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漸漸熱了起來,秀寧姐姐約了眾人去賞荷花,秀寧姐姐自從出嫁后極少有空和我們相聚。
慧娘從柜子里拿了件緋色百蝶穿花夏裝給我:“小娘子,這些年一直穿著素凈,如今早就過了守孝之期,今日去賞荷不如穿這件緋色百蝶穿花的,又好看又喜慶?!?p> 我望著鏡中一身鵝黃齊胸襦裙籠嫩綠外衫的自己,長發(fā)綰成雙環(huán)髻,輕輕執(zhí)了眉筆輕輕畫眉;“多謝慧娘,只是天氣炎熱,這件看起來清爽?!?p> 慧娘見我執(zhí)意,便放下衣服幫我梳洗,我梳洗完畢以后便坐了馬車前去賞荷。
我到的時候,民哥哥和慕容兄妹已經(jīng)到了,我老遠便看見穿了男子裝扮的慕容萱在那里蹦蹦跳跳,這些年,她越發(fā)男孩子氣十足,人人都笑稱她是慕容家的二郎。
我戴了面紗慢慢走下馬車,慕容玖看著我說:“觀音婢這一身看起來可真清爽,可謂是有美一人,清揚婉兮。”眼神中藏不住的驚艷與贊美。
我謙遜的回答慕容玖:“永巖哥哥謬贊了,婢兒擔(dān)當(dāng)不起。”
民哥哥握著我的手扶我上船,眉眼含笑:“永巖未曾謬贊,卻是清揚婉兮。”
荷塘里接天連碧,荷花映日,我憑欄坐在那里賞荷,秀寧姐姐拿了桂漿遞給我:“觀音婢出落的越發(fā)水靈了,配上這衣服,看起來人比花嬌。”
我接過桂漿笑道:“秀寧姐姐過獎了,姐姐才是天姿國色?!?p> 慕容萱拿了荔枝蜜露喝的正歡,聽我們這樣講不由得問:“那萱兒呢,萱兒是什么?!?p> 慕容萱今日穿了件緋色繡暗紋的男裝,撲閃著大眼睛,嬌俏可愛,我撲哧一笑;“你呀,你是慕容家的二郎,我昨日還聽人講,你一襲紅衣策馬在長安街頭,好威風(fēng)。”
秀寧姐姐聽了也不由得掩面而笑,秀寧姐姐笑道:“萱兒像極了未出嫁的我,以前倒是也常策馬,如今嫁了人卻是被瑣事打擾?!?p> 我隔著屏風(fēng)看向正在飲酒賞荷的民哥哥,秀寧姐姐的夫君柴紹也在旁邊,他是富貴人家的子弟,人又長得俊朗,與秀寧姐姐是天作之合,我笑道:“姐姐覓得佳婿,自是舉案齊眉,哪里還有時間去策馬?!?p> 秀寧姐姐羞紅了臉,伸出手擰我的臉;“你這張嘴,倒是打趣起我來,看我不扯爛你的嘴?!?p> 我躲起來笑道;“姐姐快饒了我吧,觀音婢知道錯了?!?p> 民哥哥和柴紹聽到聲音過來,見我倆正在玩笑,民哥哥拉了我躲在他身后:“卿卿,萬怕?!?p> 秀寧姐姐笑道;“二郎卻是這般護著她,人人都道李家二郎自幼養(yǎng)了個媳婦,如今看來倒是真的?!?p> 我羞紅了臉,拉了民哥哥的衣角不做聲,不料他卻正色;“多謝姐姐夸獎。”
秀寧姐姐一愣旋即大笑:“府里人都說二郎思妻心切,看來卻是真的,待我回去就與阿耶阿娘商量,早日讓你們成親?!?p> 眾人跟著大笑,我躲在民哥哥身后,臉越發(fā)的紅了,我偷眼看正在笑的眾人,卻見人群中慕容玖冷冷的站在那里,他今日依舊穿了顏色鮮艷的衣裳,面若桃花,可是卻不似往日歡樂。
眾人又笑鬧了一會后便又散了,我剛坐上馬車方行了幾步就被慕容玖叫住,他拿了一個食盒給我:“觀音婢,這是府里做的果子,舊日上學(xué),我見你常食,今日賞荷特意帶過來給你。”
綠綺接了食盒,我淺笑道:“勞煩永巖哥哥?!闭f著帶了綠綺回車。
食盒里不過是幾樣普通的果子,只不過舊時慕容萱帶來讓我品嘗,我見清淡不甜膩便多吃了幾口,他倒是有心了。
那次賞荷后,民哥哥與秀寧姐姐許久不曾來找我,我聽母親說,李娘子越發(fā)病重,民哥哥和秀寧姐姐親奉湯藥在側(cè)。
母親讓我陪她去李府探病,我換了身天青色纏枝蓮花的襦裙和外衫,松松挽了發(fā)髻只戴了李娘子送我的赤金紅寶石鳳穿牡丹的步搖。
我隨母親到了李府見了李娘子,記憶中的李娘子一直是精神奕奕的,如今卻綿軟的躺在床上,我接過丫鬟琉璃手中的藥碗服侍李娘子喝藥。
李娘子就著我的手用完了藥后握著我的手說:“觀音婢這兩年出落得越發(fā)標(biāo)致了,今年可有十三了?!?p> 母親聽見李娘子這樣說便回答:“娘子好記性,今年有十三了,比世民小三歲。”
李娘子握著我的手,摸著我的臉笑著說:“我身子骨大不如從前,總是擔(dān)心見不到世民成親,我想擇個吉日便讓世民和婢兒成婚,這樣我就算死了也安心?!?p> 母親聽見李娘子這樣說便笑著說:“觀音婢遲早是李家的人,這事還要讓我回去和兄長商量一番好訂個吉日?!?p> 李娘子聽見母親這樣說便問我:“只是不知我這女兒是什么心思?”
我低垂著頭,滿臉通紅只好答道:“一切聽從母親的安排?!?p> 說話間卻聽見有人通報李家大郎李建成進來探病,眾人忙將簾子放下,我隔著簾子看向李建成。
他比民哥哥大十歲,今年有二十六歲正是壯年,他穿了襲棗紅色暗紋夏裝,面若銀盤,柳葉眼。右手握了一塊昆侖玉在手,他朝李娘子行了禮后又仔細問了李娘子病況后便離開了。
李建成走后卻聽丫鬟珍珠說道:“娘子,瓔珞來了?!?p> 李娘子聽見瓔珞二字便忙讓她進來,瓔珞進來后行了禮以后便聽婆婆問:“這么熱的天你怎么來了,三郎身體如何?”
話語間卻是無比親切,原來這瓔珞是李玄霸屋中的人,我偷眼看向她,瓔珞年紀(jì)比我略大幾歲,眉心有一顆米粒大小的朱砂痣,眉眼間靈氣非常。
她立在那里回答李娘子的問題但也是中規(guī)中矩:“三郎聽聞娘子病重心里甚是擔(dān)心便吩咐我前來探望,三郎身體還一如往常,前日二郎派人送來的藥,三郎用了后精神好了許多,只是總是念叨嘴里沒味想吃些酸甜的東西。”
李娘子見狀便說:“我這有剛腌漬好的海棠果,原是給他姐姐預(yù)備著的,如今你先拿些給他便是。”說著便吩咐珍珠去取,瓔珞聽婆婆如此說便隨著珍珠去拿海棠果。
我與母親略坐了坐后便也告辭了。
我一回到舅舅家便覺得舅舅家中之人臉色怪異似有事情發(fā)生,一問才得知舅舅左遷至嶺南。嶺南多瘴氣舅舅此行兇多吉少。我心中慌亂不知如何是好,只得立在那里看母親垂淚。
舅舅倒是平靜的安排了他左遷后的事情:“我已將舊宅賣了個好價錢,孩子也都長大了理應(yīng)自立門戶,我將畢生積蓄分成了幾份,我的幾個兒子每人拿一份,輔機也拿一份,這份錢財足夠你們另買宅子安家立業(yè),輔機也快要和尹家姑娘成婚,萬不能馬虎。只是兒子不孝未能在阿爺面前盡孝?!?p> 外公倒是看的清楚,摸著胡子呵呵笑道:“老朽作為前朝的遺族,能安享晚年已是上天萬大的恩賜,士廉你已經(jīng)做得很好了,只是觀音婢年幼,將來出嫁卻沒了依靠。”
話語間卻聽下人來報;“主君,李家二郎求見?!?p> 外公和舅舅忙請了民哥哥進來,他步履匆匆而來,按著禮儀行了禮后便說:“世民聽聞舅舅左遷,特此而來,來此其一是替阿爺阿娘安撫舅舅,其二卻是上門提親,我與觀音婢本又婚約在身,當(dāng)初岳丈離世世民便曾上門求親,如今,舅舅左遷,上門再次求娶,婚書盟約在此,還請外公,舅舅以及岳母允許?!闭f著將婚書放在桌上。
舅舅手拿婚書,問我;“觀音婢,你可曾愿意。”
我垂了頭,面若紅霞:“觀音婢幼年喪父,承蒙外公和舅舅垂愛,撫育成人,婚姻大事一切聽從外公和舅舅安排?!?p> 外公說:“既然是舊有的婚書盟約,理應(yīng)履行,只是觀音婢年幼,本應(yīng)在家里在養(yǎng)幾年,無奈士廉左遷,如今看來只得將婚事提前?!?p> 舅舅又略交代了些事情后便回房間收拾行囊,外公則讓世民陪他在宅子里散步,我和哥哥二人單獨立在遠處看著他們爺孫二人行走交談。
我扯了根草在手中撕扯:“聽母親說,這個月末哥哥便要迎娶尹家千金。”
哥哥苦笑一聲:“舅舅左遷,家里也發(fā)生了不少事情,母親便想借這樁婚事沖沖喜氣,如今這般光景也是怕尹家悔婚。”
我聽他這樣說只好安慰他,年少不得志卻是哥哥心中大疾:“哥哥萬要妄自菲薄,我聽民哥哥說唐公愛惜你的才華已招募你為幕僚?!?p> 哥哥聽我這樣說依舊苦笑:“多謝唐公賞識?!闭f著欲言又止:“你不日也將成婚,不知帶誰過府。綠綺那丫頭笨手笨腳的,怕為你增添麻煩?!?p> 我淺笑:“綠綺自幼與我一起長大,與我情似姐妹若有什么我自會幫她多擔(dān)待,綠綺做事卻機敏甚我,哥哥還請放心。無需拘泥這般小事?!?p> 哥哥聽我這樣說自是不再多言,只是將我手中已被我撕扯的差不多的草拿走:“你這指甲方留了兩三寸,水蔥一般,你卻如此不愛惜,即將嫁入李府為人婦怎么還似孩子般?!?p> 這時,民哥哥和外公散步回來,外公笑著說:“輔機,你陪我回房,觀音婢你送送世民?!?p> 哥哥陪外公走后,我看著被草汁染綠的手說:“你不必如此趕來,我很好。”
民哥哥拿帕子擦拭我臟掉的手,耐心細致;“怎么這么不小心,弄臟了手,以后孩子要是和你這般該如何是好?!?p> 我縮回了手假裝生氣:“誰要與你生孩子。卻是沒個正經(jīng)的。”
不料他卻正色,從懷里掏出一只玉鐲:“兩姓聯(lián)姻,一堂締約,良緣永結(jié),匹配同稱??创巳仗一ㄗ谱疲耸乙思?,卜他年瓜瓞綿綿,爾昌爾熾。謹以白頭之約,愿如此鐲,日日伴君?!薄?】說著竟行了禮將玉鐲奉至我眼前。
我看著他手中玉鐲,瞥見他右手腕間纏著的紅繩,是那年阿娘去世時我給他的紅繩,自那年以后他便一直系在腕間,我心中一動,接過玉鐲;“但愿君心似我心,結(jié)發(fā)為夫妻,恩愛兩不疑?!?p> 他展顏一笑,將玉鐲給我戴上,此時,夕陽西下,散發(fā)出濃郁的色彩,晚霞的薄霧籠罩在我和民哥哥身上,庭院中百花盛開,卻是一番極好的光景。
【1】改自民國婚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