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霽月難逢
曹公在《紅樓夢》里寫,霽月難逢,彩云易散,借此表達極美好的事物容易消逝的遺憾。以前讀到這句的時候,有種心疼的感覺,主要是惋惜晴雯的命運,還有種難以言說的美感,雖然它的意思和好花美麗不常開,好景宜人不常在是一樣的,但就是有一種極致的美感和高級感,另外,我還覺得特別遺憾,因為都沒有見過霽月和彩云,或許小時候見過,但是因為并沒有欣賞能力,所以對此根本就沒有記憶。
在江城生活的那些年,夏季每天都是晴空萬里,根本看不到一朵云,就更不用說霽月和彩云了,其他季節(jié)都是灰蒙蒙的天空,除了深淺不一的灰色以外,什么都沒有。
可是海源就不同了,這里的云總是千變?nèi)f化,每天都在毫無規(guī)則地走動,每當(dāng)下過雨,就會有彩虹,幸運的話,還能看到彩云追月,比如今天清早,剛出車庫,就看見東邊的天空露出一方晨光,再抬頭,便看見一團彩云圍繞在一輪下玄月的旁邊,這不是一副美輪美奐的“霽月彩云”圖嗎?
剛下過雨的空氣特別清新,草色更加碧綠,雖然西邊的天邊依然是烏云滾滾,但是并不影響霽月和彩云帶來的好心情。
東邊越來越亮,西邊的烏云漸漸沉下山頂,霞光在身后一路送我西行。
晴晴又來向我訴說她的煩惱了,原來昨晚上她又夢見陳杉了,依然是十七歲,臉上沒有皺紋,身材沒有走樣,眼睛大而清澈,肩膀瘦而健康。
他對晴晴說,走吧,我們到二郎山上采蘑菇去。
夢中的他們翻山越嶺,走了很久很久,,而其實,二郎山就在楊家峪的東面,走上去,兩個小時就到了。
他們終于到了一片樅樹林,晴晴看到了很多樅樹菌,她歡快地跑著,絲毫沒有注意到腳下盤著一條吐信的小綠蛇,就在那千鈞一發(fā)之際,陳杉拉住她的右手,拼命往回跑,他們并肩跑著,她甚至能看到他長長的睫毛。
她問,我們?yōu)槭裁匆恢迸?,為什么不回頭看看蛇追上來了沒有?
陳杉說,千萬不要回頭,它可能已經(jīng)走了,也可能在原地,只要我們不回頭,它就不會咬我們。
晴晴說,我不相信,這是什么邏輯?
陳杉說,聽我的,跑就對了。
晴晴不能聽這樣的話,雖然已經(jīng)是三十多歲的人了,但是依然聽不得十七歲的陳杉說這些話,夢里的她,眼角已經(jīng)有了皺紋,但依然還是少女心性。
他們一直跑著,背上沒有出一滴汗,一雙一直握著的手卻不斷冒著熱汗。
也不知過了多久,他們終于看到一間竹屋,大概是燒炭的人曾經(jīng)住過的?
走進去,里面還有一扇門,晴晴打開門,發(fā)現(xiàn)對面竟是一片沙漠,金黃色的流沙一望無際,他們看呆了,牽著的手一直都沒有放。
她就在這時候醒來了,看著窗外的樹影,百感交集。
對于這樣的故事,我已經(jīng)聽過很多次了,也勸過她很多次了,發(fā)現(xiàn)我突然就詞窮了,不知道該怎樣開導(dǎo)她,人生在世,的確,每個人都有他(她)該受的苦,逃不開的。
而其實,晴晴也不需要我的開導(dǎo),她能夠看得清自己的心,只是控制不了意識和夢境罷了。
從文學(xué)層面來說,愛情只存在夢里,不也是一樁美事?
只是苦了現(xiàn)實中的晴晴了。
小夕的妹妹近來又突發(fā)奇想,想要跟幾個親戚合伙做生意。
事情已經(jīng)有些眉目了,店面在某市老汽車站旁邊,據(jù)說老板也是幾個人合伙,因為彼此之間鬧翻了要散伙,所以急于把店子盤出去,據(jù)說年租金是十五萬,每天的利潤大約是三千元,一共上下兩層,有一百多平方米。他們打算三人合伙,每人前期投入七萬元。
小夕知道,雖然妹妹沒開口,但已經(jīng)動了向她借錢的心思了。
于是她開門見山地說,這件事情我不看好。首先,根據(jù)我這么多年的經(jīng)驗來看,但凡是合伙做生意的,最后鬧翻的多,和氣的少,因為人心隔肚皮,各有各的算盤。其次,你們做了詳細年度預(yù)算嗎?采購、人工、租金、裝修這些成本大致是多少?每天的銷售收入是多少?地理位置、客人來源、消費能力以及消費習(xí)慣,這些都做了調(diào)研嗎?不需要你們做得多么詳細,只要大致算過這筆賬就行?
妹妹支支吾吾半天,根本說不出個所以然。
小夕又問,你們幾個合伙人的資金從哪里來?手上都有現(xiàn)錢嗎?
妹妹說,他們我不太知道,反正我沒錢,需要借。
小夕這回就更加肯定妹妹的借錢意圖了,照這個思路,一定是想要再問她借至少七萬元。
做久了提款機,小夕這次準(zhǔn)備給妹妹潑一瓢冷水,她在紙上詳細列了成本清單和預(yù)計營收,力圖冷靜客觀一些,妹妹現(xiàn)在正在腦子發(fā)熱,一定不會去想這些現(xiàn)實的問題,既然自己要掏錢,那就好好算一筆賬,才不枉自己在上市公司做董秘這幾年。
這不算不知道,一算嚇一跳,平攤以后,這家店每月每人居然只有7000元的凈利潤,而且還是在盡量壓縮人工費用的前提下。這樣一個收益如此不明顯的生意,妹妹為什么如此熱衷?
然后她把測算出來的明細發(fā)給妹妹,妹妹看了以后居然說,姐姐,要是做生意都像你這樣算,沒有人能掙錢了,人就是要有闖勁,用不著在沒做之前就想到失敗,更不能精打細算打消了合作伙伴的積極性。
一聽妹妹這樣說話,小夕就更來氣了,說,你既然要投入資金做一家店,如果連最基本的成本、盈利預(yù)測都不做,哪兒來的勇氣投資,而且還打算全部借錢做?
妹妹說,姐姐,你不打算借錢就算了,憑什么對我們的事情指手畫腳?你做的是對的,是高大上的,我們做的就是低端的,要虧本的?
小夕覺得話不投機半句多,但還是耐心解釋道,不是我不愿意借錢給你,是這個事情根本就不靠譜啊。
妹妹也不再愿意跟她說話,關(guān)掉了對話框。
小夕想,或許從這次以后,姐妹兩人的關(guān)系將不復(fù)從前,但這卻是必須要跨出的一步,否則,她將永遠不懂柴米油鹽貴,總覺得做生意賠了有父母和姐姐買單,所以想事情總是有恃無恐,腦熱隨意,不能再讓她存有這樣的依賴思想,一切都要為了長遠考慮。
小夕真的會因為這件事失去這個妹妹嗎?或者,妹妹會不會因此而消沉失落?
這些都來不及細想了,也是她該自己經(jīng)歷的。
這世上的事情就是這樣,當(dāng)你的能力和財力夠不上野心的時候,是非常痛苦的,每個人年輕的時候都必須經(jīng)歷這些。
而我,也正在經(jīng)歷這些,所不同的是,我是向內(nèi)走,逼自己,小夕的妹妹是向外走,逼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