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噼哩啪啦”炸裂聲從四面八方傳來,往日只有逢年過節(jié)的時候聞見火藥硝煙氣息,瞬間彌漫了整個營地。
如無頭蒼蠅般四下亂跑的考生被一支支從黑暗中射來的箭枝打中,在身上留下一個大大的白色印記。
梅樹聲迷迷糊糊的被吵醒時,營地里已是一片大亂,他想跟著跑,卻根本不知道應(yīng)該往哪個方向跑,愣了片刻,他又躺下來,縮進厚厚的被褥里,射箭的人此時關(guān)注點全都在跑來跑去的人身上,沒人往地上射一團黑乎乎的東西。
又過了一會兒,營地里已經(jīng)聽不見腳步的聲音。
梅樹聲默默的起來,東張西望,一個人都沒有了,只有散亂的鋪蓋們在地上,就好像他們的主人還會隨時回來似的。
忽然,他看見一根繩子結(jié)成的環(huán),慢悠悠地從他面前垂下來,路過額頭,經(jīng)過鼻子,垂至嘴唇,還在往下。
梅樹聲倒吸一口涼氣,那一刻,吊死鬼尋替身、樹妖抓男人吸取精氣之類的各種志怪故事瞬間在梅樹聲的腦中如走馬燈般的滑過。
傳說中,在繩環(huán)之中,被妖怪盯上的人會看見美女在向他招手。
傳說中,他會不由自主的把頭伸進繩環(huán)中,然后,這無主之繩環(huán)就會向上把他整個人提起,任由他腿蹬手刨,也不能掙脫出來,直到斷氣……
“愣著干嘛,上來??!”從頭頂上傳來刻意壓低的聲音。
對對對,就是這種,用誘惑的聲音,引導(dǎo)著無知者走向死亡……哎,不對啊,說好了是用美女誘惑的呢,怎么是個男人的聲音?
梅樹聲抬起頭,沙影手里拉著繩子,沖他揮手,示意他上來。
在沙影身邊,白墨心抱著花卷般的被子,閉眼垂頭,微微打著呼嚕。
“原來是你們,嚇死我了,以為是鬼呢?!泵窐渎曤p手抓住繩子,企圖徒手爬上來。
平時根本就不鍛煉,屁股粘在凳子上就挪不開的人,怎么可能有這本事。梅樹聲努力地蹦跶了好幾下,卓有成效:原來離地0毫米,現(xiàn)在離地5厘米。至少是0的突破。
“不行啊,我上不來?!泵窐渎暭钡靡簧砗?。
沙影指了指繩子:“踩環(huán)里。”
機智!
梅樹聲一拍大腿:“我怎么沒想到呢?”
喜孜孜的將雙腳伸進繩環(huán),忽然,從周圍的密林里,傳來唰唰的腳步聲,不知道有多少人靠近。
梅樹聲還沒來得及反應(yīng),繩子猛地向上一抽,他沒有抓住繩子,于是整個人好像一條被倒掛在架子上被風(fēng)吹的咸魚。
來不及叫出聲,已經(jīng)被拉到濃密的樹冠里。
“這能行嗎?一會兒他們過來,抬頭看一眼,咱們不就完了?”聽著周圍傳來的腳步聲,梅樹聲無比緊張,全身微微顫抖。
話音剛落,就聽見離營地不遠的地方,傳來一聲巨響,好像有什么東西掉進深坑里。
“哎呀!”
“哇!”
“誰在這里挖的溝!”
此起彼伏的叫罵聲從不遠處傳來。
“成功!”
沙影與不知何時醒來的白墨心隔著梅樹聲,愉快地擊了個掌。
“你們倆剛剛做了什么見不得人的勾當?”梅樹聲的腦袋左右轉(zhuǎn)動,白墨心一臉的得意,而沙影笑得好像剛剛偷了只老母雞的黃鼠狼。
“沒什么,剛才我吃飽了撐的睡不著,正巧白兄餓得睡不著,于是我們就四處走走,白兄說想挖挖看地下有沒有什么樹根之類的可以墊墊肚子,挖著挖著,不小心挖得有點深,有點長?!?p> 鬼才信這屁話,梅樹聲不是鬼,所以他不信。
“你早就想到今天晚上會有偷襲?為什么不告訴我!”梅樹聲挺委屈,他以為自己與白墨心同為“百無一用書生”,應(yīng)該很有默契才對,怎么都不告訴他會發(fā)生這樣危險的事。
良心不安的白墨心趕緊指了指沙影:“不是我,是他。是他說地形太平緩,周圍又太黑,要是被人一把包抄,跑都沒地方跑。拉著我一起設(shè)陷阱,折騰了半天,可累死我了?!?p> 梅樹聲可生氣了:“你們設(shè)陷阱為什么不叫我,沒有我的設(shè)計圖,你們能做出什么有價值的陷阱?”
適時響起的第二撥慘叫聲,如同啪啪啪的耳光聲,抽得梅樹聲閉上了嘴。
沙影從懷里掏出一本小冊子:“谷樵給我的,說算是謝我的救命之恩。希望他不是拿這個抵了二兩銀子的債。”
“就是那個第一場考試就沒通過,想要上吊自殺的那個?他能畫出什么好東西來?!?p> 同行相見,分外眼紅,梅樹聲輕慢的從沙影手中抽出那本小冊子,借著微弱的火光,懷著嘲笑和吐槽的心態(tài)翻開了第一頁,臉上的不屑與鄙視頓時一掃而空,眼神變得非常認真。
翻到第三頁的時候,梅樹聲的臉上只剩下了崇拜與敬仰,還有深深的后悔:“大師啊,真正的大師,我怎么就沒發(fā)現(xiàn)他,要是能好好聊聊,幫他過關(guān),大師現(xiàn)在就會坐在我身邊,與我一同暢談天下機關(guān)術(shù),我還有好幾個想法,他一定能給指點指點。啊,大師,你怎么就去了?!?p> “你這么想念他,不如替他把十兩銀子給我,這樣你就有借口去找他了?!鄙秤皹泛呛堑纳斐鍪帧?p> 梅樹聲一拍大腿:“對??!他還欠你錢,你一定能找到他的對不對!到時候只要跟著你就行了?!?p> 沙影在心里小聲嘀咕:“說的好像你能找到我似的?!?p> 漫長的黑夜終于過去,太陽鬼鬼祟祟的從東方的地平線探出頭來,確定沒有危險后,幾下便躥上了天空。
萬道金光穿過樹林,照在宿營地上。
林中已經(jīng)沒有了聲音,考生們才從各自隱蔽的地方出來。
有人頭上頂著鍋,小心的四下張望。
有人手里拿著一雙筷子,一雙豆大的眼睛惡狠狠的看著周圍。
考生們個個如驚弓之鳥,除了端王與杜書彥。他們從各自的帳篷里出來,神清氣爽,衣服穿得整整衣服,頭冠戴得端端正正,好像完全沒有被昨夜的動靜擾了清夢,與眼睛下面垂著眼袋,一頭亂發(fā)的眾考生們完全像是兩個世界的人。
沙影從樹上一躍而下,落地時輕如羽毛,沒有發(fā)出一點聲音,他向昨晚布置的陷阱走去,那些陷阱不是什么要人性命的東西,不過被困在里面也沒那么好出來。
救一個起來,收二兩銀子應(yīng)該是可以的吧?實在不行一兩,要是再不行,救一個,第二個半價。
陷阱里沒有人,一個也沒有。
在泥沼陷阱附近留下了許多掙扎混亂的痕跡,幾乎可以看出當時那些渾身糊滿了濕泥的人們是如何努力從坑里掙脫出來的,不出意外的話,還有人在幫他們。
沙影失落的咂咂嘴,錢全都跑掉了。
剛想回頭,忽然眼角閃過一道白色的光,那是什么東西在反射陽光刺在了他的臉上。
沙影俯身撿起那個東西,是一個巴掌大的小瓶子,非常精致,瓶身上刻著一朵不知名的花。打開瓶子,發(fā)現(xiàn)里面裝著許多小小的黑色藥丸,不知道做什么用的。
“怎么,撿到好東西了?”白墨心走過來,看著他手上的瓶子:“如此精致的瓶子,想必是女子之物?!?p> 沙影隨手搖晃著瓶子:“里面是藥丸,就算是女子,也是個病女子。這個姑娘也太慘了,生病了還被拉出來考驗我們,難道他們還講究出勤率?”
“什么出勤率?”白墨心不明白這個詞的意思。
“呃,就是不來上班,就不給工錢。”沙影努力想了一個古今皆宜的解釋。
回到營地,剩下的考生已經(jīng)收拾起鋪蓋卷,繼續(xù)向前走,經(jīng)過昨天的驚魂一夜之后,他們對這第二場考試的難度有了進一步的認識。
“救命啊,誰來救救我,怎么下來???”梅樹聲顫顫巍巍的聲音從樹上傳來,他雙手緊緊抱著樹桿,可憐巴巴的望著樹下眾人。
沙影這輩子只哄過?;ǎ麤]好氣的沖著上面喊:“順著繩子爬下來不會嗎?”
“我害怕,頭暈,抓不住?!?p> 看在梅樹聲會畫穿衣服很少的漂亮小姐姐的份上,沙影將他救下來,只見他一頭一臉的汗,臉皮漲得通紅,看來是真害怕,不是矯情。
幾乎要被醫(yī)學(xué)院開除的學(xué)渣沙影終于想起來世上有一件事,叫恐高癥。
除了幾個考生走在前面比較遠的地方之外,剩下的一百多人,都緊密團結(jié)在沙影和白墨心他們的周圍。
雖然端王和杜書彥的大腿很好抱,但是,昨天晚上靠機關(guān)將偷襲的人擋在營地外面的,是沙影和白墨心。
火燒眉毛,先顧眼前。
“你是怎么知道那個方向不用做陷阱的?”站在沙影身邊的白墨心小聲問道。
沙影揉揉鼻子:“是時間。”
他轉(zhuǎn)身指指來時的方向:“林子里傳音很快,有一點風(fēng)吹草動,就能聽見聲響,那么大規(guī)模的動靜,早聽見了。所以,想要伏擊我們,只能在我們沒有走過的地方提前設(shè)伏?!?p> “原來如此!沙兄高見!”白墨心發(fā)自內(nèi)心的佩服。
前方的上坡路,已經(jīng)走了一個多時辰,依舊還在上坡,漫長而沒有盡頭,經(jīng)過昨夜一役的人們,體力均在普通人之上,梅樹聲除外,正常人想不到在天上箭雨紛飛的時候,還可以縮回被子里繼續(xù)睡。
可即使是他們,也已經(jīng)快要到了極限,不是體力,而是缺水。
此時有人才注意到,這一路走來,都是怪石林立的禿坡,雖然沒有伏兵的可能,但也沒有水源。
太陽當頭照,照得人越發(fā)口干舌燥。
三個時辰過去了,其間經(jīng)過了一個小小的下坡,之后,又是一個更陡更長的上坡,更重要的是,沒有一滴水。
很多人身上帶著的水已經(jīng)喝完了。
“功高不過救駕,計毒不過絕糧啊?!鄙秤笆掷镂罩恢淮蟠蟮钠ぶ扑?,喝了一口,又將瓶塞嚴嚴實實的將水袋口塞上。
有人用乞求的眼神看著他:“求求你,給我喝一口吧?!?p> 沙影眨眨眼睛:“二十兩一杯?!?p> “一杯比一口多多了,你賣虧了?!泵窐渎晫ι秤暗募樯绦袕椒浅?床簧?。
沙影一本正經(jīng):“你知道有人可以一口把滿滿一袋子水喝干嗎?”
“我才不信?!?p> “來,把你的水袋給我,我給你演示一下?!?p> “不了不了!”
二十兩銀子一杯水,堪稱天價,為了保命,還是得買。
那人咬咬牙,從懷里掏出一張小額銀票,剛要遞到沙影的手中,忽然聽見前方有人大喊:“水潭!!!有水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