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02章 街上賣布鞋

　　圍在攤前的七八個人，最外面的那個家伙，長得瘦不拉幾，一張瘦猴臉，明顯不是來買鞋的。

　　二妹旁觀者清，但她膽小，不敢叫喊，只能悄聲報告大哥。

　　金云飛不動聲色，一面示意二妹沉住氣，一面瞇起雙眼盯著那個瘦猴臉。

　　瘦猴臉彎著腰，緊貼著前面那個蹲在地上的中年男子，中年男子肩上挎著一個帆布包，帆布包鼓鼓當(dāng)當(dāng)?shù)摹?p>　　中年男子一手拿著一雙布鞋，正跟大妹討價還價，另一只手掂著一只布鞋，估摸著鞋的重量。

　　瘦猴臉抓住這個時機(jī)，伸出一只手，放在中年男子的帆布包上。

　　金云飛看得清楚，瘦猴臉手里拿著刮胡子的刀片，他悄然伸手，握住了擱在腳邊的竹扁擔(dān)。

　　就在瘦猴臉拿著刀片，劃破中年男子的帆布包時，金云飛手中的扁擔(dān)，像出膛的炮彈，嗖的杵了出去，正中瘦猴臉的胸脯。

　　瘦猴臉啊的一聲，身體沒倒，拿刀片的手卻條件反射地縮了回去。

　　瘦猴臉驚恐地看向了金云飛。

　　金云飛卻閉上眼睛，右手松開扁擔(dān)，伸出食指搖一搖，還正好讓瘦猴臉看到。

　　瘦猴臉驚魂甫定，知道遇上了高手，瞪了金云飛一眼，悻悻然的溜了。

　　二妹這才上前兩步，沖著中年男子嘻嘻一笑，指了指自己大哥，再指了指中年男子的帆布包。

　　中年男子一看就是個老出門的人，看看帆布包上的那條縫，包里的錢都露了出來，立即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中年男子先向金云飛投去感激的目光，再問二妹，小姑娘，他是誰？

　　是我大哥，賣鞋的是我大姐。

　　中年男子噢了一聲，點(diǎn)點(diǎn)頭，大聲宣布，各位各位，都散了，這攤的鞋我全收了。

　　商販們一哄而散，只剩下中年男子一人。

　　金云飛卻沒有馬上理會中年男子，而是吩咐大妹二妹，去糧站幫忙賣糧。

　　大妹二妹走后，金云飛才沖著中年男子做了自我介紹。

　　中年男子也說了自己的名字，趙運(yùn)來，黃延縣羅橋鎮(zhèn)人，專門從事鞋類的收購和銷售。

　　趙運(yùn)來還鄭重其事地表示了道謝，他告訴金云飛，這是他第一次來衡豐街進(jìn)貨，沒想到就遇上了小偷，要不是金云飛出手，他就要倒大霉了。

　　金云飛說了聲不客氣。

　　趙運(yùn)來掏出半包飛馬牌香煙，抽出兩根，遞了一根給金云飛。

　　金云飛猶豫一下，臉有赧色，接過了趙運(yùn)來遞來的香煙。

　　金云飛會吸煙，但家里窮，身上從不帶煙，平時來煙癮時，就從父親那里順根煙抽抽。

　　兩個人蹲在一起，吸了幾口煙，趙運(yùn)來看金云飛話不多，笑了笑說，兄弟，咱在商言商，先談生意？

　　說到生意，金云飛也不客氣，趙老板，我家的布鞋，從來都是價高一毛，別人賣一元一，我家賣一元二。

　　趙運(yùn)來也很爽快，伸出大拇指，再伸出三根手指頭，笑著說，一元三，我全要了。

　　不，我就賣一元二，金云飛搖著頭說。

　　趙運(yùn)來瞅了金云飛一眼，不賣一元三，偏賣一元二，他頓時心生佩服，好啊，就一元二，你家下半年的鞋，我全要了。

　　大生意，金云飛高興地說，趙老板，成交。

　　結(jié)帳付錢，金云飛將錢放進(jìn)兜里，沖著趙運(yùn)來說，趙老板，我家人多，平時一天能做十雙布鞋。

　　趙運(yùn)來知道金云飛的意思，笑著說，沒問題，一天十雙我也全要，咱們約好，農(nóng)歷逢九，我來衡豐街收貨，就在這里，一手交錢，一手交貨。

　　說著，趙運(yùn)來拿出五張十元面額的鈔票，兄弟，這是定金，你收好。

　　金云飛怔了一下，趙老板這么信我？

　　趙運(yùn)來說，我看人準(zhǔn)，信你。

　　金云飛收了定金，也是鄭重其事地表態(tài)，請趙老板放心，質(zhì)量保證，數(shù)量保證，逢九交貨，風(fēng)雨無阻。

　　趙運(yùn)來微微一笑，拿出鋼筆和一本黃皮筆記本，遞到了金云飛面前。

　　金云飛知道該怎么做，接過鋼筆打開，再接過筆記本，翻到空白處，提筆寫道：收條，今收到羅橋趙運(yùn)來老板所付購鞋定金人民幣五十元整，立據(jù)為證，收款人，衡豐鄉(xiāng)金家村九組金云飛，農(nóng)歷一九八五年六月十九日。

　　趙運(yùn)來收回鋼筆和筆記本，看了看收條，嘖嘖贊道，兄弟，一手好字啊。

　　金云飛說，哪里哪里，胡亂瞎寫，趙老板不要見笑。

　　趙運(yùn)來再次打量一番金云飛，問道，兄弟，老哥一事不明，瞧你這手字，還有你長相，眉清目秀的，不像是個種田人，倒像是讀書人嘛。

　　金云飛不想說，只是淡淡的一笑，趙老板，我家窮，讀不起書呢。

　　趙運(yùn)來見金云飛不肯多說，也不勉強(qiáng)，初次見面，不好刨根問底。

　　趙運(yùn)來的話，倒是勾起了金云飛內(nèi)心的傷感，趙運(yùn)來背著一大袋布鞋走了，金云飛還在原地呆坐了好久。

　　不錯，連金云飛自己都認(rèn)為自己是讀書的料，小學(xué)時倒沒顯出多少聰明，可初中兩年高中兩年（那時都是兩年制），他的成績從沒掉出過年級前十名。高中讀的還是全縣最好的縣第一中學(xué)，畢業(yè)那年是一九八零年，班里一共六十一個同學(xué)，除了金云飛全部金榜題名，最差的也考上了三年制的地區(qū)師范學(xué)校。

　　金云飛干脆就沒有參加高考，因?yàn)榧依锏那闆r，實(shí)在不能沒有他這個長子長孫，就一堆弟弟妹妹，他要是只顧自己的前程，家里等于是抽掉了頂梁柱。

　　從那以后，金云飛跳出農(nóng)門的機(jī)會還有三次，一是當(dāng)兵，二是當(dāng)民辦教師，三是區(qū)里招聘干部，村里推薦了他都沒參加。

　　金云飛是個孝子，當(dāng)他看到爺爺奶奶父親母親那復(fù)雜的目光，咬咬牙跺跺腳，只能把自己的前程埋沒。

　　家中老大，任重道遠(yuǎn)，幫著父母把弟弟妹妹們拉扯長大，這是他義不容辭的責(zé)任。

　　太陽漸漸的升高，照在金云飛身上，讓他感到熱乎乎的，也打斷了他的思緒。

　　旁邊同樣賣布鞋的鄉(xiāng)人喊道，金家老大，賺錢賺傻了？

　　金云飛一邊起身收拾籮筐，一邊回笑道，大叔，你被太陽曬，你才傻呢。

　　金云飛還得買做布鞋的料，舊布、漿糊粉，粗白線、細(xì)白線、黑色的鞋面粗布、白色的鞋里子棉布……

　　賣鞋的錢和趙運(yùn)來給的定金，統(tǒng)統(tǒng)花光，兩個籮筐裝得滿滿的，金云飛這才挑著擔(dān)子，過街穿巷，朝糧站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