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飯后,媽媽去隔壁串門,家里又剩下顧輕輕一個人,她坐在寫字臺前,開始寫作業(yè),外面雨聲輕柔,仿佛怕打擾了人世間的寧靜,輕輕最喜歡這樣有雨的夜晚了,因為能讓她感到一種別樣的心平氣和。
拿出語文書,于詩的那張信紙輕飄飄得落在地上,打開又看見了熟悉的筆跡:“輕輕,我知道你在生我的氣,責怪我就那樣輕易地聽從體育老師的話,但是,我真得很害怕你會再次受到傷害。
以前我很是討厭上學,恨不得每天都能放假,但是,自從認識了你,我在學校的每一天都過得很開心,你是我在學校最大的快樂。
但是,如今,你卻離我越來越遠,叫我怎樣都抓不到你,我不明白命運為什么這樣安排,當我們都不在這個學校的時候,只剩下你一個人,你該是多么孤獨,怎能忘記曾經(jīng)在一起的快樂,怎能忍受這就在眼前的別離?
那天體育課,我應(yīng)該努力為你辯護,就算是徒勞也沒有關(guān)系,但為了維護我好學生的形象,我竟沒有勇氣,竟然不知道如何為你辯解。
你怎樣怪我的懦弱都沒有關(guān)系,請不要不理我好嗎?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失去你便失去所有的快樂。于詩?!?p> 顧輕輕把信紙揉成一團,向著門口的方向扔去,她不想再看那些華麗麗的詞語,再怎樣漂亮的詞語,在現(xiàn)實面前都是那樣得蒼白無力,她的天空暗淡無光,讓她不敢再有一點點的希望,孤獨的生活也沒有什么不好的,至少讓她看不見那么多的虛偽。
下了一晚上的雨,清晨起來,空氣清新,陽光晶瑩明亮,院子里一叢薔薇花開得正盛,昨晚留下的雨滴讓那些粉嫩粉嫩的花瓣更加清透水靈,顧輕輕仔細地看著,總是忍不住為這個世界的美麗所駐足,直到媽媽在屋里喊:“還不快去上學,在那磨蹭什么呢?”顧輕輕才快步向?qū)W校跑去。
坐在位子上,離早自習還有十分鐘呢,林風扭過頭來,顧輕輕對她微微一笑,雖然沒有說話,但是,有過相視一笑的默契就什么都不用解釋,她們還是最好的朋友。
中午休息的時候,金小莉傳過來一張紙條:“輕輕,你為什么總是拒人于千里之外呢?其實很多人都想成為你的朋友,我欣賞你的坦率,正直,從沒聽你在背后議論過別人,也從不說別人的壞話。
我就是喜歡這樣一個真誠的你,不要總是把自己關(guān)在你自己的空間里好嗎?我可愛的同桌,我們只有一個月的時間可以在一起了,我是多么舍不得你,所以希望你快樂,我相信,任何困難都不會阻礙你的理想,讓我們一起加油?!?p> 顧輕輕很快也回了張紙條:“我沒有拒人于千里之外,是這個世界一直都不歡迎我,我始終都無法投入到它的懷抱,我好像是被上帝遺忘的小女兒,它總是想不起要贈與我應(yīng)得的那份快樂。
總是以為這個世界美麗得無與倫比,但是它卻讓我傷痕累累,不管是身體的還是精神的傷害,都是如此的痛徹心扉,連健康的成長都是一種奢望,我還能希望什么?我真的很怕!”
李江扭過頭來,正看見顧輕輕把紙條遞過去,不解地問:“你們倆有什么話,不能當面說嗎?跟地下黨似的,秘密交易?!?p> 金小莉邊看紙條邊笑:“有些話就是不能當面說,比如說情書?!?p> 李江拍著腿,撒嬌著說:“暈,你也給我寫張吧,我還沒收到過呢,也很想體驗一把?!?p> 金小莉無奈:“你趕快睡覺去吧,別下午一上課就哈氣連天,影響我聽課,討厭!”
李江受到打擊,只好扭過頭去:“還真得補覺,不陪你們說了,午安。”
顧輕輕抬起頭,看見李江趴在桌子上睡覺,林風一直認真得寫著作業(yè),俊秀的側(cè)臉,專注的表情,清澈的眼眸,讓她總是很心動,過完這個夏天,他們再也不能是前后桌了,短短三年,匆匆又匆匆,留下多少美麗的回憶。
直到金小莉又傳過來紙條,顧輕輕才把視線從前面收回,慌忙低下頭,只見紙條上寫著:“不要怕,我不允許你總是這樣灰心,人生路上幾多風雨,本來就在所難免,我們應(yīng)該歡樂地去唱,唱出世上最動人的樂章,開心地去看,看人世間最美麗的風景,不能總是在意那短暫的暗淡,那將成為命運的奴隸,我們本應(yīng)就是命運的主宰,而且一定是。把泰戈爾的一句詩送給你‘如果錯過太陽時你流了淚,那么你也要錯過群星了,那么你也將失去群星了。’”
看完金小莉的紙條,顧輕輕再也看不進去書,拿出筆記本,有力地寫下了歌德的詩《普羅米修斯》中自己最喜歡的幾句:“
要我尊敬你?
為了什么?
難道你曾減緩難熬的慘痛?
難道你曾止息煎心的淚水?
難道不是制服一切的時間,
和主宰你我的,
永恒的命運,
把我鑄成了一代英雄?
你妄自以為我少年時代如花的夢想,
沒有全部都實現(xiàn),
我就將厭棄生活,
逃向荒原?
我待在這里!
按我的形象造人,
造成像我一樣的族類,
去受難,去哭泣,
去吃吃喝喝,去歡歡喜喜,
而且像我一樣,
不屑于理你!”
花開了,又落了,生命何其美麗,又何其匆促。
內(nèi)心的朝氣讓顧輕輕對未來充滿無限希望,而在現(xiàn)實面前,當沉浸在中考前的爭分奪秒的氛圍中,而自己再怎么努力都是徒勞時,她又是那樣的無可奈何。
就這樣在夢想與現(xiàn)實的矛盾中浮沉掙扎,幾乎耗盡了她所有的耐心和勇氣,就像羅曼?羅蘭在《內(nèi)心的歷程》中所寫的:“我一直同時過著兩種生活,一種是遺傳的影響逼迫我在空間的某一點和時間中的某一刻所度的人生,另一種是沒有形態(tài)的生命,莫可名狀,四海為家,不受時空的限制,而是萬有的本質(zhì)與氣息?!?p> 在外表看來,顧輕輕是纖細乖巧的,喜歡坐在角落里不言不語,其實她的內(nèi)心是片海,自由,廣闊,隨時都可能激起驚濤駭浪,內(nèi)心的龐大和現(xiàn)實的狹小之間不停激烈撞擊,那么不是在龐大中爆發(fā),就是在狹小中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