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初二的清晨,山水居主樓的內(nèi)室里,青木蘭草圖的床幔被卷起,瓊瑯坐起身來,眼眸迷離似醒未醒,接過紅藥端來的杯盞喝了口溫水潤喉,道:“宴會是什么時辰開始?”
“未時正。”話落,紅藥想了想又說道:“姑娘是現(xiàn)在穿宴會上的衣裳嗎?”
李瓊瑯搖搖頭:“挑件舒身的穿,那衣服華麗不假,但一層一層的壓著難受也是真,還沒到宴會上就不要給自己找不舒服了,赴宴前再換就是?!?p> 紅藥聽后,去拿了身緋色底繡云紋的大擺衣裙給少女換上,李瓊瑯五官明艷燦爛,秾秀猶如桃花灼灼的絢麗奪目,過于素凈的樣式襯不出這樣的美。
用過早膳,瓊瑯見光景正好,遂去后院懶懶的窩在秋千椅上看游記手札。臨近午時,外院的丫鬟通稟李璋珚來了,瓊瑯懶懶打了個饜足的哈欠,才起身朝花廳走去。
顯然,芳菲宴李大姑娘是要去的,從今日的裝扮上便看地出來較平日精心得多。李璋珚是個知道自己長處并善于發(fā)揚(yáng)自己長處的人,她今日穿了一身雪錦繡潑墨山水畫的廣袖流仙裙,為應(yīng)宴景,其披帛與腰帶是嬌嫩的桃粉色。
如此盛裝,比起瓊瑯上回見到的人兒又美上三分不止。
“三姐姐怎么這般早就來了?”少女說的訝然。
李璋珚卻見她一身常服,也不禁失笑:“不早了,四妹妹怎么還未梳妝。”
“正準(zhǔn)備換了,”李瓊瑯喝了口茶,看著依然不動聲色儀態(tài)優(yōu)雅完美的李璋珚,又問了聲,“三姐姐特意過來一趟可是有事?”
“不是什么大事,”李璋珚放下手中茶盞,朝她道:“母親安排了你我二人同乘一輛馬車前去宴會?!?p> 李瓊瑯聞言,了然的點點頭道:“那麻煩三姐姐等一會,我去將衣裳換下,便同你出發(fā)?!?p> 等少女帶著紅藥轉(zhuǎn)身入內(nèi)室梳妝后,李璋珚身邊的雪苓有些不解道:“姑娘為何對三小姐這般的好?”
“好嗎?或許你覺得這是好,但我這個四妹妹吶……”李璋珚莞爾一笑,頓了頓,意味不明的道,“如今可卻未必在意的?!?p> 雪苓依然有些不置信,侯府上下所有人都不喜歡這個孤女般的三小姐,即使有姜家在她的背后,但她的庸俗不堪無才無德的名聲早就被人傳遍了,相比起過去十五年里大小姐毫不出名的名聲,這種盡是將人貶到塵埃里的名聲還是不要的好。
之前她還不解大小姐明明才貌雙全卻又偏偏藏拙的做法,如今卻轉(zhuǎn)頭一想,恍如醍醐灌頂般的想通了。
李瓊瑯換好衣裳出來時,時間又過去了兩刻鐘,李璋珚看著屏風(fēng)后面走出的少女,眼底有壓不住的驚艷之色,她以為任氏送來這樣的衣裳是為了讓她自毀形象,卻從未想過眼前的十四歲少女能不動聲色壓住這樣華美瑰麗的衣裳,將劣勢化作優(yōu)勢扭轉(zhuǎn)所有局面。
等李瓊瑯與李璋珚來到停馬車的府門前時,李瑤珠早就等得不耐了,冷聲的刺了二人兩句,偏偏二人都無關(guān)痛癢,齊齊朝頭輛馬車上的任氏鄭氏問安后就進(jìn)了馬車。李瑤珠自討沒趣只得恨恨瞪了二人一眼不再繼續(xù)說。
惠敏長公主辦的芳菲宴地點并不在公主府,是在當(dāng)今天晟成宗帝賜給她的皇家園林寧園里,從侯府坐馬車過去少說需得大半個時辰。芳菲盛宴自長公主雙九年華與駙馬大婚兩年后開始舉辦的,雙年一次,這是舉辦第八回了。
李瓊瑯和李璋珚分坐在馬車兩邊的軟榻上,中間是黃花梨木的小茶桌,李瓊瑯半歪在榻上休憩,心底卻是不由感嘆著這位侯夫人才是真正的會做戲。李璋珚一介女子身份雖說不礙事,但若說任氏真的歡喜她也是不見得的,但在一應(yīng)外物條件上卻從來挑不出錯,更甚至比旁的二品官的嫡女都安置的要精致。
當(dāng)然也有部分可能是因為李璋珚自己也是一個人物,比如所有人對她這個孤女百般挑刺時,她卻能溫和輕柔的同她聊天一樣。在她親兄長失蹤后,這位竟隱晦的提醒自己要韜光養(yǎng)晦。那個時候的李璋珚似乎也才五六歲,失去親生母親一個月不到。
不同于李瓊瑯的懶散,李璋珚從坐在馬車上起便一直是恪守禮儀地端正坐在榻上,宛如一幅名貴仕女圖。
此時,李璋珚也覺得眼前的少女總是能不斷讓自己改變看法,并且離她記憶里的少女模樣越來越模糊起來。
從她落水病愈后,李璋珚就發(fā)現(xiàn),自己對李瓊瑯的認(rèn)識不知從何時起,被慵懶風(fēng)雅、大氣瀟灑、風(fēng)骨矜貴、秾秀靡麗替換了記憶里的謹(jǐn)慎弱微,秀氣膽怯。
李瓊瑯察覺到她意味深長的目光,睜開雙眼,含著盈盈笑意的目光極具侵略性地望向她。
“三姐姐…既然已經(jīng)忍得夠久了,那就不要再猶豫了…”
瞬時,李璋珚眼底就閃過一絲驚慌緊接著被鋒利的目光蓋過,她心底的震驚還沒有問出口,馬車卻不知什么時候已經(jīng)停了下來,車簾外傳來紅藥與雪苓的聲音:“姑娘,我們到了?!?p> 李璋珚見狀將攥緊的手心松了又攥,對上少女黑漆的清澈分明的眸子,她不得不用力的去呼吸來平息心底的洶濤駭浪。
“姑娘,聽說這次大宴太子等人皆會出席。”雪苓扶著李璋珚下了馬車,借機(jī)貼在她耳邊說道。
李璋珚聞言只是平靜的點點頭,她現(xiàn)在幾乎被李瓊瑯那句話震得還沒完全緩過神。她試想過誰會察覺到她心思,任氏、父親、老夫人…但萬萬沒想到的是,第一個知道她心思的人竟是以往最膽怯弱小的李瓊瑯。
這一場大宴名不虛傳,只寧園門口清查請?zhí)氖绦l(wèi)已是皇城的禁衛(wèi)軍。信汝侯府赴宴場面甚是浩蕩,因為在錢氏的叮囑下,侯府姑娘都帶來宴會長長見識。
早已入園的眾人只見信汝候府的五姑娘李瑤珠明媚嬌俏,三房七姑娘李琬瑈清秀溫婉,二房九姑娘李瑢玥楚楚動人、十姑娘李玲瓏俏麗嫵媚,長房十一姑娘李瑗珍天真爛漫,而那落在最后的兩個少女更甚,白衣的出塵脫俗貌若天仙紫裳的風(fēng)雅矜貴秾秀靡麗。
是以,侯府一行人極盡宴會眾人的矚目,同時打量、疑惑、驚艷、羨慕、嫉恨等目光也接踵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