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學后，謙瑾回到家。她一進門，看到哥哥謙誠正坐在床前看書。謙瑾迫不及待地沖上前對他說道：“哥，你猜我在我們學校見到誰了？我見到梁軍了，他是我們數(shù)學課的代課老師呢?！?p> 謙誠仍然埋頭看他的書，動也不動，頭也不抬地說：“那有什么大驚小怪的。見到就見到了唄?！?p> 謙瑾像是被潑了瓢冷水，奇怪地“咦”了一聲，搬了張椅子坐到謙誠面前，像研究地圖似地把他從頭看到了尾。
“你看我干嘛？去去，去鏡子里看看你自己吧。”
“哎，你不是和梁軍是朋友嗎？你怎么這么不關(guān)心呢？你不想去見他嗎？”
謙誠正在看書。他不喜歡謙瑾來打攪他，于是敷衍她道：“不想?！?p> 謙瑾得了個沒趣，有些不甘心。說：“你不想拉倒，等會兒爸回來了，我去告訴爸，他肯定會想去見他的?！?p> “你個黃毛丫頭，你管那么多大人的事干什么？你還是去和謙予玩吧?！敝t誠哂道。
“你也不是大人哪，憑什么說我呢？哼。”謙瑾不服氣地說。
這時王承志下班回家了。謙瑾一見到父親，高興地撲了過去，嚷著說：“爸，你知道嗎？我今天在學校見到梁軍了，他是我們的數(shù)學代課老師呢?！?p> 王承志雖然有些疲倦，但還是勉強笑著說：“我知道了。謙瑾，你不能叫梁軍，這樣沒禮貌！你要叫他梁老師?！?p> “我有呵。我在學校里就是叫他梁老師。只是在家里才叫梁軍的嘛。梁軍，哦，我是說梁老師，他可好玩啦。讓我們報了兩次名呢。哎，爸，你怎么不高興呢？你不想去學校看梁老師嗎？”謙瑾感覺到父親的漫不經(jīng)心，她不滿地說。
其實，把梁軍調(diào)到學校去當老師，是王承志安排的。自從知道梁軍在兵團當知青，王承志就想好了要幫幫他。當他了解到學校缺一個老師時，王承志就安排梁軍去了。雖然沒有如梁軍所愿去當兵，可是也比在知青連里勞動要強多了。
王承志從沒想借梁軍來討好梁松。他只是挺佩服梁松。身為軍區(qū)的高級干部，梁松把自己的兒子送到兵團當知青，而不是走后門去當兵。這證明他是個正直的領(lǐng)導。王承志自己就是個剛直不阿的人，特別討厭吹牛拍馬。加上在渡海的輪船上，自己和梁軍的一番接觸和交談。他感覺到梁軍是個誠實有為的年青人，所以他決定盡己所能，去幫梁軍。
不過王承志也擔心自己這么做，會被人詬病。說自己是濫用職權(quán)，替領(lǐng)導的兒子謀利益。這樣不僅對已不利，對梁軍也不利。所以他要盡量少和梁軍來往。免得有人去說他們的閑話?？墒沁@么復雜的心事，如何去和還是小孩子的謙瑾說呢。他只能把話題引開。
“謙瑾，你在廣州的時候就說要來海南島爬樹。怎么樣？你來這么久了，有沒有去爬樹?。俊?p> “有啊，爸，我和謙予昨天去農(nóng)場那邊爬樹摘芒果呢。我們爬了兩棵樹呢！”一說起爬樹，謙瑾就異常興奮：“不過那些芒果太小了。大的芒果要不然已經(jīng)被別人摘走了，要不然就是太高了摘不著。我聽同學說了，他們家那邊還有枇杷樹，我們可以去摘枇杷吃。這里真的太好玩了，有那么多果樹?！?p> “你可要小心哦，不要從樹上摔下來?！?p> 王承志的話音沒落，門外傳來一個女高音：
“王謙瑾，告訴你們不準去爬樹！難道沒聽到嗎？”原來是媽媽徐明豫回家了，聽到父女在談論爬樹的事，人還沒進門，她的聲音就進來了：“那天刮臺風你還跑出去，已經(jīng)摔了一跤了。還好沒有摔傷?？墒悄阋菑臉渖纤は聛?，就沒那么幸運了。所以，你給我記住，不！準！爬！樹！”
徐明豫一臉的慍怒，進門之后，她指著王承志說：“還有你，你不知道她一個女孩子，去爬樹是有危險的嗎？有你這么不負責的父親嗎？你應該阻止她才對，怎么還鼓勵她去爬樹？到時候不小心出了事，你負責？”
王承志訕訕地辯解道：“我不過是問問謙瑾而已，你那么著急干嗎？她現(xiàn)在不是好好的嗎？小孩子鍛煉一下膽子沒什么壞處?！?p> 徐明豫聽了這話更上火了：“你反說我不是了？你從來就不管孩子！她一個女孩子學什么不好，去學爬樹！”
眼看著父母就要吵起來了。謙瑾連忙乖巧地說道：“媽，我不去爬樹了。你們不要吵了?！?p> 徐明豫的心頭火其實并不真是沖謙瑾來的。自從搬到海南島后，她就沒有開心過。因此一有機會，她就不免發(fā)起了牢騷：“搬到這么個鬼地方，要什么沒什么，到處除了樹還是樹。連一家像樣的醫(yī)院都沒有。你去爬樹，掉下來怎么辦？你爸也不管你，居然還鼓勵你去爬樹！難道是嫌我操心得不夠，要生出點事情來氣我嗎？”
王承志見家里的氣氛變得緊張起來，就打斷了徐明豫的話頭，轉(zhuǎn)頭對兒子謙誠說，“哎，謙誠，你今天也是第一天去學校，說說你的新學校怎么樣？”
謙誠上的是中學，所以和謙瑾不是同一間學校。謙誠去的中學在離家好幾里路的鎮(zhèn)上。他上學要走半個多小時的路。謙誠正為了學校太遠不開心呢，聽父親問起學校，不禁抱怨道：“爸，這個學校破破爛爛的，課室里的窗戶都關(guān)不上，老師連普通話都講不好。比起我們廣州的學校真是差太遠了?！?p> “謙誠，你以后長大了，一定要想辦法離開這個鬼地方！我才來了幾天，就受不了了。白天沒有水，晚上沒有電！晚上睡覺小咬蚊子，白天吃飯冬瓜南瓜。我真后悔跟著你爸搬到這里，這日子都不知道怎么過下去，我這輩子算是倒了霉了?！毙烀髟サ脑箽獗恢t誠這么一說，越發(fā)地沒完沒了了。
王承志重重地嘆了口氣。海南島的生活確實艱苦，沒法和廣州比。當初，他為了說服妻子同意搬家，隱瞞了這里的困難。他心里對這種隱瞞其實是有愧的?？墒侨绻麑嵲拰嵳f的話，很可能妻子就不愿意來了。那樣的話，恐怕他們這個家就很難維持下去了。他知道妻子為了配合他，犧牲了自己在廣州的工作。徐明豫原來是在省委工作的，雖然只是一個小小的普通職員，可是她工作勤懇努力，頗受領(lǐng)導賞識。如今來到這里，她只能在職工飯?zhí)美镒鲆粋€管理員。她心里有怨，王承志也是預料到的。
也許是心中有愧，也許是不知該如何安慰妻子，王承志選擇了沉默不語。
謙瑾在一邊不服氣地說道：“媽，我喜歡海南島。這里比廣州好玩。廣州哪有那么多水果呵？還有，廣州的男孩子就愛打架，可討厭了！哥，你不記得那個小刺和你打架的事了嗎？還有，梁軍也在這里，他比廣州的老師好。哥，你不是也喜歡他的嗎？”
“什么梁軍，那是梁老師！說了不準你叫名字，這么不禮貌！?！蓖醭兄居檬种笍椓伺畠旱哪X袋一下，故意嚴肅地說。
“哎喲。”謙瑾夸張地叫著，又扮了個鬼臉，說：“爸，那你也叫他梁老師嗎？”
“唔，”王承志被這個問題問住了，他看到謙瑾狡黠的笑臉，覺得又好氣又好笑，說道：“我叫他什么不關(guān)你的事。你必須叫他梁老師！”
謙瑾這么一鬧，倒是成功地轉(zhuǎn)移了徐明豫的注意力。她想到梁軍是首長的孩子，也一樣在這里吃苦。既然如此，她也沒什么好抱怨的。于是自己找了臺階下，說：“梁軍雖然年紀輕，可是他當了老師，就算是你爸，也要叫人家老師。不然的話，上梁不正下梁歪，你不懂禮貌就是和你爸學的！”
“媽你說得太好了！我們以后全家人都要叫梁老師。爸要叫，哥，你也要叫?！敝t瑾有些得意忘形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