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剛忙完?快,過來坐啊,正好可以一起吃?!?p> 徐雅笑瞇瞇指著對面的空位招呼侯曉醫(yī)生和他的報告員。
侯曉不可見地皺了皺眉頭,尷尬地扯了扯嘴角,坐到了徐雅對面。薛嬌甜甜地叫了一聲許老師,坐在她身邊,趕快掏出手機低頭假裝自己不存在。
“今天忙不忙?”
徐雅笑嘻嘻問,看她容光煥發(fā),昨天到今天一定過得很開心。和侯曉幾乎可以說是鐵青的臉色形成鮮明的對比。
“咦,你的臉色怎么這么難看?昨晚上沒睡好?”
徐雅明知故問,侯曉恨不得抓過她來狠扁一頓:他那是沒睡好么?他昨天從凌晨十二點步行到凌晨五點鐘,根本就沒睡好嗎。
“來,吃塊兒肉,好好補一補,看你的臉色多難看?!?p> 徐雅說著從自己盤子里夾了一塊雞肉放到侯曉面前。后者絲毫不掩飾目光中的嫌棄和不滿,狠狠瞪了前者一眼,低頭不語。
可憐的薛嬌偷偷用余光觀察著兩人。他們之間的氣氛很緊張,很怪異,搞得她如坐針氈、后悔不迭。
為啥要來吃這個什么黃燜雞米飯?
真是自做自受。
徐雅依然是滿臉笑容,眼神中說不出的得意于解氣。
“對了,我爸爸今天從深圳飛回來了,晚上想見見你,能給個面子么?”
她瞟了侯曉一眼,風(fēng)輕云淡地說道。
“姑奶奶,我敢說不行么?”
侯醫(yī)生心里暗自琢磨,然后鐵青著臉,面無表情地抬起頭,點了點,又低下了頭。
出于尊敬,出于對前輩的尊敬,完全是出于對前輩的尊敬,我這才會去!
侯曉在心里暗暗說服自己。他和徐雅已經(jīng)分手了,但一直這么不清不楚地糾纏著,這叫他心里很不舒服。
“那好,說定了。晚上下班兒我等你。”
徐雅說完就站起身,瀟灑地揮了揮手,說了句“你們兩個慢慢吃”,就風(fēng)度翩翩地走出了小飯館兒。
“媽呀,嚇?biāo)牢伊?。真是報?yīng)啊,侯老師,我真不該來白吃你這頓飯?!?p> 薛嬌拍了拍胸口,大出了一口氣,抱怨連連。
“她有什么可怕的,吃飯,咱們吃飯。”
侯曉抬頭,繃著臉安慰小姑娘,其實他心里也打怵。
下午病患依舊是爆滿,從兩點半開始一直忙到下班,也不知做了幾個部位,侯曉的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后背酸困得很厲害。
終于最后一個患者也擦干凈身上的耦合劑,站起來穿好了衣服。
雖然說檢查室里開著空調(diào),侯曉后背的衣服還是濕透了,黏糊糊地貼在身上很難受。
擦探頭、關(guān)機器,他做好了下班前的工作,盡力伸展了一下雙臂,這才想起來晚上還要去見徐雅的爸爸。
許爸爸為人和善,風(fēng)度翩翩,侯曉從心里尊敬喜愛這位長者,更何況他還是神經(jīng)外科的專家,手術(shù)做得那叫一個漂亮,是國寶級別的人物了。去探望他老人家,侯曉倍感榮幸,沒有絲毫的壓力。更重要的是,他有許多超聲方面的難題:譬如說胎兒神經(jīng)系統(tǒng)的先天性發(fā)育異常,經(jīng)常要向這位專家請教呢。
走出檢查室的門,侯曉一眼就看見迎面而來的徐雅,滿面春風(fēng)。
一看見她,侯曉就是滿肚子的氣!有這樣的人么?大半夜把人扔到荒郊野外,還拿走人家的手機,這是有多大的仇,萬一出了什么危險怎么辦?
侯曉故意轉(zhuǎn)開目光,不去看她。在徐雅的角度,只能看見他雪白的大白眼兒。
“呦,下班兒了?還在生氣呢?有沒有這么小氣啊,開個玩笑嘛。”
徐雅笑嘻嘻說道。
“有這么開玩笑的嗎?”
侯曉瞪了她一眼,扭頭就走。
“好吧,你走吧,我回去和老爸說,你不愿意過去?!?p> 徐雅扔下一句話,掉頭就走。
侯曉恨不得掐死徐雅,他委屈得想哭。有這么欺負人的沒有?借著許爸的勢力,明目張膽地欺負人。
侯曉敢得罪許爸爸么?
何況老先生特別照顧他,幫了他許多忙。當(dāng)初要不是許爸爸,他也不可能進了這家醫(yī)院。
徐爸爸是他的貴人、恩人,甚至差一點兒就成了他的老丈人。
侯曉這人知恩必報,為人厚道。徐雅就掐著他這一點兒把他往死里欺負。
“哎……你等等我……”
侯曉很窩火地喊了一句,跟著緊追了上去。
“你不是不肯去么?叫我干什么?”
徐雅冷冰冰說,氣得侯曉只想哭。
“我什么時候說過不去來著?”
侯曉極其無奈,一腔怒火不知該對誰發(fā)作,憋得他幾乎要有內(nèi)傷了。
“你,你,就是你?!?p> 徐雅瞪了他一眼,一把推開他繼續(xù)往前走。侯曉窩著一肚子火,乖乖跟在人家后面,幾乎要吐血。
好在徐雅也沒再為難他,一聲不吭看著他上了車,這才發(fā)動車子,緩緩開出醫(yī)院的大門。
正好是高峰期,路上車滿為患,速度像烏龜在爬一樣的慢。
侯曉盯著車窗外緩緩而動的車流,半天沒說一句話。
“喂,你昨晚上幾點到的家?”
徐雅突然扔過來一句。
“五點?!?p> 侯曉冷冷地回答。
“噢,那不是走了一夜?腹股溝那兒的小包兒是不是又起來了?疼不疼?”
侯曉不能走太長的路,否則腹股溝就會鼓起來一個小包塊兒,也不知道是疝氣還是淋巴結(jié)。雖然他整天在彩超室里坐著,可也沒好意思脫下褲子來檢查一下。
很奇怪,醫(yī)院里的醫(yī)生,不管是臨床醫(yī)生還是輔助科室的醫(yī)生,好像從來都是在給別人看病,從來沒有把自己的病痛放在心上,更不會仔細診治。好像他們在醫(yī)院工作,對疾病就能自動免疫似的。
徐雅這么一問,侯曉心里頓時暖烘烘的,氣立刻消了一大半。從小到大,能這么關(guān)心他的,除了徐雅也就沒有別人了。
他媽媽自從和父親離婚以后,整天都生活在郁悶和憤怒中,無時無刻不在怨天尤人,早早地就抑郁而終了。
在侯曉的記憶中,媽媽好像只抱過他一次,那是他五年級的時候,他考了全年紀第一。
一千多個孩子,他考了第一名,五科都是滿分,連語文都考了滿分。
那一次,媽媽高興得抱了抱他,僅此一次,侯曉卻永生難忘。
“還行吧,今天上班坐了一天,早就好了。”
侯曉低聲回答,語氣溫和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