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雀占鴉巢
大少還算沒給世家子弟丟臉,雖然臉色變得煞白,還是馬上直起身,撣撣衣袖,微微行禮:
“司——司徒姑娘。”不小心還是咬了舌頭。
韓齊的粥做好了,大少被攆著去梳洗一番又重新下樓來,三個人坐下一起吃早飯。
一人一碗清粥,一碟咸菜。
韓齊的粥熬得挺好。稀稠合宜,米湯泛著青光,韓齊喝得有滋有味,大少卻食不下咽。
看司徒卉舀舀米湯,拿筷子尖挑起幾粒米,放嘴里嘗嘗沒什么興趣的樣子。
看自己做的飯不得人賞識,做飯的人心里怎么也高興不起來。韓齊胡亂吃完自己的。起身收拾碗碟,想快快離了這倆人,也找個地方躲個清凈。
不想,他一站起來,大少立馬也起身,一副要跟著他逃走的樣子,司徒卉也跟著站了起來。
韓齊想,這么纏著不是辦法。一把把大少按回座位,對司徒卉說:
“你們談?wù)??!?p> 大少絕望了,先是李醒撤了,韓齊也不替他擋,讓他自己面對。昨天司徒卉說要住下,他就知有此刻,躲也只是躲得長久不長久的問題。
不想司徒卉一臉懵懂:
“談什么?”
把韓齊也問愣了。
“你不是要找……”
韓齊想著她昨日怎么跟小五李醒說的,“找老公”?
他沒說出的話馬上讓司徒卉接了過去:
“哦——他不是不想娶我?”司徒卉指著大少問。
大少不敢接話,司徒卉轉(zhuǎn)頭又盯著他的眼追問了一句:
“你是不是不想娶我?”
說得分外平和,語氣絲毫不帶威脅,大少卻一個字都不敢答。撐起僅剩一分勇氣,梗著脖子硬生生地點了個頭。
“我無所謂啊?!彼就交芎転⒚摰財[擺手,轉(zhuǎn)頭對韓齊說:
“你娶我也行?!?p> 李醒就卡在這時候進(jìn)了門。
李醒出去溜達(dá)了一圈,沒想出什么好辦法,越發(fā)覺得昨天留司徒卉住店是引狼入室,但當(dāng)時當(dāng)?shù)匾矝]別的應(yīng)對之策,現(xiàn)在看躲不是辦法,要破這個局,還是得知己知彼,除了近身接觸沒別的辦法。
一進(jìn)門聽到這句,也樂了。
這女子也太疏闊了。
他一樂,引了這三人都看向他。
司徒卉把頭轉(zhuǎn)向他,斜斜地眼睛瞇瞇笑:
“怎么,掌柜的覺得不行?”
李醒又是心頭一動。該死!為什么這個人人避之不及的女魔頭,偏偏是他的菜。忙掩蓋心事,裝作漫不在乎大大咧咧的樣子,直接在他們吃飯的桌上坐了。
“哪里,不敢。姑娘第一天進(jìn)門,我就說了,姑娘想找老公,還不是哪里都找得到?!?p> 看看大少的碗幾乎沒動,直接拽過來吃,白跑了一大清早,什么主意也沒得著,肚子里空得咕咕直叫。
囫圇灌下一碗白粥,舔舔嘴,沒飽,可左右看看小五老錢都不在,連個使喚的人都沒有。只好半饑半飽地作戰(zhàn),沖鋒大將,創(chuàng)業(yè)之人,難啊。
“姑娘怎么打算?要老公,這人可以馬上打包帶走?!?p> 李醒坐下的一瞬間忽然想清楚一件事:
南宮派的銀子該賺也賺了,他跟大少什么干系,非要庇護(hù)他,既然人家未過門的媳婦來要人,為啥不直接把這個累贅打包出門呢,這也不算向南宮派低頭,這叫好男不跟女斗!不算輸。
大少嚇壞了,躥起來就要跑,司徒卉一巴掌給拍下來,按他坐好。
“婚姻大事,不能強人所難。”她慢悠悠道。
卻沒見她手底下的大少瑟瑟發(fā)抖如鼠。聽了這話也一點沒有安慰。
見司徒卉半垂著眼睛,仿佛真有點嬌羞模樣,斜斜的眼眸卻藏在睫毛下偷瞄韓齊。
李醒明白,又指指韓齊:
“這個人,你要行,也可以打包帶走。只怕你更是強不來?!?p> 司徒卉低頭笑笑,搖搖頭:
“強不來?!?p> 李醒趁勢一攤手,“那我也沒轍了。幫不上你的忙?!?p> 如果這樣就能把這尊仙女送走,那真是太好了??上郎蠜]那么好的事。
“其實,我覺得——”
司徒卉一開口,李醒心頭一跳,她不會是要說“我覺得你娶我也行”吧,可惜頓了一頓,司徒卉只作態(tài)左右看看,道:
“你這客棧滿好,我要住上一陣。”
說著拿出一大錠銀子,“這算定金,不夠了再找我要,說不準(zhǔn)要住上多久?!?p> 李醒頭一次看見銀子只想嘆氣。果然留神容易,送神難。
拖,他想拖,別人更想拖呢。
不能直接將敵人掃地出門,只能迎接持久戰(zhàn)了。司徒卉是正經(jīng)付了錢的客人,趕是趕不走了。
她住進(jìn)來沒多久,南宮派的人就絡(luò)繹上門來,送東西。
先是鋪蓋,衣裝,后來是用具,吃食。連大少也受了益,他娘找體己人悄悄把大少他日常里穿的用的也私渡了來,只是大少為表立場,寧愿還穿典當(dāng)來的粗布衣裳,揀貴重的都獻(xiàn)去給李醒充公糧。
然而李醒現(xiàn)在只求自保,難得對身外之物不為所動。
大少來求他主意:
“掌柜,你就任她這樣住下了?”委屈地像個小媳婦。
李醒眼看著這些個當(dāng)日蒙著面來他房梁上劫過人的,各個光明正大穿堂入室,還絡(luò)繹不絕了,心里能有多爽!
可他現(xiàn)在沒有辦法,只能等。
其實南宮派的人剛進(jìn)江湖客棧,腳也是軟的,畢竟當(dāng)夜一役,他們折損不少人,嘗過掌柜抽筋手的申師弟,更是把李醒形容得妖怪一般殘忍邪惡。
不過見他們沒過門的少奶奶一來,就雀占鴉巢,原先掌柜肆意妄為的樣子在少奶奶面前竟然沒了氣焰,慢慢進(jìn)來的腳步聲就大了,上樓的步伐重了,身板也挺了。
最尷尬的是大少,眼巴巴地看著一個說“不勉強娶她”的女人,把家里下人指使得溜溜轉(zhuǎn),眾人左一句少奶奶右一句少奶奶,可這些個人見了他這個大少本尊,卻依然奉門主嚴(yán)令,如視無物,不當(dāng)他存在,就不知道這個少奶奶是哪里蹦出來的。
而老錢也像變了一個人似的,跟南宮派的門徒勾肩搭背,成了別人的同伙。對大少還是一樣輕蔑中帶著恭敬,只可惜不能把大少當(dāng)作空氣,才劃清了他和南宮派的界限——他到底還不是南宮派的人。
連街坊外人都看出來了,果然當(dāng)日還是南宮派勝了,現(xiàn)在不是南宮派的少主不回家,而是江湖客棧這要改名換姓,成了南宮派的行宮別院了。
和南宮派惡斗的那一夜只不過是前后天的事情,卻好像做了一夢搬飄散了,那種獲得了勇氣和尊嚴(yán)的假象,還沒體會過味兒來,就好像灶臺底下的煙灰,一吹,散了,還嗆了人一口。
李醒哪能不恨!
“你可以一走了之啊?!崩钚押匏肋@個扶不起的阿斗。
大少若是現(xiàn)在能再次出走江湖客棧,起碼李醒還能落個口舌,把南宮派的人都趕走??上Т笊俚能浌穷^再撐不起一次出走。
“我,我去哪里?能去哪里——”大少委屈地要哭。
除了家里人他最信任的就是李醒了,在江湖客棧落腳沒多久,卻已經(jīng)把這兒當(dāng)成了比家還依賴的地方。
最好是回家!李醒心想。大少現(xiàn)在投降回家,他就更方便把司徒卉一起打包送回南宮派了。
可惜大少不肯,也不懂,還看不清形勢,道:
“你把我當(dāng)棄子,我懂,可也沒用啊。她——”大少指指司徒卉房間的方向,不敢稱名,又不敢大聲議論:
“她擺明了要嫁的不是我!”口氣忍不住有點酸。
“她……她連看都不看我一眼。盡天沖著韓齊笑!”
李醒當(dāng)然知道。什么也看在眼里。
司徒姑娘手指一揮,讓所有人都圍著自己轉(zhuǎn)。而她打扮清爽干凈了,收攏了各色好吃的好玩的,就只干一件事,追著韓齊討他歡喜。
可惜她不懂,大少也不懂,韓齊是好攻下來的嗎?
雖然韓齊現(xiàn)在任由司徒卉在身邊轉(zhuǎn)來轉(zhuǎn)去,依然以禮相待,但李醒已經(jīng)看出他越發(fā)不耐。
他等。
就等韓齊先受不住了。
這件事不用他說,也該韓齊出手,主動解決一次問題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