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草編花
那天,康德出去之后一夜未歸,直至第二天夜里,當庫賽德被一陣急促的敲門聲從床上驚醒,開門卻看到康德、西恩、萊三人正抬著一口大箱子站在門前。
西恩氣喘吁吁道,「庫賽德,快搭把手,把箱子抬進去?!?p> 庫賽德與三人一起將沉重的箱子抬到屋子的角落,不由奇道,「這里面是什么?」
西恩抹了一把額上的汗水,說道,「箱子里是秦軼寧的女兒。」庫賽德一愣,隨即想到,秦軼寧就是那個倡議在龍門推行圣利奧感染者法案的政務(wù)司司長。
想到箱子里竟裝著一個人,庫賽德不由嚇了一跳。
「你們把她殺了?」
康德喘著粗氣解釋道,「沒有,我們只是留了一封信恐嚇下那個姓秦的老家伙,如果他不肯聽話的話...」
「就殺掉他女兒?」
「不不不,」康德眼中透出一股森冷的寒意,嘴上卻笑著說,「我們會還給他一個已經(jīng)成為感染者的女兒,看他是否能一視同仁將自己的女兒也關(guān)進收治區(qū)隔離或者驅(qū)逐出境?!?p> 庫賽德聞言有些不解,「如果要阻止法令推行的話,為什么不直接刺殺秦軼寧呢?」
康德拍了拍他的肩膀,「他的身邊防衛(wèi)嚴密,我們現(xiàn)在的力量還不夠充足,不過不必擔心,我已經(jīng)在召集人手了,同時也會聯(lián)絡(luò)整合運動本部支援我們武器和裝備。如果新的法案最終無法避免,那秦軼寧的位子還是換個人來坐比較好。」
庫賽德從未想過康德他們竟要將事情鬧得這么大,因而一時間怔在了那里。
西恩以為他有些害怕,走過來拍拍他的肩膀,「事情會很快過去的?!?p> 庫賽德點點頭,「嗯?!?p> 當夜,三人便在地毯上和衣睡了半宿。
次日清晨,康德說還有事要處理,便帶著西恩和萊匆匆離去。臨走前還不忘叮囑庫賽德,一定要看管好那個箱子。
整整一上午,庫賽德發(fā)現(xiàn)自己無論做什么事情都心不在焉,目光老是會不由自主地往墻角的箱子那邊瞟去。一會兒擔心箱子里的人會不會被悶死,一會兒又擔心箱子里的人會不會餓死。
釘棺材板的錘子兩次敲在手背上之后,庫賽德干脆扔了錘子,一屁股坐到箱子旁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箱子發(fā)呆。
也不知過去了多久,箱子中忽然傳出輕微的聲響,嚇了庫賽德一大跳。
緊接著箱子里又傳出了更為清晰的敲擊聲,庫賽德站起身,在箱子周圍踱步良久,最終還是忍不住打開了箱蓋。
蜷縮在箱中的是一位身著淡紫色衣裙的菲林族女子,令庫賽德吃驚的是,自己居然曾經(jīng)見過她。
雖然當時隔得有些遠,但庫賽德還是一眼認出了她正是那位曾前來墓園祭祀,并在墓碑前留下草編花的富家小姐。
女子相較于庫賽德曾在墓園見到她時,瘦削了許多。她的雙眼蒙著布條,嘴里被塞上了麻布,雙手也在背后被緊緊縛住。她像一只受傷的幼獅,雖然羸弱,卻依然倔強地高仰著頭,露出一段修長的脖頸。
庫賽德想幫她換一個舒服些的姿勢,但剛觸碰到她的手臂,對方便劇烈地掙扎起來。
庫賽德趕緊道,「你不要亂動,我扶你起來?!?p> 見她果真安靜下來,庫賽德便扶著她背靠箱壁坐起來,口中說道,「你不要大聲喊,我?guī)湍惆炎炖锏臇|西取下來。」
她點點頭。
庫賽德便將她口中麻布取下,她果然沒有叫喊,只是喘勻了幾口氣后冷冷質(zhì)問道,「你們是誰?為什么要抓我?」
庫賽德自然不好回答,只是聽到她聲音嘶啞,便轉(zhuǎn)而道,「你等一下,我給你倒杯水。」
庫賽德取了干凈的杯子,將水端到她面前,對方卻不肯喝。
「你們究竟是誰?」
庫賽德無奈,只能將杯子放下,含糊道,「我們都是感染者。」
庫賽德沒有說下去,對方也不再開口,房間里陷入了一陣沉默。
尷尬的氛圍令庫賽德感到很不自在,他搜腸刮肚許久,終于忍不住打破沉默,小心翼翼地開口,「你能…你能跟我說一下迪倫·瓊斯的事嗎?」
「你怎么會知道迪倫?」她的聲音有些顫抖,還帶著幾分訝然。
庫賽德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就像他無法回答上一個問題,沉默的空氣再次彌漫。
庫賽德感覺屋子里似乎有些喘不過氣來,他尷尬地起身,想要重新找點事情做。
「我…」庫賽德只說了一個字,卻出乎意料地聽到女子繼續(xù)開口,于是庫賽德又在原地坐了下來。
「迪倫是我年幼時的好友,他住在我家隔壁,年紀比我小一歲。那時,他的母親已經(jīng)亡故,父親則對他很少管束,所以我倆幾乎能夠整日里膩在一起玩耍?!?p> 她的語速很慢,似是從滿是灰塵的相簿中翻找畫面。
「直至他14歲那年,他體內(nèi)被檢測出有嚴重的礦石病感染跡象,于是我被父母嚴令禁止與迪倫繼續(xù)往來。當時的我非??咕?,在幾次偷偷溜出家門與迪倫見面過后,父親說他會出錢將迪倫送到最好的醫(yī)療組織救治,因此我可能會有很長時間無法再見到他?!?p> 說到這兒,她的聲音微微顫抖起來,「我知道這是父親為了禁止我們來往才想出的辦法,但想到迪倫能夠因此獲得更好的治療,我還是接受了父親的安排。從那以后,我和迪倫便只能通過書信聯(lián)系。」
「迪倫是個很堅強的人,即便是遇到這樣的事情,可他還是在信中安慰我說,他的母親是一個很溫柔的人,每當他想到自己體內(nèi)的源石結(jié)晶是母親遺傳給他的,他就不會再感到害怕?!?p> 「我們就這樣靠書信聯(lián)系了三年,直到我18歲生日的時候,他還在信中說自己在醫(yī)院里得到了非常專業(yè)的治療,身體已經(jīng)有了明顯的好轉(zhuǎn)…」
庫賽德突然打斷了她的講述,「等一下,你說迪倫年紀比你小一歲,你18歲時他應(yīng)該已經(jīng)17歲了??墒俏铱催^墓園的殯葬記錄,迪倫應(yīng)該在16歲的時候就已經(jīng)…」
眼前這個一直倔強地仰起頭的女人終于控制不住,低頭小聲地抽泣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