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前世憶（1）

　　是夜，霜冷月清。

　　蘇錦蓮在柔軟的織花錦衾里閉上眼睛，前生的記憶在夢中紛至沓來，似洶涌的潮水蓋過整個人，淹沒了她不能呼吸。抽絲剝繭的疼痛中，眼前的畫面逐漸清晰。

　　檐頭磚瓦被敲的噼啪作響，秋風(fēng)瑟瑟卷起院角線枯枝敗葉。如幕的雨簾中走出一個體態(tài)肥胖的女子，她沒有撐傘，懷里抱著一個大紅的襁褓，面上妝容被雨水沖花，糊在臉上卻是因姿容不佳連凄艷二字都稱不上。她是徐慧月，嶺南王府的正妃。

　　女子的嗚咽聲被風(fēng)揉碎，只能聽出幾句零星的“孩子”不停在唇齒間輾轉(zhuǎn)。她明明只有二十多的年紀(jì)，卻已現(xiàn)老態(tài)，行為舉止像極了被厭棄的瘋婦。而此時此刻的玉蓮院內(nèi)紅燭高照，蘇錦蓮正一心一意地坐在桌旁繡著衣服。

　　銀白色的線細細在赤紅上穿過，如意靈雀的模樣栩栩如生。這是蘇錦蓮二十出頭的時候，數(shù)年未有誕育，雖然對那些姬妾沒有任何好感，對孩子確實實打?qū)嵉南矚g。

　　如今陳箐燕懷了身孕接近臨盆，她與林肖玦鬧了矛盾有一周未涉足外界，估摸著臨產(chǎn)期將近便也準(zhǔn)備把衣服繡完。眼睛略微酸痛，正要歇一歇，夜空忽然劈下一道驚雷，大雨傾盆灌下，凄厲的哭喊也隨之響起。旁邊的碧蘿神色一驚，忙推了推她道：“娘娘，好像是徐娘娘的聲音……”

　　“徐慧月？”

　　蘇錦蓮眉頭一皺，卻沒想到這位向來不合的正宮竟會來了自己這里。她當(dāng)時雖然是以側(cè)妃身份嫁入，卻也并不是完全不在意這些，加之徐慧月無論是家世還是容貌才情都在自己之下甚至是遠不及，自然對她也就喜歡不起來。

　　“王妃，我們側(cè)妃正在休息，您……”

　　“給我滾開！”

　　徐慧月的怒吼聲在院子里響起，一聲清脆的耳光摑到了那開口阻攔的小丫鬟身上，繼而大步流星向這里沖來，嘴里罵罵咧咧不停歇：“蘇錦蓮，有膽做事不敢當(dāng)，我要你給阿燕的孩子償命！”

　　蘇錦蓮見她滿口胡言罵的粗俗，心里也生了幾分惱意，示意旁邊的碧蘿去把門打開。徐慧月就這么從雨中跑進來，懷里的襁褓已經(jīng)被大雨淋的濕透，她撲通一聲栽到了地上，面上水淋淋一片，分不清是淚水還是雨水。

　　半晌，豐潤的面龐抬起，臉上是毫無掩飾的恨意。

　　“啪嗒。”

　　大紅襁褓被輕輕放下，露出一片灰黑的小臉來，五官尚有些模糊，卻也勉強能辨認(rèn)——蘇錦蓮只看了一眼便抑制不住胃里的翻涌，忙扭過頭去。徐慧月卻是不知哪來的力氣一把揪住她的裙擺，聲音幽微似一根欲要斷裂的絲線：“蘇錦蓮，你自己做的孽！”

　　“王妃在胡言亂語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