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孩子,是真的長大了,你母親泉下有知,也會為你驕傲的?!甭勄迩锷焓峙呐纳倥氖?,眼底閃著懷念的光。
“是李瓊瑯年少不知事,讓外祖母舅舅舅母們?yōu)槲覒n心至此?!鄙倥绾尾恢?,若是她在十年前繼父母親逝去兄長失蹤后,愿意聽從姜家的安排回去姜家,又如何會有今日的場面。
“定王如今看著極得成宗帝的寵愛,前途繁花似錦,可當成宗帝去后,無論是哪一位皇子稱帝,這些都只會成了他的催命符。”聞清秋并沒有就此打住,她繼續(xù)對著少女道:
“定王如今每一步都是如履薄冰,身子骨并非如他表象一般是裝出來的,而是真的身骨孱弱病弱不堪,不然,成宗帝又怎會寵他至今。這些便也罷了,怕就怕定王這些年身子都未好些也有成宗帝的授意!”
聽言,少女一雙明眸不由閃過一絲懷疑:“可定王,究竟怎么成了現(xiàn)在的模樣?”
“因為前定王。一代天之驕子,在十三年前于戰(zhàn)場隕落,那時跟著一同赴往邊關(guān)的還有定王妃和八歲的謝懷瑾,然而之后,定王妃殉情,明明是大戰(zhàn)告捷該凱旋而歸的人,最后卻是八歲的世子謝懷瑾扶著二人的靈柩入京。待二人下葬之后,謝懷瑾便大病一場,在鬼門關(guān)周旋一年才勉強保住命。這其中之事,難以言說?!?p> 李瓊瑯眉頭微皺,直問道:“前定王戰(zhàn)亡一事有隱情?”
聞清秋看向她,露出贊許的目光來,卻只道:“我們不希望你嫁入定王府,定王府的水……太深了!”
“那舅母可知,今日三姐姐前來找過我,并與我說了什么事?”李瓊瑯勾唇,露出一抹興味的笑“她同我道,定王婚事即使逃婚而去也不能明面對抗。我的這位三姐姐,可比我們想象中知道的要多?!?p> 話落,聞清秋果然震驚道:“你是說長房大姑娘李璋珚,她竟如此說?”
“正是她?!崩瞽偓樕裆徽?,一字一句字正腔圓的說道。
少女眼底閃過一絲暗光,面上的笑容不改,慵懶散漫的模樣有著別樣的風華,聞清秋從未見過這樣光華的李瓊瑯,一時之間竟有些恍然。
聞清秋只聽少女繼續(xù)娓娓開口道:“且她對定王雖有畏懼,但那卻又正好像是因為她極為了解定王的秉性,甚至,我懷疑她知道定王真正的打算。所以…若是明知賜婚不可為而為之,那就少不得要借我這位的三姐姐手擋一擋了,其實,出門走走也不是什么壞事?!?p> 詩圣不是說嗎?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
聞清秋看著她面露欣慰,眼底卻還是少不了對她的擔憂,“瑯姐兒……”
李瓊瑯微微一笑:“三舅母…正因我知您和外祖母還有舅舅舅母們對我的好,我才不能因為此事將姜家牽扯進來。何況,有姜家人護著我,我在外頭還能吃虧了不成,您和姜家都是我至親的人,我思索的許久,才決定告訴您和姜家我對這事的態(tài)度。”
她不怕水深如潭的定王府,可她不想因為自己的無謂而讓姜家陷入萬劫不復(fù)之地。
“何況,山高水長,云游四方,又有幾人如此愜意?”
定王府。
黑色的身影來去無聲,繁美精致的大廳,斜臥在榻上的男子,單膝微屈,一手支著頭一手搭在膝上,重紫的華美衣袍襯出他桀驁不馴的如畫眉骨,來人微動,他睜眼,仿佛深淵里有著滿天星光,目光一瞥來人,殷紅的薄唇輕啟。
“如何?”
“主子,李四小姐與姜三夫人雖未敲定最后的事,但屬下根據(jù)他們的對話來看,不僅姜家不希望她嫁進定王府,四小姐似乎準備遠游…沒有想成婚的打算?!焙╊D了頓,回想著當時聽到的所有,并將當時聽到的李瓊瑯與李璋珚所言也都一并一字不漏的回稟了一遍。
“還有,在今日李三小姐來找她時,四小姐說,‘若是在大婚之前,定王就病發(fā)身亡了呢?!硗?,李三小姐言語之間對您多有畏懼,但又似乎非常熟悉您的性情。”說完,寒雪便低下了頭,四小姐說的那些話,實在過于大膽也不知道主子盛怒之下會如何處置她。
然而,她只聽到一聲低沉的笑聲響起,沒有寒雪所預(yù)想的盛怒,只見謝懷瑾眼底笑意璀璨,意味不明的笑道:“果然是只張牙舞爪的小貓?!?p> 與此同時,杏花春雨二樓雅間里,青布竹編茶席上兩盞天青茶盞里升騰起薄薄的一層霧氣。
“嘖,這回圣旨都下來了,時機再不到,你的心頭寵就要被人截走了,到時候有你悔的。”少驚鴻手上折扇搖得愜意十足,望著眼前不動聲色煮茶的南竹公子語氣涼涼。
“那又如何?”南竹公子端起茶盞,未飲先聲,“驚鴻,你太低估她了?!?p> 他將目光從少驚鴻身上移開,微風吹動紗簾,南竹望向遠方,語意不明:“她想去的地方,這世上不會有人攔得住,縱使有擋路石,我也能替她踢的遠遠的?!?p> “停,別整你這一套我聽不懂的,合著我剛才是白擔心了,既然你那心頭寵得你這么高的贊譽,我尋個機會,非得去會會不可?!鄙袤@鴻說完,起身從窗前掠出,留下一句,“你到時候可別心疼我欺負她。”一眨眼便消失在了人前。
聞言,南竹只輕笑了聲,隨之起身,推門而出。
這時,已經(jīng)回到姜家的聞清秋,將與李瓊瑯談過的事情逐一與姜若虛說了遍,“我瞧著瑯姐兒的打算并不似作假,若是等到這樣的局面,怎么能眼睜睜看著她一個姑娘家遠游在外無家可歸?!?p> 姜三爺聽后,神情頗是復(fù)雜,良久,只聽他對著聞清秋嘆道:“李瓊瑯這丫頭,怕是從一開始就有想離開的想法了,即便沒有這樁婚事,她或許都已經(jīng)打算好了要離開晟京,她的性子,越來越像當初的榮宛了…”
榮宛在沒遇到那個人之前,何嘗不是放言只想一生快意江湖,不為名利累,不為情仇苦,可終究,有著他們這樣身份的人又豈會真放下紅塵所有,一生任逍遙。
“是啊……”聞清秋也是一愣,苦笑的嘆一聲,“愿只愿,她若真有遇到那人的一天,也斷然不要再像榮宛同當初的李家四郎一般。”
“恩…”姜若虛見她神思憂慮,心中也是苦笑,將身邊的聞清秋一手攬靠在自己肩頭,兩人坐在臨窗的榻椅上,佳人黛眉微皺眼底憂思,男子一身竹青棉袍,抬起修長有力的手指輕柔的撫上她眉間,“如今榮宛已去,我們自當用盡全力護好她的瑯姐兒,所以,不要再對過去憂思過重,免得夜里又犯頭疾,榮宛也不希望看到我們這樣為她的死一而再再而三的如此模樣。”
“好。”聞清秋順勢靠著姜若虛的肩頭,聞著身邊人身上淺淡得令人心安的淡淡檀木香,輕輕頷首點頭,兩人看著窗外日漸西沉的目光。
相視一笑,執(zhí)子之手,便想與子偕老。
榮宛那般風華絕代的佳人,到頭來,生為情仇苦,死亦一生憾,唯盼瑯姐兒再不如重蹈覆轍。
而在此時還為祈禱的聞清秋與姜若虛二人,誰也從沒想到,這個依稀決定要飲馬江湖任逍遙的少女最后也為一場情劫生死歷盡。
姜若虛擁緊了身邊人,眼底在聞清秋沒有看到的瞬間,有一抹沉重一閃而逝。
他沒有說的是,若真如李璋珚所言,定王謝懷瑾便定是圖謀不小了,可此人若真如所料,意圖江山皇朝,秦皇天家只怕沒有人是他的對手啊,瑯姐兒若決意逃婚,姜家,也得早做打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