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患不均#

　　現在就等著管理部的人跟外面罷工的管理員談判能有進展了。但是又過了二十分鐘，類腦體公司的高層和政府官員們仍然只是坐在會議室里。

　　祁旻坐在周曉姍女士的旁邊，突然眼前出現了一行字：“我先下了。”

　　她轉頭看向安東，對方眨了一下眼示意。祁旻又看了一眼時間，的確到了安東該準備晚飯的時候，他留在這兒也沒什么可做的。

　　“下吧。”祁旻也給他回了一條消息。類腦體公司內部這一“私信”功能的設計靈感，或許是來源于《三體：地球往事》中用粒子在視網膜上寫字。這種通信方式只會讓一個人看到，同時也占據對方的視野中央，使人完全無法忽視。

　　后來因為這種通信方式如果被濫用就過于煩人了，類腦體公司內部現在也已經不再采用。只是祁旻肯定是不會煩安東的，在穩(wěn)定的親密關系里用什么通信都一樣。

　　安東悄無聲息地在他的椅子上消失了，似乎并沒有人注意到。

　　祁旻也想消失算了，這個局勢上她幾乎什么忙也幫不上。但奈何她的位置太靠中間，無論怎樣都不可能悄無聲息地離開。

　　又過了大概十分鐘，她終于沉不住氣了：“我說，同志們……難道咱們就在這兒干等著么？”

　　對面一眾政府官員的眼睛齊齊地看向她，祁旻不由自主地向后縮了一下，但還是硬著頭皮轉頭對周曉姍女士說：“要是管理部跟他們談不攏，咱們可以再讓別人去吧？”

　　“別著急，這才談了多久?！敝軙詩櫯繙睾偷匕参康?。

　　她拉出一個全息屏幕，上面是實時發(fā)布的類腦體公司方與罷工管理員代表達成的共識。加薪、減少工作時間、設定工作間隔……看起來已經有一些進展了。然而類腦體公司管理部已經做出了很多讓步，卻仍舊沒有達到對方代表的預期，這也表明或許停用監(jiān)控助手對于管理員而言才是更重要的。

　　“現在拖的時間尚在可接受范圍內?！贝藭r說話的是類腦體公司管理部的副經理宗一維，“BJ區(qū)暫停的項目對外宣稱正在維護，正好可以借此機會上線研發(fā)部近期發(fā)布的測試版物理規(guī)律系統(tǒng)。如果罷工持續(xù)到周日，我建議去私下勸說一些管理員上工?！?p>　　也就是勸人當“工賊”了。祁旻鄙視工賊，當然更鄙視私下利誘別人當工賊的資本家。但她現在站在資方的立場上，也不得不承認這的確是非常有效的瓦解罷工的方法。

　　“也是個辦法，不過現在還到不了這個程度?！敝軙詩櫯科胶偷卣f，“除非到了工作日，罷工影響到常駐類腦體的企業(yè)正常上班，否則我們也不打算把這次沖突上升到完全對立的勞資矛盾?！?p>　　這也是正常的操作。雖然基層管理員是被逼急了才罷工的，但作為資方的類腦體公司還遠沒有到“急了”的程度。

　　然而祁旻對于個人的共情能力是弱，但對于無產勞動者的階級立場還是相當明了的。要是真的拖下去，管理員們的處境說不定反而會更難。她想了想，突然說道：“監(jiān)護助手……也不是完全不能讓步吧?！?p>　　“祁總，您什么意思？”管理部的副經理宗一維不禁蹙眉。

　　“常言道‘不患寡而患不均’。要是類腦體公司統(tǒng)一都用監(jiān)控助手，各個崗位的工作量完全透明，或許也是他們可以接受的辦法?！逼顣F有些猶豫地說道。

　　“這怎么行？”

　　“無論是誰都要公布？”

　　“這是要更加內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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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座幾位一直沒有發(fā)言的高管都開始小聲議論。

　　周曉姍女士有些不贊同地看了她一眼，而后祁旻才補充道：“當然，對于現在的大多數崗位，工作量跟績效工資不會直接掛鉤，只是作為分析數據的輔助參考?！?p>　　這似乎就沒什么問題了?？隙〞腥藫?，某些崗位——例如在座的各位職業(yè)經理人——客觀上工作強度就是遠低于基層管理員和研究員，要是都統(tǒng)一監(jiān)控腦活動，把數據公布出去多半兒會丟人。但如果大股東之一承諾了不會與工資掛鉤，這似乎也沒什么所謂。

　　畢竟雖然工作量比不上996的基層管理員，但由于并非同樣的工作內容，高層管理者照樣有理由說自己的工作難度遠高于普通管理員，并且客觀上他們的勞動力再生產成本也比普通管理員高得多。

　　——

　　這一次是由類腦體公司的董事長周曉姍女士去和罷工管理員的代表親自談判，或許是祁旻的主意的確管用，或許只是因為管理員們給周曉姍女士面子，總之罷工是在達成共識之后順利結束了。

　　祁旻離開類腦體時已經過了飯點兒，在客廳沒見到安東，到廚房找東西吃的時候才看見他正在用勺攪和著鍋里的東西。

　　祁旻不免探頭看了一眼，發(fā)現鍋里是紅豆沙，就順手拿了雙架在旁邊空碗上的筷子往里面伸。

　　“你怎么回事兒？！”安東直接用鐵勺把她的筷子撥了出來。

　　“吃點兒不行??？這么大一鍋呢?！逼顣F有點“委屈”地說道。

　　“這筷子剛才打蛋清兒用過，別污染我這里面。”安東說道。

　　祁旻原本也沒想非要吃他正在做的原料，只是問道：“怎么想起來做紅豆沙了？”

　　“Mimi剛才說她明天出去找同學玩兒，給她做點兒點心帶著?！卑矕|一邊攪著鍋里熱乎乎的紅豆沙一邊解釋道。

　　“你不是怕她早戀么？”祁旻開玩笑道，“還給她準備早戀的物質基礎？”

　　安東蹙眉看了她一眼：“那怎么辦？因為怕早戀，就不給她吃東西了？我仔細想了，這事兒越防著越不行?！?p>　　“唉?！逼顣F掛著他的脖子，靜靜地嘆了口氣。

　　“對了，罷工的事兒咋樣了？”安東又問道。

　　“解決了。你猜怎么解決的？”祁旻笑著說道，“監(jiān)控助手不能停用，那以后所有人就都用監(jiān)控助手。不管是那個部門的，不管什么職位，以后都一樣了。”

　　“這主意誰出的？”安東回過頭問道。

　　“我出的?！逼顣F挑眉道。

　　“果然是你出的?！卑矕|也笑了，“你還有點兒良心，不會等著讓這事兒拖得時間久了，最后無果而終?！?p>　　他也知道，就算在類腦體里沒有保險的辦法鎮(zhèn)壓罷工，資方和政府也不是完全沒有辦法對付這種事情。倘若管理員罷工時間真的突破了類腦體公司的忍受底線，等待那些罷工的組織者和積極分子的必然是開除。而其余人則會被類腦體公司私下利誘，讓他們回去復工，罷工就會這么無疾而終了。

　　祁旻開玩笑地搖了搖頭：“你怎么想的？管理員罷工影響類腦體公司的收益，損失的可是我的錢，你怎么不向著我呢？”

　　然而安東卻斜睨了她一眼：“我向著的是作為一個獨立個體的你，又不是被異化成資本代言人的BOURGEOSIE祁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