一個白衣老者額骨高凸,如南極仙翁相似,李如彤道:“兩位老伯伯看似高人,怎地說話如此粗鄙?”那白衣老者道:“老仙心情不好,何止說話粗鄙?待會還會煮了你這娃娃吃?!蹦巧倥@得倒退兩步,躲到了大師兄身后。
蒲燕陽道:“兩位前輩如何稱呼?上折梅派干什么?”那黑衣禿者從懷中取出一幅畫像瞧了一眼,道:“你是蒲燕陽么?”蒲燕陽道:“是?!?p> 黑衣禿者一側(cè)身,一記“黑虎掏心”擊向蒲燕陽下肋,跟著雙足連環(huán)踢出,出手陰狠迅捷。
蒲燕陽脫口道:“二位是昆侖仙翁?”二老一詫,道:“你怎么知道?”蒲燕陽道:“二位作惡多端,天下知聞。在下自然也不例外?!?p> 秦瓊枝和衛(wèi)彪嚇了一跳:“這二人便是昆侖仙翁么?下山時娘特意交代遇著他們?nèi)f萬要遠道閃避,不可招惹,想不到這般快便碰上了。”忙伏低身子,不敢發(fā)出半點聲息。
李如彤惱二人無禮,道:“大師兄叫他們做‘昆侖仙翁’真是太抬舉他們了,我看叫‘昆侖二禿’差不多?!?p> 那黑衣禿者氣得嗷嗷直叫:“我二人叫‘昆侖仙翁’可不是我們二人發(fā)善心做好事,只因老夫姓昆,大名叫昆上仙,因練功頭上似長了一個螃蟹,故又被人稱為‘蟹上居’。我的師弟姓翁,也因練功長得像南極仙翁,故叫侖南翁。女娃娃不知天高地厚,讓老仙拿去泡酒。”說罷向那少女撲去。
蒲燕陽急忙將他擋架住。侖南翁道:“快叫折天罡出來見我們?!逼蜒嚓栕兩溃骸罢厶祛福克皇浅⒌臍J犯么?如何會在這兒?”侖南翁冷冷道:“是啊,他是朝廷的欽犯,百余年來一直當(dāng)烏龜般躲在這兒啦,快叫他出來見我們?!?p> 蒲燕陽道:“誰是折天罡?這兒沒有折天罡。”昆上仙粗著嗓子道:“你那老不死的師父便是啦。”蒲燕陽大吃一驚,道:“我?guī)煾附姓厶祛??”侖南翁哼了一聲,道:“不錯,你師父便是當(dāng)年那個害死太祖皇帝的白衣少年,他以為躲到這冰天雪地中便沒有人找得到了么?哼,哼,沒這么便宜他?!毙l(wèi)、秦二人也大吃一驚:“朝廷要追捕的那個白衣少年便躲在這兒?”
蒲燕陽十七歲時才被師父從大火中救出,隨師學(xué)藝十七年,并不知師父叫什么名字,平素弟子見師父不說,也不敢打聽詢問,此刻聽得師父竟是百余年來江湖苦尋、朝廷追捕的弒帝元兇,如何能不吃驚?
侖南翁自衣襟內(nèi)取出了一副鏈子,鏈子一頭連著鐵錘,另一頭連著鋼釬,向蒲燕陽頭頂敲擊了下去,昆上仙左手從胸前取出了一只亮晶晶的大鐵螯,右手掏出了一個布袋,攻向蒲燕陽下路。兩人同時夾攻,一時掌影釬錘帶風(fēng),呼呼嗤嗤作響。那少女在一旁呆立著,不知如何上前相助。
這時,遠處峰頂上一支利箭沖天而起,跟著“啪啪”炸了兩響。蒲燕陽見是本門有警的訊號,忙叫道:“師妹,你先回去?!?p> 李如彤道:“好,大師兄你小心些。”轉(zhuǎn)身往山道上奔去。衛(wèi)、秦二人看她身法如煙,贊道:“這姑娘輕功可高明得緊啊?!眳s不知她其它武功稀松尋常,獨這輕功不俗而已。
蒲燕陽見她逃遠,這才奮力一招逼退二人,提氣往山上奔去,昆上仙和侖南翁疾追。衛(wèi)彪道:“師妹,折天罡是殺害太祖皇帝的兇手,朝廷的要犯,咱們且去捉拿他歸案?!鼻丨傊Φ溃骸昂?,咱們也去看看?!倍艘舱归_輕功追了上去。
蒲燕陽將二仙甩脫,奔到了一斷崖處,見三黑衣男子圍著一灰衣男子在斗。那灰衣男子胸口處血肉模糊,口中鮮血直噴,只有招架之功而無還手之力,一詫,不知他們是誰,如何會在這兒相斗。
那灰衣男子看見蒲燕陽,大呼道:“蒲大俠,不好了,昆侖仙翁和冷魂四煞他們要來找貴派的麻煩,在下相告來遲,請蒲大俠和貴派弟子速速閃避?!?p> 蒲燕陽一怔:“他是來報訊的?”急忙搶過去,疾發(fā)三掌將那三人逼開。那三人見他掌力厲害,不敢戀戰(zhàn),轉(zhuǎn)身逃下了崖去。
灰衣男子吐血撲倒在地,蒲燕陽搶過去,道:“兄臺傷得如何了?多謝兄臺相告。”將他扶起。那灰衣人道:“還可挺得住,多謝蒲大俠援手……”又咳出了兩大口血。蒲燕陽蹲下身來查看他胸前傷勢,發(fā)覺此人胸口似是被抓爛了,疾忙坐下,要為他止血治傷。那人一抬手,突然左手衣袖內(nèi)寒光一閃,一柄短劍疾如電光火石般刺向他當(dāng)胸!
這一下變故嚇得蒲燕陽魂飛天外,叫了聲“哎喲”,不及多想,身子一偏,左手甩開他手臂,右手化掌向劍刃斜擊出去,要將之蕩開。但二人相距既近,這一劍又疾如電光火石,哪里能避得開?只聽“嗤”地一響,蒲燕陽右手掌立時被利劍穿過,劍勢不止,又直插入其當(dāng)胸!
蒲燕陽一陣劇痛,險些昏絕過去,左掌一翻,將那灰衣人“砰”的打了幾個跟斗跌出去,倒在地上爬不起來,這才低頭向手掌上長劍看去。只見一柄尺余長的透明軟劍穿掌而過,手掌卡在了劍柄處,小半截利刃已插進了他右胸中,若不是他左臂伸直后撐住了劍柄,這柄鋒利無比的劍刃已盡沒進他當(dāng)胸了。
蒲燕陽又驚又怒,右手在劍柄處一擊,長劍倒射出去,”錚”的插在對面巖石上,一道鮮血跟著從胸口噴出,急忙輪指疾點,封住了傷處穴道。這才向那灰衣人厲聲喝問道:“你是誰?為何要害我?”要過去一掌將之擊斃。
這時黑影一閃,那遁去的三個黑衣人躍了上來,各自哈哈大笑。蒲燕陽一怔,霎時明白:“冷魂四煞?現(xiàn)下不正是四個么?他們長相怪異,黃眉、赤發(fā)、青眼、黑面,正好是冷無疑、冷無傷、冷無休、冷無過四人,我怎地這般大意中了他們的奸計……”心中懊悔不已。
三人看見那灰衣人倒在地上,快步搶過去扶他。冷無疑伸手進他懷里掏出了一個鐵盆子,發(fā)現(xiàn)已被打癟得不成樣子,怒道:“三弟,我們?nèi)槟銏蟪稹!备魅藦男淇谔幋瓜乱粓F鐵絲,一提一抖,團子撐開變成了一只鐵籠子,轉(zhuǎn)身向蒲燕陽撲去。
蒲燕陽勉力擋拆了數(shù)招,喝問道:“你們冷魂四煞為什么要害我?”
冷無過陰惻惻的道:“折老怪在哪兒?”三人籠子呼呼作響,交織成一片光網(wǎng)向蒲燕陽掃去?;\子內(nèi)有利剪,若被套中,脖子便被剪斷,腦袋留在籠中了。縱然不被套中,這籠子外有鋒刃,可割人喉頸,斷人四肢,無所不能,旋轉(zhuǎn)起來耀眼生花,數(shù)十年來葬身在這四個籠子下的英雄好漢不知有多少。
蒲燕陽暗道:“他們又是為師父而來,難道師父當(dāng)真是折天罡?他們又如何查得師父是折天罡的?”
衛(wèi)彪和秦瓊枝恰于此時趕到,見了那鐵籠子,低呼了一聲,衛(wèi)彪道:“想必他們便是師父常提的冷魂四煞了,他們和昆侖仙翁一齊在此雪峰上出現(xiàn),看來是為折天罡和《龍蛇訣》而來?!鼻丨傊τ质羌佑质呛ε拢认肭塬@折天罡,得到《龍蛇訣》,又怕這些人武功高強兇惡,二人遠非敵手。
蒲燕陽重傷之下赤手空拳無法擊開鐵籠子,縱高伏低退到了懸崖邊,手掌和當(dāng)胸著了四五招,被割得血肉模糊,衛(wèi)彪道:“這蒲大俠不似壞人,咱們且先救他一救,師妹,你在這兒等我?!比∠氯Ъ罟蛉思采淙?。
冷無疑等三人聽得破空之聲,轉(zhuǎn)頭見三支箭繞了一個半彎射來,面色大變:“這是繞山派的箭法啊,難道這附近藏著繞山派的高手?”卻不知衛(wèi)彪是個射箭的奇才,什么箭法在他手中都能信手射出,這箭要射出去變彎已難,要彎而中更難。
三人不及取蒲燕陽性命,揮鐵籠子將來箭擊落,喝道:“是繞山派的哪條雜毛在搗亂?給老子滾出來。”衛(wèi)彪從石巖后躍出,笑道:“三個乖孫兒叫爺爺干什么?”
冷無過怒道:“繞山派的小子,趁你三位爺爺現(xiàn)在沒空,快快滾下山去,不然待會你三位爺爺將你拗彎了射出去?!毙l(wèi)彪哈哈一笑,又扣了三支箭射去。
這箭自然傷不到三人,但這般毛毛躁躁的射來,卻總要分心應(yīng)付,教人心煩氣亂,冷無過跳將起來罵道:“乳臭小子,你爺爺不饒你了?!被\子一揮,在半空中打了個旋兒,向衛(wèi)彪頭頂罩去。
衛(wèi)彪看半空銀光閃閃,已知不妙,忙展開“落雁劍法”,將他的鐵籠子刺開,冷魂三煞面色一變:“好啊,你是靈虛子門下不是繞山派的?”
四人當(dāng)年機緣巧合學(xué)成了一身武功,年少成名,聽得靈虛子力挫各路高手,遂去挑戰(zhàn),被靈虛子打得大敗,導(dǎo)致走火入魔形貌大變,如兇鬼惡煞一般,故而得名“冷魂四煞”,今見到了落雁劍法,往年的屈辱和憤怒一齊涌上了心頭,心想這小子雖學(xué)成了落雁劍法,但他年紀(jì)尚幼,功力遠遠比不上靈虛子,何不奪他的落雁劍法?遂叫道:“你小子要死,老子也由得你。”棄了蒲燕陽,分頭向衛(wèi)彪包抄撲去。
衛(wèi)彪嚇得轉(zhuǎn)身便逃,幸而他練得一手好箭法,不需要回頭看人在哪里,只須聽風(fēng)聲便可發(fā)箭射中。他一邊逃,一邊往回放箭,三人屢屢被箭所阻,緩得幾緩后,已拉開了距離。
秦瓊枝看四人身法如電,頃刻間躍下石崖遠去不見,擔(dān)心師兄安危,急忙尾隨追去。追不多時,三個黑影從山下縱躍而回,正是冷魂三煞,嚇得一顆心頓時提到了嗓眼上:“大師兄呢?可被這三人殺了么?”忙矮身躲藏。過得一陣,黑影奔近,見三人籠子中并沒有師兄的腦袋裝在里面,才略松了口氣。
三煞上得好不迅捷,片刻間即風(fēng)聲呼呼從秦瓊枝藏身的大石頂上奔過,冷無過恨恨的罵道:“咱們多半是中了這小子的調(diào)虎離山之計了,希望三哥無恙,蒲燕陽仍沒逃去才好?!崩錈o傷道:“嗯嗯,這臭小子下次再讓我們撞見,須得讓他好看?!?p> 三煞趕到了大石平臺上,果然不見了蒲燕陽的身影,只有冷無休在那兒盤氣療傷,忙問蒲燕陽去向,冷無休指了指崖下,三人知道蒲燕陽已從那兒逃走了,氣得跳起來截指大罵,罵了一陣后,忙抬著冷無休追尋蒲燕陽而去。
李如彤徑往峰上趕去,將近峰頂時,一瘦臉黑衣人從半空落下,攔住了她去路。李如彤詫道:“二師兄,你怎么來了?”
那二師兄叫林靈素,數(shù)年前曾偷窺師父練武,且欲竊秘笈,被師父發(fā)現(xiàn)后,將之逐出門墻,眾師兄弟皆是不恥他行徑,他也是數(shù)年不敢回山,想不到現(xiàn)下忽爾回至。
林靈素道:“我聽得蒲燕陽要和外人勾結(jié)來害師父,是以特意趕回來相助?!?p> 李如彤吃了一驚,道:“大師兄怎會害師父?”林靈素道:“怎么?師妹還蒙在鼓里嗎?現(xiàn)下昆侖仙翁和冷魂四煞、圣周婆婆、鐵布頭陀已攻上來了。”李如彤嚇得驚慌不已,正自無計,十余名身穿白衫的折梅派弟子從山道上趕來,見了林靈素,一詫,為首一矮壯漢子冷冷道:“林師兄回派中來干什么?”
林靈素道:“張師弟說什么話?這兒是林某的承藝之處,怎么不能回來?”那矮壯漢子叫張葵丘,道:“二師兄已被師父逐出師門多年,師父在時不見你回來,現(xiàn)下師父不見了,你怎地就在師門有難時回來了?”林靈素道:“師父雖將我逐出門墻,但一日為師,終生為父,林某對師父仍似生父一般。現(xiàn)今師門有難,林某義當(dāng)以赴?!?p> 張葵丘道:“二師兄怎么就知師門有難呢?”林靈素道:“你們還不知道么?師父真名叫折天罡,現(xiàn)下江湖上傳得沸沸揚揚,盡人皆知了,所以他們想要來緝捕師父,并奪《龍蛇訣》?!?p> 此言一出,折梅派眾弟子無不張大了嘴巴:“師父是朝廷通緝的兇犯折天罡?”
林靈素道:“林某也是不信,但一日經(jīng)過昆侖山,偷聽到了昆侖仙翁等人和大師兄密謀來害師父,并要奪師父的《龍蛇訣》和‘天子之劍’,這才信了他們的話,急趕回來相助?!?p> 李如彤道:“二師兄說大師兄要害師父,剛才我還見大師兄和昆侖仙翁相斗呢。”張葵丘冷笑道:“只怕要害師父想奪本門劍訣和‘天子之劍’的是另有其人罷。”
林靈素道:“眾位如此見疑,還有什么好說?”說罷便要轉(zhuǎn)身離去。李如彤急忙攔住他,道:“二師兄,你既然來了,便幫對付強敵罷。四師兄,你不可再說二師兄了?!?p> 張葵丘這才不瞧林靈素,問李如彤道:“師妹沒受傷么?”李如彤道:“沒有。四師兄,是誰攻上來了?”
張葵丘道:“不知道,我們剛將昆侖仙翁引開了,現(xiàn)下正要去助師娘?!崩钊缤溃骸澳銈円_了昆侖仙翁,可見大師兄沒有?”張葵丘道:“并不見大師兄?!崩钊缤畱n心忡忡。
林靈素道:“師妹,大師兄既然不見了,我們還是先去救師娘罷?!彪S之拔步上山,眾人跟隨而去。
到得一崖頂時,忽聞對面半崖處陣陣呼斥聲傳來,一男兩女正在一株松樹上猛斗,樹上白雪被震得簌簌而落。那兩女一個年約七旬,身形瘦小、牙齒發(fā)黃、目露兇光、形貌丑惡,左手拿著一根烏金拐杖,另一個則是個美貌女子,約三十出頭,左手持一根黑綾,右手持一把冷霜劍。眾人齊聲驚呼:“啊,我們來遲了一步,師娘已和圣周婆婆在大斗了?!?p> 那男子則依稀是蒲燕陽。眾人見蒲燕陽助師娘攻向圣周婆婆,種種疑慮一掃而光,滿心歡喜,對林靈素滿是鄙夷和不屑:“大師兄明明在助師娘,你卻說大師兄要害師門,卻安的什么心?”
三人斗了一陣后,蒲燕陽一掌擊向樹干,松樹霎時如風(fēng)浪中的小船般搖晃。圣周婆婆坐之不穩(wěn),從樹頂上跌下。那師娘綾綃一甩,卷住了一條松枝,右手長劍一閃,使一招“驚鴻照影”,從樹枝間穿過去,削向了圣周婆婆落腳之處,姿式靈逸秀美,宛如在雪上凌步飛行顧影自賞一般。
圣周婆婆怪叫一聲,急使了一個千斤墜往下直落,但下面是萬丈深淵,嚇得她哇哇大叫,忙伸出拐杖往樹枝上一陣亂勾亂搭,終于得以掛著了一根樹枝,身子懸在半空,已滿身是汗。她臂上猛一用力,翻身躍起又落到了樹頂上,怒道:“梅慈姑,你是我的徒兒,這條寒鎖綾是我給你的,你用了也沒什么光彩。”
李如彤和張葵丘等折梅派弟子才知道師娘是圣周婆婆的弟子,無不驚詫。梅慈姑性情剛硬,道:“好,我便還給你?!睂⒑i綾向圣周婆婆擲去,圣周婆婆并沒有接,任那寒綾掉進了深淵里。
圣周婆婆一喜:“她失了長綾,便不能卷住松枝在枝葉間穿梭往來和我相斗了?!奔泵σ哉阮^搭住樹干,揮劍向她猛擊了過去。但梅慈姑雖失了鎖綾,一條衣袖卷出去,身法仍靈動之極。圣周婆婆傷不了她,又道:“梅慈姑,你的武功也是我教給你的,你怎地不還給我?”
梅慈姑雙目如利劍般向她瞧去,知道圣周婆婆想要她自廢武功取她性命,瞧了一眼蒲燕陽后,道:“好,我也將武功還你?!迸e起雙手猛向樹干上拍落。
李如彤等人在遠處大叫道:“娘,不可?!薄皫熌?,你萬不可上了圣周婆婆的大當(dāng)?!钡青陜陕?,梅慈姑的雙手已自腕處折斷。
李如彤、張葵丘等一干人驚呆住了,要搶去救梅慈姑。林靈素道:“大家莫慌,我看大師兄定能敵得住圣周婆婆救師娘的?!北娙诉@才強懾心神向蒲燕陽瞧去,盼大師兄能將圣周婆婆打下斷崖去。
圣周婆婆知梅慈姑性情孤高剛烈,最受不得激,故而使計誘梅慈姑自廢武功,見計謀得逞,頓時兩眼放光向梅慈姑撲了過去,身法之快,眾人也只看見一道灰影而已。
梅慈姑強忍痛楚,神色寧定,在松樹根旁坐下,用牙齒和手臂夾著一段白綾包扎斷手,并不瞧她一眼。她原本是圣周婆婆的弟子,自小無父無母,由圣周婆婆養(yǎng)大并教以武功,到她十六歲那一年時,圣周婆婆欲讓她進大宋皇宮中應(yīng)選為妃,但梅慈姑并沒有答應(yīng),而是和一個叫余五婆之人私奔了,后來她被一個怪人抓住,受盡了屈辱,和人生下二女。李如彤便是其中一女,她攜來謊稱是和蒲燕陽等人的師父所生,導(dǎo)致蒲燕陽等人的師父失蹤了十多年,另一女小李如彤十二歲,剛生下不久便被人盜去了,至今下落不明,而余五婆被那個怪人抓在手上作要挾,十多年來也是生死不明。圣周婆婆在她私奔后,震怒不已,誓要殺她清理門戶,這次查知她的下落,特意上折梅峰來殺她。而梅慈姑也對師父充滿憤懣,她一生不幸,可都是因師父逼她進宮,她反抗私奔引起,現(xiàn)敢于在師父面前斷掌,其實也是看出了蒲燕陽能敵得住圣周婆婆的緣故。
果然蒲燕陽急搶過去,呼的一掌將圣周婆婆截住,圣周婆婆怪叫一聲,又翻身躍回了樹上。梅慈姑仍在氣定神閑的料理傷勢,忽覺背后一股凌厲之極的掌力襲來,轉(zhuǎn)頭看去時,竟是蒲燕陽!一下驚住了,只叫得一聲:“你……”即“砰”的聲響,身子如斷線的風(fēng)箏般向崖下飄了去。
圣周婆婆一怔,繼而哈哈大笑,震得樹上的積雪簌簌而落,實是未有的高興。
眾折梅派弟子渾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叫道:“師娘……?。熌锉淮髱熜执蛩懒?,師娘被大師兄打死了?!币桓C蜂往山下?lián)屓ィ钊缤畡t只哭叫得一聲“娘”,便昏厥了過去。眾人忙又回頭搶救師妹。
林靈素憤然道:“你們看著師妹,我去找蒲燕陽和圣周婆婆報仇。”轉(zhuǎn)身往對面懸崖奔去,身法快捷如煙。
眾折梅派弟子圍著李如彤驚呼急救,好一陣才將她喚醒。李如彤哭道:“大師兄為什么要害我娘?他為什么要將我娘打下崖去?難道二師兄說的是真的么?……”眾人答不上來,只覺今日之事太過倉促突兀,一時尚未得弄明白。
便在此時,一極細的聲音傳至:“姓折的,快交出《龍蛇訣》和‘天子之劍’來,否則今日便將你滿門殺光?!边@聲音從地縫里曲曲折折鉆出來,似是極遠又極近。
眾人一驚,急忙循聲尋去,在不遠處一斷崖大石后又傳出一蒼老的聲音道:“好,好,想不到我姓折的一世英雄,卻有眼無珠,收了你這個不肖逆徒。現(xiàn)今我所器重的大弟子竟滅我門派……”
眾人又驚又喜,一齊歡呼:“啊,原來師父他老人家還活著,且在這兒閉關(guān),我們可十多年沒見過他老人家了……”一時涕淚交迸,搶到了大石后,對著石隙間大喊:“師父,我們這便來救您老人家?!庇昧ν剖屏藥紫?,那巨石紋絲不動,洞里蒲燕陽的聲音又傳來道:“老東西,你給是不給?不給便休怪我辣手無情了?!彪S之傳出一陣拳腳相交聲,似是師徒二人已斗在了一起。
折梅派眾弟子心急火燎,破口大罵:“蒲燕陽,你這惡賊果然是本門叛徒,害了師娘不算,還要來害師父?!薄捌蜒嚓枺闳羰歉以俸煾?,休怪我等不念同門之情,要將你千刀萬剮?!鼻榧敝拢娙擞钟昧ν剖?,大石仍紋絲不動。
李如彤急得又哭起來,叫道:“大師兄,我求求你,你不可傷我爹……”洞里的拳腳之聲卻打得更加猛了,李如彤急得哭倒在地。
正無計可施,林靈素趕至,道:“讓我來試試?!焙攘艘宦暎煺七\力一推即收勁,旋即再運力再收勁,如此幾下,大石終于微微松動。眾人明白了其理,忙助林靈素推石,最后合力一推一撞,大石歪滾到一旁,眾人歡呼爭搶進了洞里。
但里面空無一人,一根綁著鐵鉤的繩子從洞后直垂下崖,下面是萬丈深淵。眾人心底一片透涼悲憤:“難道這惡賊將師父打下崖去,又垂繩子從崖下逃走了?”李如彤又軟倒在地。
林靈素悲道:“都怪我去追蒲燕陽,讓他繞到這兒來害師父了……”懊恨不已,舉起手掌往頭頂擊落,旁邊一人將林靈素的手臂擋開,道:“二師兄,你也不要太自責(zé),蒲燕陽迭施奸計,害了師娘師父,我們平時可都大大看錯他了?!绷朱`素見是師弟易復(fù)生,悲道:“話雖如此,但我如何能原諒自己?”
眾人對林靈素惡感去了大半,隨之紛紛勸李如彤道:“師妹,這等豬狗不如的東西,你也用不著為他傷心什么?!薄罢?,我們一定要為師父師娘報此仇,殺了蒲燕陽的?!?p> 正說著話,“噠”的聲響,一人從洞頂跳下走了進來,正是蒲燕陽,眾人驚呼一聲,紛紛拔出兵刃將之圍住,一臉形彎彎的高瘦弟子罵道:“蒲燕陽,你這豬狗不如的東西,為何要害了師父師娘?”此人叫李月山。(作家電話:181770798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