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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墻戲

卻攆之德(二十)

宮墻戲 湯娘子 1445 2021-07-03 23:59:43

  孟逸歌吃飽了就開始犯困,想著臺上熱鬧也不好先退下掃了興??粗嫌袔妆扑S手端了一盞,送到鼻息下聞著香氣就知道是黃柑酒。

  黃柑酒用村橘釀制而成,(宋朝獨創(chuàng))釀制工藝與葡萄酒相似。這黃柑酒色澤鮮艷,芳香四溢,甜爽微甘,齒頰留香因而十分受文臣喜愛,可是達官顯貴才能喝上一口的上品佳釀。

  要說有什么不好的,那就是酒勁太大了,男子喝也喝不得多少。不過要是這人想不開,借酒澆愁那就是個好處了,幾盞下肚就神志昏沉。不過這酒外頭難得,宮廷御釀尋常人也喝不著,宮宴規(guī)矩多也沒人敢喝多惹醉,倒誤事。

  孟逸歌只喝了小半盞,不過是三兩口的事,一兩半的酒,臉頰發(fā)起淡淡紅暈,皮肉開始發(fā)燙,眼皮一層搭不起腦袋十斤,沉沉重重地直想蹬腿躺平了腰,倒頭大睡一覺。

  臺上一舞過后,她兩腮的淺淡紅暈濃烈散開,臉頰下顎額頭頸脖都紅了起來,手支撐在椅把上托著下巴,一晃一晃得“搖搖欲墜”?;实矍斑吙此缘酶吲d也沒說什么,如今從側(cè)邊一看怎么像打瞌睡呢,倚著扶椅沒什么精神的樣子。

  皇帝側(cè)眸去看她,景蘭上前一步半,稟:“主子喝了半盞酒,或許是醉了。”

  她的酒量是不行的,從小到大都是喝茶水甜湯,天熱了喝冰茶天冷了喝熱茶,什么時節(jié)喝過兩口酒。小時候回護國候府偷喝了先帝御賜給衛(wèi)旬的蘇合香酒還整昏睡了一天一夜,先是渾身發(fā)紅發(fā)熱,再是吐水嘔酸,到后邊強行掰開嘴把醒酒藥湯灌下去才好了一些。一夜安穩(wěn),睡到第二天黃昏后才醒,自己迷迷糊糊地看父親訓斥她,她自己也懵傻得很。

  怎么如今膽子大了,還喝起黃柑酒了。

  太后讓人拿來冰帕子整給她擦臉,她還有一絲意識,肢體習慣地去接旁人遞來的東西,腦子發(fā)燙想自己動手,太后已經(jīng)上手給她擦起臉來了。原本她的手支撐著下巴,頭暈?zāi)X脹地沒坐好,現(xiàn)下擦著臉,冰帕子一下敷上來讓她霎時清醒了一瞬,沒成想這頭力氣一松了,手肘從扶手上滑了個空,人也側(cè)身倒了下去,掛在了憑幾上。

  太后哭笑不得,只見皇帝站起身來一個跨步就站在了她身側(cè),把她扶起來,右手攔腰抱住,左手穿過膝窩裙擺就這么把她抱了起來。

  臺下客氣往來,杯盞相敬的人聲兒忽而靜了下來,上位御座的陛下抱起美人兒就走了,沒喊起駕也不用行禮跪安,只是這個舉動讓人瞠目結(jié)舌?!粵]有英雄不愛美人,有本事的美人更是如此。

  只不過他們隔著老遠,除了皇子們離得近些能看得見,往下數(shù)就是親王和一品大臣,幾個階梯下來誰能看得清孟逸歌長什么樣子。不過余光錯盞之間,眼眸掃過,看著似乎也沒什么稀奇的,容貌雖然看不見但總歸不會差,坐在太后身側(cè)既沒有服侍太后進食,但也沒有向陛下獻媚討好。

  文官自詡清流再有幾個好事的猜想著,這隴蘇女應(yīng)該也不大會是外頭青樓妓館的狐媚妖女,難不成真是因為才情而得圣寵嗎。

  太后仍在,對于陛下的離場也沒有多做詳釋,臺中樂演持續(xù)著,臣子們慢慢地又開始互敬低語。底下的風向話頭又從陛下離場轉(zhuǎn)到了皇九子身上,說他看似無爭,實則大爭,把他父皇的脾性摸得一清二楚。這孟逸歌眼下如此得寵,這陛下要是真沒有旁的打算,那可真是錦繡前程,有這么一個孟逸歌,皇九子何愁沒有來日呢。

  你看看,他們就是覺得一切皆不簡單,背后總有算計,且就是沒人覺得陛下會無緣無故獨寵一個戲子。

  底下那些為看似飽讀詩書,聒噪起來與村頭那些討論張家媳李家婦閑話雜事的婦人有何異。保不齊還能想象到,御駕兩側(cè)的娘娘們咬碎銀牙一口吞的委屈樣。

  平裕長公主在位子上坐著,無心飲食光是發(fā)呆出神了,看皇帝把孟逸歌抱走了也只是嘆氣,沒做多說。她雖然是先帝的女兒但母家無權(quán)無勢,在京中也不過是空有個長公主的名號放著好看罷,從衛(wèi)姁死后,她也沒在和宮里其他人有所親近,最多是年節(jié)時下帶著孩子向太后請安。

  人微言輕,又沒有情分,又能說些什么呢。

  駙馬是武將,當年有些軍功在,衛(wèi)姁做媒人讓他娶了公主,駙馬爺自然是不用沖鋒陷陣去冒生死之險,但也無法掌權(quán),封了個閑職,日子過得安穩(wěn)也挺好的。

  看妻子有些心事一般,他也關(guān)切:“怎么了?”

  難不成是為著陛下離場的原因嗎,他又問:“你剛剛?cè)ソo太后稱壽,是看出什么了嗎。”

  “沒什么。”平裕長公主溫柔一笑,搖了搖頭讓他放心,只是感嘆了一句:“這姑娘是有大福氣的?!?p>  “連你也這樣說,看來真是個不錯的可心人?!彼ζ饋?,不知道平裕感慨些什么,她一直是不關(guān)心宮里的事。

  夫妻倆又說起:“宮里年年都有新人,福氣不福氣的還得看她自己的本事。”

  “你不知道,她的福氣和別人不一樣?!?p>  駙馬微挑眉,有些疑惑等她下文。

  “她長得和小君,一模一樣。”

  這場皇宴盛大,人人各懷心思,細看去也只有中書令周晉公一等老臣規(guī)矩,這些人吃酒觀舞只顧口鼻而無眼舌。陛下做了什么他們不去管,自也不會跟著底下人七嘴八舌地低聲議論起來。天子事,何以輕論之,君子學而不浮。

  都是讀過書的,學有疑皆可論,樂于床帷事有失君子之風。

  孟逸歌窩在皇帝懷里,憑他的步伐走動,胸口碰撞,判斷走到了哪里,后一陣靜靜的懷抱應(yīng)該是坐上鑾駕,讓太監(jiān)們抬回去。她還沒有宮殿,應(yīng)該是回暖閣了。

  皇帝喝了酒,不過他酒量好些,面色如舊神思清醒。抱著她,將下巴抵在她頭上輕輕磨蹭,她的頭發(fā)細細絲絲地磨著他的頸脖下顎這感覺讓他十分舒服。

  孟逸歌動了動,好像睡得不舒服,閉著眼皮皺著眉川:“我是不能跟你一個攆的?!?p>  她可還記得,先帝再寵幸一個嬪妃也不能同攆而行,尊卑貴賤還是要有的。

  聽說先帝當年寵幸一個妃子,妃子懷有身孕后一日在外被人無意沖撞了去,腹中皇嗣正要發(fā)作,先帝也是命人以軟轎送她回宮,沒讓她坐上龍駕。

  他倒好,這么明目張膽毫不避諱的逾矩恩寵,招人閑話就不說了,保不齊要給她招惹麻煩來。

  孟逸歌自覺如今沒有爭的心氣了,再說這身份也大不相同,比起“出身一品武帥侯府,姨母是權(quán)傾后宮的貴妃,外祖家是越王梁氏,自己受封異姓公主,賜皇室公主封號“裕”的衛(wèi)姁,這如今的身份是提都不值一提。

  敘州隴蘇,出身南戲的孟逸歌。這么點頭銜兒,別人想想法子弄死她還不是輕而易舉的事。不說別的,長此以往就算后妃不敢妄言,前朝那些臣子就不是省油的燈,尤其是那些閑吃斗米淡操心的御史臺諫議大人們首當其沖。到時候免不得又是什么“戲子誤國”“獨寵惑主”的話出來。

  孟逸歌想著就頭疼,難免又要埋怨他兩句:“你總這么不知輕重,是要害死我的。”

  “怎么我對你好,你時時想著外邊那些老頭子?!被实廴嘀夹念H有自覺不討好的挫敗。

  他抬眼直視前路,這宮墻深深,一輩子只能留在這了,怎樣過還不得盡興隨意。

  前面的一十七年,除去初登基政局未穩(wěn),再就是平定叛亂,還有他出兵收復(fù)北疆州城的事跡細數(shù)不盡,現(xiàn)如今回想起,那英氣不凡的少年皇帝,運籌帷幄指點江山的一國之君,姁兒都沒看見。

  可當年那會兒哪有心思賞識戰(zhàn)績,他卻是連母親都疏遠了去,真真正正當了近二十年的孤家寡人。

  皇帝抬手擰了把她的鼻翼,觸手時覺得這小鼻子軟軟地讓人下不去重手,心情又好了起來:“你說句好聽的來,我聽聽你在不在意我?!?p>  他說著便動了動腰身,在這小小的攆座上環(huán)腰抱著孟逸歌,把人從懷里撈起來,一手環(huán)抱著她的腰身一手握著她的頸脖,迫使她與自己額頭相抵,兩人身上都有酒氣,談吐間氣息絨絨地。

  “嗯哼…”孟逸歌酒勁一上來就發(fā)笑,鼻音有些重,笑起來十分動人,看著也沒有平常那么帶刺了,溫柔可愛起來。

  不知道想起什么,她突然低聲喊了一句:“允和…”

  胸口的酸澀一下彌漫開來,過往一十七年,他君臨天下,他安邦定國,他只有他自己。

  男兒輕易不掉眼淚,只是想起過往難免心酸。外人說起衛(wèi)姁也只有感嘆一句不知不覺過去這么多年了,他的知他的覺,太過清晰漫長,他過了十七年,熬了十七年,從沒想過有一日她會回來,姁兒會回來。

  “姁兒,姁兒?!?p>  他環(huán)抱的臂力更緊,閉著眼以鼻尖兒在她臉上摩挲輕蹭,這種夢里才有的夢竟有朝一日觸手可及。

  到了暖閣,他又親自把人抱下來往內(nèi)室落塌去,本想著先把她放下,自己去換一身舒適的寢衣后再擁著她睡。誰知她一路上窩在懷里睡得舒服,這會兒癟著嘴睡夢中哼哼鬧著不讓松手。剛一感覺到身上懷抱的力氣沒有了,后背一碰在床上的觸覺上來,她睡夢中委屈起來,摟在他脖子上的手自松開了,再一個翻身睡進去,抱著被褥委屈起來,還有些斷斷續(xù)續(xù)的嗚咽聲。

  她不是真哭,只是從小習慣了。別人委屈了都是抱著不松手,像個孩子似的不落塌,她愛耍脾氣,都是一松手轉(zhuǎn)身睡夢不醒,意識不清地做出些嬌氣的哭聲來。

  從前太后還是貴妃的時候就哄她睡覺,從出生就哄到十三歲。

  孟逸歌在隴蘇時,一直都是重病,這事的原有外頭說的也都是胎里不足的原因,她也沒跟皇帝細說過。那時候她每天就是吃藥,吃了睡,睡了吃如此反復(fù)多年,隴蘇鄰舍都是知道的,八歲前她就沒下過床,生得病弱瘦小十歲像人家六歲的一樣,小孩兒玩的瓷娃娃都比她結(jié)實。

  那會兒都是喝藥喝多了睡過去的,哪有什么貴妃娘娘哄著,自己一躺倒就是一兩天,睡不醒時的藥都是掰開嘴灌進去的。

  皇帝不著急哄,只凝眸看她撒嬌的樣子十分有興致,皇帝讓一眾宮侍退下,內(nèi)寢唯他二人。自己脫了外衣靴襪上塌去抱著她,半哄半逗地上手剝她的外衣,看她煩得皺眉,他卻高興。

  看著就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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