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淺淺
季長隨很快睡著了，床的另一邊，淺淺卻怎么也睡不著。江南的話一直在她腦海中回想著，淺淺也越來越精神，以至于她連哥哥的懷抱都不敢前去，會打擾哥哥睡覺的，就她現(xiàn)在的狀態(tài)。
“你在擔(dān)心什么？”
“誰？”淺淺打了一個(gè)機(jī)靈，瞪著眼睛四處觀望，可房間還是那個(gè)房間，除了身旁安靜沉睡的季長隨，什么人都沒有，淺淺什么也沒有看見。
“你說，我是誰？”
“我不知道?！?p> “不，你知道?！?p>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睖\淺捂著耳朵，痛苦萬分。
“我是你，有著記憶的你?！蹦锹曇敉ｎD了一下又重新響了起來，卻似近在眼前一般。
“你是我？”淺淺一下子疑惑了，心里的害怕也削弱了許多，人怎么樣也用不著害怕自己吧，“你說你是有記憶的我是什么意思？”
久久沒有聲音回答，就在淺淺以為那個(gè)聲音已經(jīng)消失的時(shí)候，那個(gè)聲音又滿含著哀傷的響了起來，說的卻是另一個(gè)毫不相干的話題，“知道我為什么叫淺淺嗎？”
“為什么？”淺淺不自覺的順著問，那聲音卻像不在意淺淺的回答一般繼續(xù)說著。
“這是哥哥給我取的名字，最重要的名字，哥哥說，‘情深不壽，以后你就叫淺淺’，真好啊，我可喜歡了，最喜歡了，因?yàn)槭歉绺缛〉哪亍！?p> “可是，哥哥錯(cuò)了，哥哥覺得在末世，活下去就是最重要的，所以讓我不要有情?！?p> “可是，活下去不是最重要的，不是，對不對？你說，對不對？”
“不對嗎？”淺淺不懂，活下去不對嗎？
“你覺得對?。俊蹦锹曇艉苁求@訝，然后自己低低的笑了，“你覺得對，你居然覺得對？”
淺淺不是很懂那個(gè)淺淺的難過，卻堅(jiān)定的認(rèn)為自己沒有錯(cuò)，只有活著才可以和哥哥在一起，所以，活著最重要了，她沒錯(cuò)。
“淺淺，你告訴我，你最在意的是什么。”
“是哥哥?！睖\淺毫不遲疑的答道。
“對呀！是哥哥，是哥哥，最重要的一直是哥哥……”
“你哭了！”
“我沒有哭?！?p> “我能感應(yīng)到，你哭了。”淺淺捂著自己揪緊的心，難過了。
“你感覺到的只是我的心，我的心在流淚，但流淚不是哭?！?p> “那什么是哭？”
“什么是哭？”那聲音頗為自嘲，然后沉默了，淺淺也沉默了。
淺淺覺得自己好像在一片虛無的空間里，可淺淺卻不害怕，因?yàn)樗芨袘?yīng)到，她身后的那個(gè)身影，真的就是自己，另一個(gè)自己。她是不完整的，而那個(gè)，則是完整的自己。那個(gè)淺淺就是她，卻又和她有很大的不同。
這是哪呢？淺淺望著這無邊無際又一片漆黑的空間，低垂著頭，滿臉凄然，她的身后，是不是有一個(gè)她，正滿臉淚水？
那，是一個(gè)比她強(qiáng)，比她受歡迎的淺淺，可就是這個(gè)更優(yōu)秀的淺淺，心里卻是滿滿的哀傷，滿得溢了出來，充溢了整個(gè)空間，壓得淺淺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這滿心的悲傷，只是這么感覺著，淺淺都替自己感到難過，淺淺不知道，身后親身經(jīng)歷那些悲傷的淺淺是怎么挺過來的，也不敢開口去問，因?yàn)闇\淺覺得，那答案她承受不起。
“我要回去了?！?p> “這里只是你的意識空間，你要回去隨時(shí)可以回去，你回不去，因?yàn)槟氵€有問題，你只是想逃避?！?p> “嗯，我想逃避，我害怕，你的答案我承受不起?！?p> “那么，你為什么還在這里？”
我為什么會在這里？這不是很正常的事嗎？因?yàn)槟阍谶@里啊，淺淺低垂著頭，許久才開了口，“我們是什么關(guān)系？一個(gè)正常人不該有兩個(gè)意識。”
“你學(xué)會了很多?！?p> “哥哥教了我很多?！?p> “嗯?！?p> “所以，答案是什么？”
“不用著急，終有一天你會知道的，那一天不會太久的。”
“如果我恢復(fù)了記憶，是不是就變成了你？”
“你本來就是我啊。”
“不是，我不是你，”淺淺很矛盾，她能感覺到她身后的確實(shí)是她，可是，“一個(gè)正常人怎么可能自己和自己對話？”
淺淺話音一落，整個(gè)空間又沉寂了下來，良久，身后終于傳來了一句寂寥的話語，“也許你說得對，在那時(shí)候，我已經(jīng)死了，和哥哥一起?！?p> “你別胡說，哥哥活得好好的?！睖\淺轉(zhuǎn)過了身，不悅的反駁著，而這一轉(zhuǎn)身，她也就看清了身后同樣轉(zhuǎn)過身的另一個(gè)她的模樣。
“好看嗎？”淺淺直愣愣的盯著傻掉的淺淺，喚回了淺淺的心神。
“好，看?！蹦樖呛每吹?，也確實(shí)是她的臉，即便血跡斑斑，仍舊是好看的。
可是，怎么那么凄慘呢？淺淺看著眼前的這個(gè)她，心情郁郁的。她的長發(fā)披散著，滿是灰塵，一張長開后比她俏麗許多的臉蒼白得沒有一點(diǎn)血色，還點(diǎn)綴著幾片淤青，嘴唇上有著深深的牙印，被干涸的血染的黑紅，一身肌膚破破爛爛，滿是斑駁的血跡，全身的皮膚亦是傷痕累累，大大小小的傷口和重重的咬痕遍布全身，兩條大腿上更是有兩個(gè)通透的窟窿，從這邊直到那邊。
這是她？那傷口……，淺淺想忽視，卻怎么都忽視不了，她……，淺淺輕輕顫抖起來，心里無比恐慌，她這是經(jīng)歷了什么？
“可怕？你這就怕了？這不可怕，這才不可怕，可怕的是我和哥哥經(jīng)歷了那么多，哥哥卻把我忘了！”淺淺瞪著眼前還是一汪清水的淺淺，心里滿是悲哀，“為什么他會把我忘了？”
淺淺不說話了，她什么都不知道，可她也知道，想忘的人忘不掉，這是一件悲哀的事情，但時(shí)間的長河會將那個(gè)人的一切慢慢沖刷，讓曾經(jīng)的美好面目全非，所以這不是最悲哀的事。最悲哀的莫過于被最在意的人忘了，使得曾經(jīng)的美好變成一個(gè)笑話，忘卻的那個(gè)人會疑惑，會好奇，但最終仍可以好好面對生活，而被忘卻的人卻只能看著曾經(jīng)最親密的人逐漸遠(yuǎn)離，順便帶去自己生命中最美好的色彩，然后孤單的成為一張黑白的畫片。
“哥哥把你忘了？”淺淺的聲音里有些顫抖，除了哥哥，也沒有別人了?？隙舜鸢?，淺淺反而冷靜了，可心里的凄涼怎么也壓不住。會不會有那么一天，哥哥也把她忘了？想著想著，淺淺便埋著頭，無聲的哭泣起來。
“你哭什么？”淺淺感覺到一個(gè)略微冰涼的懷抱抱住了她，將她摟在了懷里，那懷抱柔軟又溫暖，淺淺真想永遠(yuǎn)沉溺在那懷抱中。
“這不值得哭的，我都沒哭，”淺淺輕拍著懷里的淺淺，“沒有哥哥，我會一直是個(gè)傻子，我該謝謝他，你不懂，傻子和失去記憶是不一樣的，遇見哥哥之前，我真的是個(gè)傻子，那樣的我在末世根本活不下去?！?p> “不要懷疑，我說的是真的?！睖\淺停下了拍撫的手，懷念起來，“哥哥治好了我，哥哥教我讀書寫字，教我做一個(gè)正常人，還幫我在末世活下去，像你一樣。”
“哥哥忘了是好事，你才能好好呆在哥哥身邊，我更怕的，其實(shí)是哥哥想起來。”
“你怕哥哥想起來？”淺淺留著眼淚望著面前的淺淺，無比疑惑，“哥哥忘了什么？”
“你該醒了，哥哥在叫你?！?p> 哥哥到底忘了什么？淺淺想反抗，想詢問，卻只覺得自己被推了一把，睜開眼來正對上一張熟悉的臉龐，只是，這張臉不是她的臉，而是哥哥的臉。
“沒事吧？”看見淺淺醒來，季長隨眼里隱隱的憂慮瞬間消失，表情也是一篇木然，轉(zhuǎn)頭專心的拿著紙巾抹著淺淺臉上的淚痕。
淺淺搖了搖頭，眼神正對上車窗外的言諾，言諾身后的樹下，卜至誠和江南正坐在一起說著什么，“哥哥，這是哪？”
“不知道，我們已經(jīng)走了一上午了?！奔鹃L隨說著話，眼睛一直盯著淺淺的眼睛。
“抱歉，我這就下去放水。”淺淺打開安全帶準(zhǔn)備下車，季長隨卻一手按住了她，“你夢見了什么？”
淺淺看著季長隨，滿心復(fù)雜。正午的陽光穿過季長隨黑長的劉海在他輪廓分明的臉上打上一片陰影，即便身著最普通的運(yùn)動裝，也掩不住這個(gè)男人的帥氣，這就是她的哥哥，也是她的哥哥，他美得就像一個(gè)幻影，如此的不真實(shí)。
低下頭，淺淺收回了視線不再看季長隨，聲音無比輕微，“哥哥有忘記了什么嗎？”
“沒有?！?p> “是嗎？”淺淺走下車從季長隨身邊插了過去。新?lián)Q的小轎車旁邊，季長隨一臉莫名，心中卻翻涌起了什么，隨后又平靜了，再不見一絲波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