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仙桌前,男女相面而坐,一個搓著菩提眉頭緊鎖,一個托著香腮千嬌百媚。
“說吧,你都知曉什么?”瀛夙斂了衣袖,將已被盤的發(fā)亮的佛珠收回袖口,斜目瞧了眼面前笑盈盈的女人,沉聲開口。
陸子虞心里這會兒已是轉(zhuǎn)了千百個彎,想著怎么能把國公府歸京這事推出去,還能把自己摘干凈!
眼波流轉(zhuǎn),遮住了暗光。
“唉,說來話長了”陸子虞佯是苦笑一番,抿了口香茶幽幽怨怨又道:“既然公子知曉我的身份,想必也是京中世家之人,自然知道我陸國公府的昔日依依?!?p> 嬌聲婉轉(zhuǎn),帶著幾絲憂訴,要是平常男人聽美人傾訴心中憂愁,這會兒估計心肝都要獻出來,可偏偏面前坐著的男人是京中出了名不解風(fēng)情,不茍言笑的九王爺瀛夙。
看著男人面上冷然,輕咬朱唇又道:“我陸家本是世代簪纓,可家中父親性子溫善不喜官場厭斗,便辭官還鄉(xiāng),但那些京中世族卻仍是打壓我陸府,我大哥一身文墨多次向朝廷遞折子反映地方民情,可都被朝中大員攔了下來,若能將折子傳到圣人那里,我大哥如今早有一官半職,為朝廷效力,何苦受困于小小蘇州?!?p> “再說這蘇州,如今官商勾結(jié)調(diào)高了物價,百姓賦稅太重怨聲四起,今日聽鳳仙樓的桃娘姐姐說,這刺史大人要和蘇州富商討論要事,我本想借機打探一二,好回家稟給大哥,卻不想又遇到了公子你”語罷末了,還紅著俏臉,神色羞欲睨了眼瀛夙。
見瀛夙仍是冷著臉,傾身往前挪了幾分,捏住他的袖口柔夷晃了晃,本是清亮的眸子里蘊起了霧色。
瀛夙見狀冷喝一聲:“憋回去!”
“呃...”陸子虞被他呵的一激靈,呆呆傻傻瞪著雙眼,這眼里頭醞釀半天的水珠,噙著不敢往下掉。
瀛夙見她這寶氣模樣,雙肩輕輕一顫動,掩袖一咳恢復(fù)如常,又從袖口掏出一塊墨色絲帕,扔在桌上。
桌對面的小娘子嬌哼一聲,把身子扭到一側(cè)拿起絲帕佯裝沾了沾眼角,似是不愿再和跟前兒的男人搭話。
房中無聲,只聽得樓下傳出絲竹靡音,還有花娘和葷客們的調(diào)笑聲,瀛夙一時覺得這些聲音刺耳至極,反倒不如聽這陸國公府的小姑娘繼續(xù)在自己耳邊嘮叨。
挑了眉,斜眼瞄了她一眼,看她仍是不準(zhǔn)備搭理自己,眉頭一蹙。
陸子虞把身子轉(zhuǎn)到一側(cè)也并不是氣著,只覺得剛自己那呆頭呆腦的模樣太傻氣,定是讓這男人笑話死了。
“兩位大人咱們開始討論正事吧?”里側(cè)廂房中傳來一聲諂笑,吸引了正噤聲的兩個人注意。
蘇州刺史李大人,和這京中來的細作看來已在房中。
“小舅子真是越發(fā)英俊爽朗了!”這話音中氣十足,確實是那身形肥碩的劉刺史。
小舅子?瀛夙低眼垂思,帶著不解。
陸子虞知曉他不明這賈家和李刺史有何淵源,朝他方向甩了帕子壓低了聲:“賈家為了利益,把不過二八的嫡女賈珍嫁進了刺史府!”
“混賬”瀛夙氣的臉色難堪,好看的薄唇抿成一條細線,一想到這些商賈不擇手段勾結(jié)當(dāng)?shù)毓賳T,禍害百姓,他可真想把這些畜生通通趕去閻王殿喝茶。
可這更讓自己氣急的,是這些官員難守本心,一個個科舉之時寫的文章忠樸盡心,怎的做起事就這樣花里胡哨?
當(dāng)今圣人老了無心操勞朝政,如今這東瀛戰(zhàn)事不斷,鼠蟻成窟,若長久如此只怕難存世千秋萬載??!
里側(cè)廂房內(nèi)觥籌交錯,相談甚歡!
“小舅子,這位是京中來的貴客,此番專程帶了上面的口諭給你我二人”李刺史述了這灰袍人的來路,卻也沒說的更詳細些。
嬌香苑廂房中的兩人聽此話語,眼中帶著好奇和探究,又聽側(cè)房中的灰袍人語氣趾傲:“我家主子說這次運的鹽,價格不可大漲,圣人派了九王爺來蘇州查鹽賬,若是你們不守規(guī)矩自己亂調(diào),到時候惹了一身腥可別求我家主子幫忙,這可是會掉腦袋的差事,都給我仔細點。”
灰袍人這話聲壓的極低,還是有所防備,怕這樓里有密探。
瀛夙和陸子虞二人雖聽的朦朧,但是也能猜個大概出來,只是不知這灰袍人背后的主子究竟是誰,若能知曉這局勢也更為明了。
瀛夙心中暗想:剛聽那灰袍人說道自己來蘇州,見對面坐著的女人神色如常,想來還不知道自己身份。
殊不知,自打兩人相見的第一眼,自個的底細早被陸子虞這小狐貍摸了透徹。
“自然自然,大人吩咐的事,下官不敢推辭”李刺史弓起身子,朝著灰袍人深施一禮,讓其安心復(fù)命。
賈岑瞧刺史大人起身行禮,自己也趕忙站起來,對著灰袍人一拜,誰知這灰袍人鄙夷一哼:“不過銅臭商賈!”
整個蘇州城里的人都知,這賈岑在當(dāng)?shù)乜梢哉f是小霸王了,欺負土地爺也不敢欺負他,更別說給他冷眼看了,可今日賈岑聽這灰袍人語氣帶著諷喻卻不做任何動作,只訕訕一笑,神色仍恭敬。
東瀛自開國,本就是官大商底,更何況灰袍人還是京中官員,誰敢不敬?
“行了話既然已經(jīng)帶到,我還急著歸京給主子復(fù)命,先行離去”灰袍人話落,起身欲要離去!
房中一陣嘶嗦聲,幾人裹上了袍衣,推門走出。
這邊,剛聽完灰袍人那一番說辭,陸子虞心里搗鼓,瞅了眼瀛夙,不行!她得趕緊想個法子,必須讓賈岑近期把這鹽高價賣出去,這樣陸府才能趁著身旁男人的光,早些歸京!
聽見三人腳步漸漸沒了聲,瀛夙起身理了理衣袍,慢慢悠悠似也要離去,好在坐在凳上的小嬌娘眼尖,喊住了他。
“外袍?”
“臟了便不要了!”
陸子虞看他瞟了眼地上的錦袍,神色帶著嫌棄,心頭不悅,又想捉弄他!
“那怎行外面風(fēng)大,罌娘給公子披上”陸子虞拾起地上的袍衣,上前兩步,一抖袍子披在瀛夙刀削似的肩頭。
瀛夙低頭看這女人給自己穿衣,好像是嬌艷的妻子正送丈夫外出,他府中的那些鶯燕除了勾心斗角,就是哭哭啼啼,讓他看著頭疼。
陸子虞瞧這九王爺看自己出神,打趣嬌笑:“公子的定情信物罌娘收下了?”
回過神兒,瀛夙覺得胸口一涼,像被什么東西咯了一下,正想往里頭摸,看著面前那小女人幸災(zāi)樂禍甩著自己的絲帕。
“給我!”口氣帶著毋庸置疑的冷冽。
“不要”陸子虞把絲帕藏在背后,一跺腳。
“唉”,瀛夙嘆了口氣對其無奈,低頭看見自己外袍的腰帶上系了同心結(jié)墜子,心中一悸,搖了搖頭道“隨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