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完晚飯以后,世民和青雀又玩鬧了一會,便洗漱換了寢衣拿了本書在看。
我拿了擬好的名冊給世民:“這是潛邸舊人冊封的名號,太上皇已是看過的,他的意思是大韋氏為貴妃,小韋氏為昭容,至于楊氏便是淑妃?!?p> 世民接過名冊并未細看,只是將名冊丟在一旁,揉了揉眉心:“吉兒伺候我時間最久,又是恪和愔的生母,只是淑妃有些委屈了,既然如此,便擇了披香殿給她居住。”
我記得,義寧年間,世民便是在披香殿找到楊侑和楊吉兒的,如此讓楊吉兒重返舊日初遇的宮舍,想來對她是頗有憐愛。
我心中酸澀,暗暗吃起楊吉兒的醋來,卻不得不堆起笑容:“披香殿富麗堂皇,又是離宣政殿最近的宮舍,如此,也是便宜二郎和恪、愔共享天倫。”
世民丟下手里的書,拉過我的手,帶著幾分安撫和促狹:“卿卿可是吃醋了?”見我沉默不語,只是別過頭不愿搭理他,輕輕推了我一把:“卿卿,什么時候如此小氣?”
我聽他言語中滿是打趣,不由得轉過頭,假裝怒道:“卿卿是小女兒家,一直這般小氣,哪里比得上二郎是大丈夫,心胸寬廣?!?p> 世民聽我這樣說,嘴角露出一抹笑容,宛若蕭瑟秋日里的一抹陽光。
他將我攬入懷中解釋道:“楊氏是前朝宗室,既然給不了她貴妃之位,那便要讓她覺得她的宮舍是獨一無二的,這樣也算是平衡她和韋氏?!?p> 我倚靠在世民懷里,突然身上泛起一陣寒意,原來,看似的寵愛,不過是拉攏背后勢力的手段,在男人心中,最重要的最終還是至高無上的權利。
韋珪為韋貴妃,韋尼子為昭容,姐妹二人攜了李靈兒入住淑景殿。楊吉兒為淑妃,入住披香殿。陰姝彤為德妃,入住臨湖殿,燕雨菲為賢妃,入住延嘉殿。
自此,潛邸舊人便都有了名分和住所。只是,世民卻獨獨沒有給楊圭媚任何名分,只是將她安置在望云亭。宮里人對此紛紛猜測不已,更是有人對楊圭媚橫眉冷對。
楊圭媚卻絲毫未受影響,每日依舊隨著妃嬪來我處晨昏定省,楊吉兒對此嘲諷道:“皇后娘娘這里真是熱鬧,沒有名分的人也巴巴來著湊趣。”
楊吉兒穿了一身大紅撒金邊碧桃的宮裝,如鴉的烏發(fā)挽成靈蛇髻,發(fā)髻上簪滿了赤金紅寶的首飾,看上去就像一朵怒放的赤色芍藥。
入宮后,楊吉兒不再似從前在潛邸,衣著婉約素樸,整個人看起來小家碧玉。如今她每日都盛裝打扮,在大興宮招搖過市,衣著規(guī)制雖依舊在我之下,但卻遠遠超過貴妃韋珪。
楊吉兒伸出涂滿了紅色蔻丹的手,撫摸著蔥段般的手指上的赤金紅寶石戒指,飛斜著雙眼嗤笑道:“堂妹,你說堂姐我說的對不對?”
楊圭媚扶了扶鬢邊簪著的珍珠合歡步搖,毫無畏懼:“堂妹愚鈍,不知堂姐所說何意,只是堂姐雖伺候圣人良久,卻無法居貴妃之位,妹妹我真感到惋惜?!?p> 我初時提議冊封楊吉兒為貴妃,卻被太上皇改成淑妃的事情早已在大興宮傳遍,如今被楊圭媚當眾揭露,楊吉兒不由得大怒,顧不得身份想起來掌摑楊吉兒。
韋珪見狀笑道:“楊淑妃是越來越知道規(guī)矩了,中宮豈是可以放肆的地方?!?p> 楊吉兒聽她一語,似有所醒悟轉眸看著坐在上座的我,此時我正撫摸著一枚玉如意,那是昨日喬遷,世民帶過來與我安枕所用。
我眉眼含笑,似乎是對楊吉兒的所作所為并不在意,我笑道:“今日我也累了,各位姐妹不如也都回各自宮舍安置?!?p> 眾人見此,忙起身行禮各自散了。陰姝彤本是想留下在我處閑話,見我留了楊圭媚便走了。
我?guī)Я藯罟缑娜雰仁?,推了面前的玫瑰雪耳糕給她:“這是今日廚房新作的果子,拿了玫瑰花和銀耳做成,晶瑩剔透,玫瑰和銀耳都能養(yǎng)顏。”
楊圭媚拿了塊玫瑰雪耳糕在手,卻不作聲。自從入宮以后,楊圭媚一直衣著素凈,淡妝素裹。今日也是一襲素錦衣裳,只是袖口、衣角拿了青色和銀色絲線層層疊疊的繡了鳳仙花。
她并未十分打扮,只是簡單的挽了一個螺髻,簪了枝珍珠合歡步搖,綴以少許珠花,看起來惹人憐愛。
楊圭媚細細吃了塊玫瑰雪耳糕,嘴角咧出一絲苦笑:“我知道主君是不愿見我的,他怨恨我殺了三胡的孩子,可是若我不殺三胡的孩子,他又將如何處置這些孩子?”
她抬起頭看我,她的眸子里似有點點淚水:“若是將這些孩子留下,被有心人利用,日日以玄武門之事教導訓練,日后恐成禍害?!?p> 我見楊圭媚面色枯寂,完全不似舊年艷光似照。女人過得好不好,其實看面色便知道。昔年,楊圭媚被李元吉嬌寵,面色便紅潤。不知,她如今如此是否會想起李玄霸的好。
楊圭媚親啟朱唇:“今日,我來是想找皇后討要一件舊物。”她目光鎮(zhèn)定,一字一句說出討要之物:“我想要我那塊玉牌?!?p> 我聽她這樣講,起身去黃花梨木的置物架里取出一個錦盒,我將錦盒遞給楊圭媚:“完璧歸趙,其實這么多年,你是否想過,你早已不再是世民的暗樁,你也該有自己的生活?!?p> 楊圭媚打開錦盒,取出那塊玉牌在手里不住的摩挲,許久她面有戚戚,帶著不解問我:“卿卿,我自小便是主君的暗樁,你讓我如何去有自己的生活?”
說著她起了身,行了禮便要走,我瞧著她搖擺的楊柳細腰,突然想起一句偏愛細腰的楚靈王,只因著他愛細腰,宮人便多有餓死。我憐惜起楊圭媚喚她:“媚兒?!?p> 楊圭媚回眸看著我,見我欲言又止,她忽然悲戚一笑:“我雖不如你是主君的貼心人,但我終究是自小在他身邊長大,受他熏陶。知曉如何討他歡喜。”
說著她便頭也不回的走了,我瞧著她的背影,總是覺得她有些可憐。她是孤女,不知道自己從何而來,也不知道自己將往何處去,就像一株女羅,只知道依附世民而活。
此時,綠綺進來說道:“皇后娘娘,廚房給麗質小娘子做的果子好了,都是些細軟甜膩,小孩子愛吃的果子,可是給麗質小娘子送過去?!?p> 麗質雖是我親生,但是剛足月便養(yǎng)在萬貴妃身邊,與我并不親近。后來世民將她接回天策上將府,那時我又小產(chǎn),加之承乾腿傷,我并無空暇時間與她培養(yǎng)母女之情。
我輕輕嘆了口氣:“我也好久沒和萬娘娘敘舊,今日這玫瑰雪耳糕做的不錯,你再去看看廚房有什么果子,帶著一起去梓萱堂?!?p> 綠綺依言將果子一一裝好,和我一同往梓萱堂去了。到梓萱堂的時候,萬貴妃正抱著麗質在賞菊,見了我來忙笑道:“今日花房進貢了今秋新開的菊花,說聞著似有梨花清香?!?p> 我瞧著那菊花開的極好,看起來雖是普通的白菊,但是中間花蕊處微微泛著淡綠色,我湊近了聞了聞菊花,果有淡淡的梨花清香。我笑道:“難為花房培育出這種精貴的菊花?!?p> 萬貴妃將麗質放到我的懷里,對麗質說:“麗質,快叫阿娘。”
麗質雖然口中叫著阿娘,但卻扭動著身子想從我懷里離開,我擔心因此抱不穩(wěn)麗質將她摔了,忙將她放在地上。
萬貴妃見麗質對我不親近,面上有幾絲克制住的歡喜,一手拉了麗質往屋里去,安慰我:“麗質年歲還小,如今你也住在這大興宮里,不如往昔,母女二人終究會親近起來的。”
我接過綠綺手里的食盒笑道:“今日廚房做了份玫瑰雪耳糕,最是養(yǎng)顏,我吃了覺得極好,便送來請萬娘娘嘗嘗。”
我打開食盒將果子擺放在桌子上:“除了玫瑰雪耳糕以外,還有些廚房做的最好的果子,其中有幾種果子青雀最愛吃,我便想帶來給麗質嘗嘗?!?p> 不料麗質只吃了一口赤豆桂花圓子便丟在一旁,萬貴妃見狀拿了玫瑰雪耳糕給麗質,麗質方開開心心的吃完了。
萬貴妃訕訕解釋:“麗質自小不愛吃甜膩的食物,飲食多以酸甜為主,這赤豆桂花圓子若是將砂糖換成牛乳,想必麗質便會愛吃的不得了?!?p> 就算我和麗質母女情分淺薄,但是她的些許習慣始終代表著我們是母女,血緣親情終究是無法割舍的。
萬貴妃試探道:“聽聞李靈兒到了該議親的歲數(shù),不知許了何家子弟?!闭f著不等我回答自語道:“女兒家到了年紀總是要議親的,也不知麗質將來會許何樣的人家?!?p> 我摸著麗質的頭,她方開始留發(fā),發(fā)質細軟柔滑:“麗質若是要議親還早,到時候還要請萬娘娘多掌眼看看孫女婿?!?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