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小鹿嶺(一)
“可是,您怎么會認識我?”
我盯著和我同樣滿臉油漬的藥王,心里有些后怕。
莫不是住地下室的那幾年麻痹了我的心智,我怎么可以這么大意,大大咧咧的席地而坐,吃著來歷不明的食物,喝著來歷不明的酒。
“怎么?怕酒肉里有毒?”藥王見我遲疑的模樣,不屑的笑道,“若我想要你的小命,大可不必救你?!?p> 這倒不假,他畢竟救了我一命。若存心置我于死地,大可看著我毒發(fā)身亡,省心又省力。
想來我足足昏迷了三個月之久,他二人都不曾狠下毒手,何必又要苦等到我醒了再來殺我。
不符合正常邏輯。
可這世上不會有平白無故的關心,只會有利己的圖謀。
我雖仍有戒備,可難以抵擋美食的誘惑,饞嘴咬了一大口雞肉,“先生多慮了,我不過擔心在濟南城的朋友?對了,先生還沒回答我呢?!?p> “你可聽說過白星峰?”藥王提起酒壇嘬了一口,也不看我,美滋滋的啃著手里的雞肉。
白星峰?
難不成他就是冰塊兒的師父?!
我實在很難將兩個有傾國之貌的徒弟和眼前這個摳腳老漢聯系在一起。
“您,不會就是白星峰前輩吧?”
“怎么?我難道就不能是白星峰嗎?”許是我吃驚的樣子和莽撞的語氣惹的他不悅,藥王一臉傲嬌的反問道。
“能,當然能?!蔽疫B忙補救道,“您颯爽英姿,風采卓然,肯定是,沒錯的?!?p> “呵……”他頗有深意的笑了笑,“可老夫偏不是?!?p> “您就拿我開心吧。”我提起酒壺灌了一口,嗓子燒的火辣辣。
“是公主先拿老夫尋開心,老夫不過以彼之道還施彼身罷了?!?p> 還說什么以彼之道還施彼身?難不成你是姑蘇慕容復嗎?這老頭兒真是的!沒個正型。
“我可沒拿先生尋開心,句句屬實?!蔽耶斔H有自知之明,嫌我奉承的話太過頭,連忙辯解道。
“白星峰是你掛名的師父,錦衣衛(wèi)前指揮使,從小看著你長大的人,你竟扯謊假裝不認識,你說你一個小女娃,說謊怎么連臉都不紅一下?!?p> “您若不是白星峰,那您是誰?”他似乎對我的過往了如指掌,莫非也是什么皇親國戚?
藥王吮吸了一口手里的雞骨頭,又撕了一大坨的雞胸肉,“我是你師叔,秋見月?!?p> 他老人家這幅尊容可真配不上“秋見月”這種富有詩情畫意的名字,人不如其名。他若是我?guī)熓?,那就是掛名師父的師弟,還真是拐了十八個彎的熟人。
等等!若他真是我?guī)熓?,那晚用銀針扎我的豈不就是?
“難道……是白星峰,哦,不對,應該是師父,難道是師父救了我?”晃了晃神,方才把我們幾人的關系給理順。
“你這個丫頭可真是忘恩負義,要不是我的還魂丹,師兄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扎不活你。”
果不其然,古語有云,人以類聚,神仙一樣的人就應該和神仙一樣的人為伍,藥王這樣接地氣的長相,也難怪孤苦伶仃的在此獨活。
“那是,多虧了師叔的藥,師叔的醫(yī)術自然是宇宙一級棒!”我忍不住伸出大拇指給藥王點了個贊,這話雖講的夸張了些,感激之情卻是一片純然發(fā)自肺腑。
我這林黛玉的身子,多虧他才擺脫了病氣。如今的狀態(tài),氣可吞山河,感覺能比從前多活好幾十歲。
“我煉了四十年,唯這一粒,可心疼死我咯?!?p> 藥王的臉色變得有些難看,聽他說話的語氣,我是真怕他當場又犯了病,連忙岔開話題。
“為何不見我?guī)煾??救我一事師叔雖占了大半功勞,可師父也是出過力氣的,我想當面謝謝他老人家?!?p> “他本是絕不踏入小鹿嶺半步的……說來也算你命大,若不是師兄替你扎那一針,恐怕你早就命歸西天了。”
語罷,藥王緊盯著眼前的酒壇子出了神,似乎想起什么陳年舊事,眉心都揪作一團,難以言表的悲傷都快逆流成河了。
絕不踏入小鹿嶺半步?
看來是師兄弟之間有了嫌隙,不過看藥王那副丟了魂的樣子,存在怨念的一方似乎是白星峰。
可若是絕不踏入小鹿嶺半步,那一日他怎么又來了?
現在回想他執(zhí)劍的樣子,難道追殺九爺的人就是他?!
“那一夜……”我正欲開口詢問,便被一股香味兒打斷了思緒。
“姑娘嘗嘗?!?p> 軟玉端著一大盆熱氣騰騰的水煮魚片兒放在我倆眼前。
雪白的魚片,翠綠的蔬菜,滾燙的紅油漂浮著干辣子和花椒顆粒,辛辣中混雜著香菜的芳香,可謂色香味俱全。
她將碗筷準備好,一臉期待的望著口水直流的我們,催促道,“姑娘,先生趕緊嘗嘗,我剛在后面抓的活魚,鮮的好?!?p> 再看藥王愁容已消,默默的咽著口水,看來與我都是同路子的人,見了美食,什么煩惱都能拋諸腦后。
捧起大碗,夾起雪白的魚片,一口下去,爽滑的口感瞬間使我二人熱淚盈眶,真是太好吃了!
感動之余,當然不能忘記配上一口老窖,“師叔,我敬您一杯?!?p> 我提起酒壺,將剩余的半壇子酒一飲而盡。
美酒自然是一滴都不可以浪費,可環(huán)顧四下,斜陽高照,竹林山風,清泉石流,裊裊青煙,此情此景,徹底激發(fā)了我的江湖情懷。
此時不學著電影里來一次痛快的大俠式暢飲,更待何時!
高舉酒壇,我蹩腳的學著林青霞版的東方不敗,將美酒倒入口中。烈酒順著臉頰從脖頸浸透衣衫,胸口一陣清涼,仿佛這一刻,我就是徐克電影世界中一個快意恩仇的武林豪杰。
幸而藥王他老人家也是一個不拘小節(jié)的豪放派,大腿一拍叫了聲好,單手掄起酒壇子,也學著我咕嚕咕嚕的喝了起來。
“真是暢快!”
他紅光滿面,用袖子抹了一把嘴,又從屋子里抱出了四五壇酒,手里還提著一把馬頭琴。
“師叔您還會彈琴?”
“哈哈哈哈,想當初我一人一馬獨闖南疆之時學的,好些年沒有彈了。”
這時,軟玉由懷中掏出一只笛子,“若是先生不嫌棄,可否合奏一曲?!?p> 還未等師叔開口,”好好好!我好久沒聽過音樂了,悶都要悶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