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于北境的雪原茫茫和中原的落葉知秋,南方還是艷陽高照,暑熱不消,午后曬人的很。
“小公子,前方便是南方諸島了。”陳煜眺望著前方連成一線諸多島嶼。
此處是大江的入海口,原本青綠的江水瞬間化作了湛藍(lán)的海波。福聰順著望過去,諸海島上椰林成片,植木茂密,還有海風(fēng)作伴,倒是不失風(fēng)韻。
“劃過去看看吧。”福聰?shù)馈?p> 蔚藍(lán)色的大海那邊,不知是什么樣的世界。這些年隨著金礦之說甚囂塵上,多少中原人前赴后繼的前往淘金。而關(guān)于他們的結(jié)局,卻沒有了下文。
于他,除了這烏篷,也沒什么可以失去的了。中原已是回不去,那么所歸何處,又有何妨?
再有意識時,福聰發(fā)現(xiàn)自己已趴倒在沙灘上,船上的衣物和包袱散落的到處都是。
這里的氣候確是怪異,剛剛應(yīng)是一場突如其來的風(fēng)暴吹翻了他們的船,浪把他們帶到了這里。
“小公子,沒事吧?!北澈髠鱽砹岁愳辖辜钡暮袈暋?p> 福聰慢慢爬起來道:“無妨,此處著實(shí)詭異。我們得萬事小心?!?p> 正說著,前方茂林中傳來一聲尖叫,樹枝搖晃起來,鉆出一只高一丈多的巨獸。巨獸以棕色的絨毛裹身,目露兇光,張開血盆大口。
福聰定睛一瞧,才見那巨獸腳邊躺著一位女子,女子背著弓箭袋,握弓的的手顫巍巍的,顯然是嚇壞了。
福聰取了一只自己已不穿的布鞋,朝著巨獸丟了過去。被這重重一擲,巨獸惱的咆哮一聲,掉頭向福聰撲去。福聰正欲逃竄,巨獸卻發(fā)出慘叫,他回頭一看,巨獸的一只眼被箭射中,痛苦的躲回了林間。剛剛還躺倒在地的女子,已單膝跪地作引弓狀,射出了那一箭。福聰松了口氣。
陳煜趕忙去扶癱坐在地、大口喘氣的福聰。
“你們是來找金礦的?”出乎意料,福聰?shù)葋聿皇歉兄x,而是女人略帶敵意的質(zhì)問。
“不是,我們只是打漁的。碰巧碰到了風(fēng)暴……”福聰只好假意道。
“呵,這里的人都知道我們這一帶的四大災(zāi)害。沒人敢來這里打漁,你們……”女人對于如此拙劣的謊言顯得不屑一顧。
“姑娘,我們只是被人追殺,走投無路,才誤闖此處……”陳煜解釋著。
女人插著腰站著,目光柔和下來:“看在你們救了我的份上,本公主就不追究了?!?p> “公主?”兩人細(xì)細(xì)打量著她。一頂草帽,黝黑的皮膚,赤著腳,身上除了關(guān)鍵部位用葉子編成的衣服遮蓋著,都裸露在外,完全一副熱帶原始村落的普通婦女的樣子。除了有幾分姿色,實(shí)在和公主不沾邊。
“不過本公主今日獨(dú)自出來狩獵,好似迷了路……”女子停了下來,盯著福聰二人,“不知你們能……帶個路嗎?”
既是誤闖,又怎認(rèn)得路,陳煜正欲回絕。
“能為公主帶路,在下福聰自是榮幸之至,公主請吧。”福聰恭敬道。
公主瞟了他一眼,輕飄飄道:“倒是長的清新俊朗,走吧,到時本公主重重有賞?!?p> 這女人便是棲息在這連綿島嶼上的以威國的公主。巴掌大的小國只有數(shù)千人,但他們卻最熟悉這里的奇異氣候。
這些島上平日里看似風(fēng)平浪靜,卻處處暗藏危險(xiǎn)。若駕船而來,便會像剛剛的福聰一樣,被一陣風(fēng)暴刮的不知所蹤;在島上欲取些水來飲,那甘泉則會滾燙沸騰;而遠(yuǎn)處的山頂時而會噴出灼熱的石漿,所覆蓋之處皆寸草不生;坐在樹下休息,突然地動山搖,眼前的大地裂開一道大口子,不少樹木動物瞬間會被吞噬……
不過久居島上的以威國人,早就對這四大災(zāi)害習(xí)以為常。早年他們便來此繁衍生息,定居下來。對于這無常的天變地動,他們有了自己的作息。千百年來,在這世外之地,他們倒也過的自由快活。
天色漸暗,突然下起了急雨。福聰撐起隨身攜帶的油紙傘,剝開眼前繁茂的葉林,自顧自走在前頭找著路。
陳煜在后輕輕叫了福聰一聲,福聰停下道:“先生何事?”
陳煜看向從剛才就默默跟在后面的公主。她渾身被淋得濕透,雙手抱在胸前瑟瑟發(fā)抖。
福聰心領(lǐng)神會,轉(zhuǎn)身走到公主跟前,把傘撐到她頭上,故作溫柔道:“公主,躲躲雨吧。”
公主一臉哀怨,白了福聰一眼,生氣的推開了福聰?shù)膫?,咬唇道:“本……本公主沒有那么嬌弱,不過是綿綿小雨……本公主根本不怕……”
話音未落,她便有些支撐不住,腿一軟,不小心摔倒在泥地上。
“??!”公主奮力甩開福聰?shù)氖郑肓⒖陶酒饋?,卻被一片鋒利的長杉葉刮破了背后和腰間的衣服,衣服順勢滑落到腳邊。此刻的她,一絲不掛的站在福聰面前。
陳煜知趣的轉(zhuǎn)過身去。公主見福聰仍看著自己的身體,臉羞得通紅,惱道:“你……還不滾……”
一件外衣披在了她的肩頭,傘遞到她手上,福聰從包袱里找出一塊長布,打了個結(jié),系在她腰間。
福聰竟如此平靜,倒是讓她吃驚不小。她有些小感激的看著他,抿著嘴。
“作為一國公主,卻如此不愛惜身體,如何體恤你的子民?!备B斷凉值恼f道。
“這……卻和你有什么關(guān)系?”公主明知理虧,卻還是不肯服軟。
“我心疼。”福聰輕貼著她的耳,柔聲說道,他明顯感到公主的身子一顫。
她明亮的眸子緊緊的盯著他,福聰索性將她抱起來。
公主倒也沒有反抗,左手搭在福聰肩上,右手執(zhí)傘,她的樣子倒像是有些受寵若驚。陳煜輕笑著在后頭提著包袱跟著。
山崖下,一張長毯鋪開,福聰輕輕將公主放下,觸到了她冰涼的玉手。看著發(fā)絲間還在滴著雨珠的公主,福聰嘆了口氣,脫下外衣,又給她蓋上。
“別走,陪著我!”久不言語的公主忽然伸出手拉住福聰,哀求又霸道的說道。
福聰席地而坐,安慰道:“公主,在下明日定能找到路,護(hù)送公主安然回去。”
“其實(shí),我一點(diǎn)都不想回去?!惫鲹Q了個語調(diào),聲音中帶了些哀怨,倒讓福聰不太適應(yīng)。
她是以威國的和音公主,是大王唯一的女兒,國家的掌上明珠。在父王的庇佑下,她是全天下最幸福的仙女。父王正直春秋鼎盛卻猝然崩逝,母后接受不了父王的離世也隨著去了,獨(dú)留她一人。
父王沒有兒子,她便被推上了高位。接受了眾人的朝拜,她成為了以威國的領(lǐng)導(dǎo)者。
可世事怎會那么容易,朝堂上看似一派和諧,實(shí)際上暗流洶涌。纂權(quán)在手的老臣、守衛(wèi)疆土得力的新晉后生,都想在新的一朝君王這里多得到些什么。初登位,和音沒有多少實(shí)權(quán),卻要拼命從中斡旋,以求各方平衡。但看得出來,這一眾大小官員沒幾個信服她,她頒下的幾道政策措施也遲遲沒有進(jìn)展??鄲灢灰训乃?jīng)常獨(dú)自出外圍獵。可能只有無慮的沉醉在天地間,才能舒緩些她的心緒吧。
“不如,你做我的駙馬吧?!焙鸵粝袷峭蝗幌氲绞裁?,抬起頭來道。
“公主,這,在下可不敢當(dāng)。”福聰推辭道。
“叫我和音!”她輕輕錘了下他的胸口,“剛剛還說疼我呢,卻都是假話!”
福聰見和音扭過頭去,只好勸道:“好了,我答應(yīng)還不行嘛。從此我福聰便是你的左膀右臂,那些欺人太甚的臣子,我?guī)湍闶帐八麄?。?p> “少吹牛了,你一個漁夫能斗得過那些老狐貍?”和音被逗笑了,伏在他膝上傲嬌道,“你好好陪著本公主,本公主自然不會虧待你?!?p> “任聽公主差遣?!备B斠姽鞔蛄藗€哈欠,輕喚道,“和音,你累了,睡吧。”
驟雨初停,云倒是散的很快,一輪圓月已高懸。和音公主甜甜的進(jìn)了夢鄉(xiāng),福聰見她已睡熟,躡手躡腳的走到一旁。
陳煜手背在后面,見到福聰,幽幽道:“小公子,美人入懷,艷福不淺吶。”
福聰嚴(yán)肅道:“先生就別開我玩笑了?!?p> 陳煜收了笑:“小公子是有何打算?”
福聰望了熟睡的和音一眼:“她是公主,在這個國度,必是受人尊崇的。得了他的芳心,路自然會順利很多。”
“小公子對她就沒有意?”
“先生,”福聰?shù)?,“我現(xiàn)在一心只想為大哥復(fù)仇,別無他想?!?p> “金礦在何處,必是要細(xì)細(xì)尋來才會知曉。有了金礦,我們才有對抗潘銘的資本。總有一日,我定要將他踩在腳下!”說著,福聰憤憤的將拳頭砸在石頭上。
陳煜嘆了口氣。
少女甜夢著少年,以為他會給自己全世界;少年輕牽著少女,以為他會支持自己所有的夢想。
多年之后,當(dāng)少女知道,少年能給她的不過是柴米油鹽;當(dāng)少年知道,少女支持他的不過是粗茶淡飯。一切年少時的盼望都變成泡影。
那么,會后悔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