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河醒來已經是晚上八點多了。
山野間星光彌漫，四野寂靜，連綿起伏的蒼茫大山里中，飄蕩著他們這一泓燈海。星河站在鎮(zhèn)上最高的廣場邊上，彌望四周，感覺遠處靜謐的山好冷，腳下的土地溫暖。
廣場中央，巨大的白鳥站在那里，潔白的羽毛在昏黃燈光下露出些溫柔色澤。它一腳蜷縮，鳥頭埋在翅膀下面抖擻，梳理著腋間的羽毛。這可苦了下面牽著鳥的弟子，被紛飛的雜毛嗆得“阿嚏”、“咳咳”聲連接不斷。
一旁，莫秋和弗學和鎮(zhèn)上幾個人話別。
“待過幾日靡歡師叔回來，我就把兩個孩子的安排告訴她，”說話的是一個穿西服的中年男人，他的派頭比起修真人士的清高之氣，更多了一副世俗的精明勁兒?！芭畠杭遥任覀冞@些糙老爺們心細，給看一看，有什么不妥的，她的意見也周到一些……”
“你那個師叔，自己的主意能拿定就不錯了，還能安排得了別人，”弗學一揚手里的浮塵，“你拿定主意就行了?！?p> 西裝男點頭稱是，復又抬頭問道“還有件事，最近鄉(xiāng)民來報，法壇附近偶發(fā)些轟鳴之聲……”
“無念！”莫秋喊道。
無念正在一旁喂鹿，聞聲走了過來，詢問地看著眾人。
“你這會去和齊長老看看陣法，是不是出了什么問題?！?p> “好?！?p> 無念應了，抬腳往法壇那邊走去，西裝男又拉住了他，“估計也不是什么大問題，白露剛過，許是陽衰陰起，陣法自行調節(jié)，運行有些不通暢。往年也多有此狀，等近日忙過，再來探查不遲?！?p> “今日天色已晚，兩個孩子奔波時久，早些安頓也好?！?p> “也好，不過法陣乃平日弟子往來通道，不可大意便是?！?p> ……
程星河還站在廣場邊眺望，像一朵風中開放的水仙。
“星河?！?p> “嗯？”程星河回頭，一張和她幾乎一模一樣的臉看著她，讓她恍然有種照鏡子的感覺。不過眼前的女孩雖然只臉上比她多一顆粉色的淚痣，但小小年紀渾然一股端秀成熟的氣質，星河很快反應過來，這是天水。
程天水穿著一樣的白色裙子，可以看出裙子上的泥點和壓褶都仔細地清理平整過。
“對不起……”天水說，“要不是為了救我們，你媽媽她也不會……”
“是我們的媽媽?！毙呛诱f，看著天上的星星“媽媽很開心，因為她救了你，還和爸爸在一起?！?p> 程天水順著她的目光往上看。穹廬彎彎，星光漫漫，像有人用刷子沾了銀光灑在一個漆黑大碗上，撒的極不均勻。
她原本有些語塞，因為這句話極難讓她理解。整整八年，她從未見過母親的面，周圍的人也在她面前絕口不提。她印象里的母親，只是偶爾跑進書房父親沒有來得及收起的畫，還有父親望著她，目光卻穿過她看著的另一個人。
如果母親愛她，為什么不和她們一起生活。
但她此時看著這片星空，內心卻平靜下來。每一顆星星明滅交織，看起來挨得那么近，實際上隔得那么遠，就像人生，看似離的很近，實際每一個都在自己的天空里獨自閃耀。
“那你呢，你不想媽媽嗎?！?p> “媽媽說，世界看起來色彩斑斕，但其實時間的流動才是我們活著的原因。時間就像是一個大滾軸，我們沿著它滾啊滾。一個東西的消失，只是它作為現(xiàn)在樣子消失。當我們一起在這時間漫漫長河里，她就一定會在另一個時間點，以另外一種模樣，和我們相遇?！?p> 兩個女孩看著天空，似乎可以看到那條最亮的光帶在緩慢的流動。
“那你呢，沒有爸爸，你會難過嗎？”
“父親從來不讓我難過。”
空氣沉默了一會，遠處傳來呼喚他們的聲音。
“星河，這把劍是程門門主的象征。本來父親把它傳給了我，但是我拔不開。父親如果知道你能拔開，他一定會很高興?，F(xiàn)在我把它給你，你一定要好好用它！從現(xiàn)在開始我就好好保護你，好好保護程門！”
星河接過劍。
兩個女孩擁抱了一下，手拉手向大鳥走去……
白鳥順著山壁一路向上飛，空氣冷極了。盡管正一道的眾人給她們準備了御寒的毯子，兩個女孩還是凍得打哆嗦。白鳥越飛越高越飛越快，他們遠離山頂，穿過云層，云層像一片烏黑暗沉的海，遙遠的云平線上，細細的月亮快要落下去，露出一點發(fā)亮的角。頭頂星河燦爛，再無半點遮擋。
突然眼前出現(xiàn)一個黑壓壓的東西，越來越近才知道，那是一個天空中的島！島遠看是一個躺著的三角形，最高的一邊陡峭無無比，像是用什么力氣劈下的一樣！仔細看那面峭壁上還附著著點點云氣，并不能看的很清楚。白鳥就沖著那峭壁飛，飛到了山崖的至高點，準備在山崖邊緣一個平頂上降落。
山崖頂峰高出平頂一大截，上書龍飛鳳舞的幾個巨字——
“扶搖直上九天外”。
這字跡，傲氣至極！意氣風發(fā)至極！
這鬼斧神工的自然景觀，加上這氣勢磅礴的大字。莫秋自小在九重天長大，每每降落此處，總有醍醐灌頂之感。所有人的身形都變得莊重，星河正沉浸在莫大的震撼之感中，突然感覺手心發(fā)燙，她低頭看去，妄規(guī)劍好像在劍鞘里抖動，發(fā)出陣陣嘶鳴——星河抬頭看大家，別人好像并沒有發(fā)覺這一點。
星河正在疑惑的時候，旁邊的天水心里也升騰出一種奇怪的感覺——
“扶搖直上九天外”
這幾個字，那貌似隨意的瀟灑、同樣磅礴的氣勢，雖然字體看上去稍有不同……但她總覺得，和那劍鞘上的“妄規(guī)”二字，何其的相似！
眾人降落在那平臺之上，弗學真人一時興起做起導游來。只見他一臉自豪的，把胳膊向后一伸，“歡迎兩位來到正一九重天，這里就是九重天九大神跡之一‘九天外’?！?p> 眾人下了鳥（鹿），白鳥長鳴一聲拍拍翅膀飛到峭壁的云影里去了，鹿魚也幾下蹦不見蹤影。正一道的各位見怪不怪，帶著兩個充滿震驚和好奇的女孩，朝著正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