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家家有本難念的經(jīng)
不等章棠回答,賀萱冷笑一聲:“媽媽,你這算盤打得可真響,是誰給你出的主意?”
章棠嘴唇微動,似乎馬上就要有一個名字透過空氣,傳到賀萱的耳朵里??伤龥]有說,反而故作鎮(zhèn)定地道:“我自己想的,媽媽不會害你!現(xiàn)在的情況正是你的好時機!”
望著媽媽痛心疾首的模樣,賀萱這才覺得紐約到S市的路途有多漫長,其中跨越的時差在她繃緊的神經(jīng)上肆意撥弄,她捂著頭,疲憊之色盡顯:“我就不問是誰攛掇的了。不過,媽媽,我希望您清楚:咱們安身立命的先決條件是知趣。”
賀萱頓了頓,自嘲道:“我有多大本事兒您不清楚嗎?咱倆要是真想弄出什么動靜兒,連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您與其操心未來賀家的大權(quán)在誰手中,不如先祈禱哥哥趕緊醒過來。他還能給你尊榮體面,我知道自己有幾斤幾兩,可給您掙不回來?!?p> “那我們怎么辦?”章棠坐在沙發(fā)上,美目微閉,眉心皺作一團,她向來把臉看得比什么都重,通常不會做這么大的動作。
賀萱看了她媽媽一眼,不確定地道:“我哥社畜了這么多年,應(yīng)該會有未雨綢繆的手段吧。要是沒有——我手上那點兒股份,雖然進不了董事會,但還值點錢,也許你要跟我過苦日子了。”接著,她突然想起自己的侄子:“對了媽媽,琢玉呢?還在哥哥家里?”
賀子翼在市中心有一套公寓,他和賀琢玉長年累月住在那里,只有逢年過節(jié)回家吃頓飯。
“接過來了,是韓管家親自接的。”章棠手指了指樓上,“在三樓原來你的兒童房里,正睡著覺呢?!?p> “這么早睡?”賀萱詫異道,她依稀記得賀琢玉是個睡覺困難戶,經(jīng)常去公寓里看望的韓伯為此愁了很久。
“唉?!闭绿膰@了口氣,“上午從醫(yī)院里回來,他吃了沒幾口中飯就吵著困要睡覺,這么一睡就睡到了現(xiàn)在。聽那邊公寓的保姆說,自從他爸爸出事后,天天都是這樣,睡覺的時候把門反鎖起,誰也不讓進,進去就要鬧,一直睡到半夜12點,然后起來發(fā)呆似的看窗外,盯到第二天早晨去看爸爸的時候?!?p> 賀萱一聽就急了:“他從小體弱多病,正是發(fā)育的時候怎么熬得住,我上去看看!”
雖然賀萱和賀琢玉的接觸并不多,但賀琢玉長相可愛,又乖巧聽話,還會甜甜地叫她:“姑姑!”
這么一個寶貝疙瘩可不能出了什么閃失!
賀萱三步并做兩步,氣喘吁吁地跑上三樓,三樓的方廳內(nèi),韓叔和負(fù)責(zé)家中安保的隊長正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電腦。
“韓叔,趙哥!”
賀萱走過去看筆記本電腦,屏幕上正播著兒童房的畫面,貝殼一樣的床上賀琢玉正安靜地睡著。
“里面有監(jiān)控?”
“昨天才安的。”韓叔站起身,“這一路辛苦嗎?還沒吃飯吧?我去找傭人給你安排,你想吃什么?”
賀萱并不打算吃,她搖搖頭,輕聲問:“琢玉這幾天怎么回事?”
韓叔眼睛紅了一圈,他咬著牙忍住哽咽道:“他受了不小的刺激,這幾天一直這樣,請到家里來的心理醫(yī)生天天做心理治療,可不見好轉(zhuǎn)?!?p> 賀萱看著監(jiān)控中的小小一團身影,道:“瘦了?!彼乜诙轮豢谟魵?,嘆氣和微笑都不能耐他分毫,賀萱只感覺在這樣坐以待斃下去,遲早得被自己憋死。
“不行,我得叫他起來!”賀萱眼神一肅,轉(zhuǎn)頭問韓叔:“鑰匙呢?”
韓叔猶豫半晌,掏出一把鑰匙:“他來家里最喜歡黏你了,你說不定勸他有用?!?p> 賀萱木著一張臉,沖韓叔點點頭后,緊握住鑰匙,在門口站定。
她深吸一口氣,將鑰匙插入鑰匙孔內(nèi),往左擰半圈,“咔噠”一聲輕響,門開了。
屋內(nèi)只有一臺小夜燈盡忠職守地亮著,賀琢玉沉睡的側(cè)臉一半在光中,一半隱在黑暗。
賀萱輕手輕腳走到床邊,她打量自己睡了13年的小床,床頭頂上的千紙鶴都是她親手所疊。
當(dāng)時為什么要疊呢?
她依稀記得八歲那年她父親去世后,不知道哪個小男生為了哄她開心,亂七八糟瞎編一通,說什么疊夠一千只千紙鶴,她爸爸在天堂里就可以借著千紙鶴,時不時地來看她。
單純的再也回不去的童年啊。
賀萱搖搖頭,現(xiàn)在一想她的尷尬癌就要犯了。
她輕輕地坐下,柔軟的床墊微微下陷,輕小的動靜下,賀琢玉的眼皮微微一動。
賀萱盯著他看了半晌,突然道:“沒睡就起來吧。”
賀琢玉的眼睛老老實實地閉著,可呼吸剎那間亂了。
賀萱勾唇:“別跟我裝了?!?p> “我剛回來,陪我吃個晚飯?”賀萱說。
窩在被子里的人把頭往枕頭下埋了埋,一句話也不說。
賀萱感到有些棘手,對付小孩子,她沒有多少經(jīng)驗,只能以己度人,從自己八歲的經(jīng)歷中巴拉出點兒敏感,輕聲漫語地開解。
“爸爸在醫(yī)院里跟病魔做斗爭呢!醫(yī)生伯伯說他每天都比前一天要好,咱們一起等著他康復(fù)好不好?”
賀琢玉睫毛閃了閃,始終沒有睜眼,沒有說話。
賀萱卡了殼,經(jīng)過一陣苦思冥想,她打開了手機開始搜索“PTSD”,百度百科一頓術(shù)語下來,賀萱關(guān)上了網(wǎng)絡(luò)。
“琢玉啊,你姑姑智商有缺陷,在國外呆了四年,怎么回國就讀不懂中國字了?”賀萱摸著柔軟的寢具,愣愣地看著床邊珊瑚小夜燈。
賀琢玉瞧瞧掀開眼皮,往賀萱的身上送了一眼又極快閉上。
也許是賀琢玉油鹽不進的態(tài)度所致,賀萱坐了沒一會兒就站起身,輕手輕腳地出門了。
賀琢玉從被子里掙扎出來,沉默麻木地望著前方的黑暗。
見賀萱出來了,韓叔和趙隊長迎了過來。
趙隊長說:“他沒睡。你一開門他就有了反應(yīng)?!?p> 賀萱點了點頭,她把腮邊的碎發(fā)往耳后一順,道:“我今晚和他一起睡?!?p> 韓叔略一遲疑:“你這從紐約一路趕回來太累了,還是回自己房間睡個好覺吧,這兒我們盯著呢?!?p> 賀萱卻搖頭說:“沒事兒,我在飛機上睡了?!?p> 賀琢玉一動不動地坐著,不知過了過久,聽見門口咔噠一聲響,他快速卷著被子躺下。
洗漱完畢換好睡衣的賀萱把手里的漫畫書放到床頭,輕輕掀起被子的一角,蜷到床上。
“陪姑姑睡一覺吧,姑姑坐飛機坐了二十幾個小時,時差還沒調(diào)過來呢,等明天早晨,姑姑帶你去看爸爸?!辟R萱說著摟過賀琢玉,閉上了眼睛。
賀琢玉睜開眼睛,賀萱微濕的發(fā)尾搔著他的臉頰,他等賀萱呼吸均勻了,才敢伸出一只手,把頭發(fā)挪到邊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