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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明云淡露華濃

(四)

月明云淡露華濃 鶴立朵朵 2556 2019-07-08 18:00:17

  下午,劉堅強要邱棟梁帶他去幾家特困戶看看。

  首先,是聾啞戶趙阿牛家,其妻和兩個兒子都是聾啞人,平時靠拾荒和種小菜度日,家里幾乎揭不開鍋,基本上吃了上頓沒下頓。劉堅強抬頭看了看屋頂,居然有一處好大的空隙沒有合攏,也就是說,一到下大雨,這屋里必定滂沱!借著手機上的燈光,他又看了看阿牛家的床被,天啊,跳蚤成群結(jié)隊,張牙舞爪,好像是在開大會。他家還只幾歲的孩子,見到劉堅強手里的手機,好像哥倫布發(fā)現(xiàn)了新大陸,眼睛里冒出好奇的光,直往劉堅強身邊攏來,想看看到底是什么新奇玩意。

  阿牛倒是忙東忙西,一明白劉堅強是上級派來的扶貧干部,就一直沒停過,不是端茶倒水,就是張羅著在屋外的野枇杷樹上摘枇杷招待客人。阿牛的妻子顯然也是懵懵懂懂,邊用手比比劃劃和小王小張交流,邊吱吱呀呀不知說些什么。阿牛家里采光不好,而且坑坑洼洼,劉堅強幾乎摔了一跤。家里沒有家具,連桌椅都是用紅磚石塊堆砌的。水缸里的水彌散著一股臭氣,顯然是好幾天前挑來的。劉堅強用勺舀了一瓢,拿到眼前一看,好多泥巴灰塵一樣的東西在水里漂,聞起來讓人作嘔。

  看見阿牛端在盤子里的枇杷,他的兩個兒子跌跌撞撞跑過來搶?!皳渫ā币宦?,一個兒子跌到了地上,一個兒子“啪”地一下打翻了盤子。阿牛上前就敲了他們一下,憤怒地比劃著,滿臉的兇相。學過手語的小王告訴劉堅強,阿牛在罵他的兩個兒子不懂事,客人來了沒有禮貌。

  兩個兒子哭得“嘰哩哇啦”。劉堅強從自己兜里掏出兩百塊錢,要小王告訴阿牛,自己一個月的津貼也就三千來塊錢,這兩百塊錢要阿牛先應應急。

  看到錢,阿牛露出老葛朗臺特有的如炬目光,目光里有一雙很長很長的手。阿牛開始興奮地在劉堅強面前比比劃劃,小王告訴劉堅強,他早就盼著扶貧工作隊來了,以前聽人說過,扶貧工作隊到哪,哪里就甩掉了貧困的帽子,你們和咱們貧困戶心連心啊!

  劉堅強要小王轉(zhuǎn)告阿牛:我們會盡最大的力量幫助貧困戶脫貧,大家一起努力,趕走貧困,迎來幸福,就像幸福村這個名字一樣。

  阿?!巴劾餐劾病蹦樕下冻隽诵θ荩m然一臉的污垢,但紅通通的,很受鼓舞的樣子。阿牛全家都圍了上來,比比劃劃,好像有很多話要對他說。

  第二家是貧困戶林阿斗家,他是先天小兒麻痹癥患者,因為殘疾,現(xiàn)在孤身一人,過去父母在的時候張羅著給他討媳婦。但是,所有姑娘都不能接受他的殘疾,包括一個自己也少了一只手的寡婦。

  個人問題上,林阿斗屢敗屢戰(zhàn),最后,父母一過世,他的個人問題就只能懸而不決了。

  劉堅強小時候常去林阿斗家玩,因為沒有小孩,林阿斗和他父母很喜歡強伢子。有了糖有了點心等好吃的都給劉堅強,讓劉堅強印象最深的是逢年過節(jié),他家城里的晚輩親戚孝敬阿斗父母的荔枝罐頭和蜜桔罐頭,他們都一瓶瓶地留著,劉堅強去了他們家,只要叫了爺爺奶奶和叔叔,他們都一瓶不剩地給了劉堅強,吃不完的還叫他帶回去。那時候物質(zhì)匱乏??!鄉(xiāng)里好多孩子連紙包糖都沒見過,更別說這水果罐頭了。

  所以,當劉堅強得到這些好吃的,覺得就像是過年,心里甜得無法形容,罐頭被他放在櫥柜里,怎么也舍不得吃,只是嘴里鬧饞蟲的時候,才來看一眼這些罐頭,搖一搖,看著那肉一樣白生生的荔枝在瓶子里打著轉(zhuǎn)轉(zhuǎn),而后“吸溜”一下流出來的口水,權(quán)當自己已經(jīng)嘗過這人世間難得的美味了。

  現(xiàn)在想起來,覺得阿斗全家對他比親生父母還親??!那時候,劉堅強剛剛五歲,父母離去已經(jīng)三年了,吃百家飯長大的他早早嘗盡了人間冷暖,這一生一世的恩情,他一輩子也忘不了。

  還有一戶人家,是單身漢歐陽權(quán),四十歲了,一直單身,靠村委會救濟過日。他父母死得早,二十歲開始就四處流浪。一碰上困難補助沒有及時到位,歐陽權(quán)就開始餓肚子,躺在床上,蒙頭蓋著一床爛被,連棉絮都出來了的,一年四季,春夏秋冬,冷也好,熱也好,這被就是不換,被面起了一層厚厚的污垢,冬天爬滿了蟲,夏天滿是他從外面沾上的野草,村民們美其名曰:冬蟲夏草。

  一聽說劉堅強要來,歐陽權(quán)擺出一副無所謂的樣子,躲在了爛被里。直到劉堅強進了屋,歐陽權(quán)還在那里呼呼大睡。劉堅強一個大步邁上去,掀開了那床爛被,一股冬天里的漚臭混合著類似屎尿汗?jié)n的臭味撲鼻而來,讓劉堅強不住捂了捂鼻。旁邊的小王和小張卻克制不住地嘔了起來,吃進肚里的飯一點不剩地嘔在了屋內(nèi)的垃圾桶里。

  再看看垃圾桶,堆得比山高,一些類似于香蕉皮及飯團的東西在桶里已經(jīng)起霉腐爛,臭得進屋的人都不禁后退了幾步。邱棟梁把歐陽權(quán)搖醒,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你混得還不錯吧,還有香蕉吃!”歐陽權(quán)揉了揉睡眼惺忪的眼睛,不緊不慢地說:“隔壁家里的親戚來看他們,香蕉爛了半截,丟在屋外,我自己撿來的!”說完很理所當然地朝來的人笑笑,從床的角落邊撿起一條滿是破洞的爛褲衩穿上了。

  劉堅強說:“歐陽叔,這陣子沒餓肚子吧?”歐陽權(quán)苦笑了一下:“知道你要來扶貧,村領(lǐng)導要我去他們家輪流吃了幾天飯,肚子的情況目前還算好吧!”說完,他討好似地朝邱棟梁望望,似乎這是他準備已久的心里話。邱棟梁的臉威嚴而肅殺,臉上的肌肉動都沒動,朝劉堅強望望:“懶!就是懶!我恨不得做塊大餅掛在他脖子上,可那樣也有吃完的一天??!”邱棟梁兩手一攤,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

  劉堅強說:“你家有沒有廁所,我們?nèi)ツ慵規(guī)纯?!”歐陽權(quán)很尷尬地搖了搖頭:“我家連馬桶也沒有,要屙屎屙尿了就去屋外的菜地里解決,還幫人家施了肥!”說完捂著嘴自己先笑了起來。其他人都沒笑,邱棟梁還皺了皺眉,顯然對他的回答不滿意。

  此時,天色漸漸暗了下來,已到了黃昏時刻,而且天上有了烏云,很厚很厚的那種,壓得屋里的所有人都有些透不過氣來,風很輕,有種潮潤潤的氣息,乃至于大家有稍許讓旁人察覺不到的哽咽。劉堅強神色凝重,囑咐身邊人:“這些人的困難情況和要求都給我拿筆用本子記下來,大家思考一下致困的原因是什么?有什么辦法?我們能為他們做些什么?今天先到這,過幾天再繼續(x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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