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合伙人還鄉(xiāng)
韓齊答應(yīng)了。
李醒的一句話說服了他:
“咱們不是雇傭關(guān)系,你在我那客棧,可以當家做主人?!?p> 李醒在韓齊身上看倒了無比美好的未來,雖然他現(xiàn)在是個江湖萌新,但韓齊不是啊。
韓齊他雖然是個沒出息的“武夫”,但以這個人在監(jiān)護的地位,類比互聯(lián)網(wǎng),就相當于給他送來一個業(yè)內(nèi)頂尖的技術(shù)人才,而穿越前尤恩文可是個運營高手。
如果說是李醒要搶“高推莊“的江湖第一大生意做一做,只是癡人說夢,但是放在穿越后尤恩文身上,再加持韓齊,也許并不是黃粱一夢。行業(yè)雖然有“獨角獸”存在,但壟斷永遠要被打破,起碼分一杯羹不是奢想。
忽然間創(chuàng)業(yè)分子的熱血又活了過來,穿越到一個可以貫徹互聯(lián)網(wǎng)思維的江湖,不是冥冥中自有天意的表現(xiàn)嗎?
李醒拉攏韓齊的那句話就是出自尤恩文創(chuàng)業(yè)的心得。
一沒錢,二沒背景,怎么招攬高級人才,只能用合伙人職位籠絡(luò)人心。
尤恩文深知公司初創(chuàng)的基本套路,不一定每個人都懷著一個創(chuàng)業(yè)夢,但到哪里人都追求的是同樣的東西。
有些人不愿做被圈養(yǎng)的996,但要說這是為自己的996,卻能讓人樂而忘蜀。
韓齊空有一身武功,還不是只能為他人賣命,跟賣藝不賣身的青樓女子有啥大區(qū)別,面兒上的高低貴賤而已。
但若你許一個在他人屋檐下不低頭,這地方當你自己的地方,沒人管你沒人拘束,對那些不愿為五斗米折腰的人來說,卻是莫大的福利。
所以李醒回來了,帶著韓齊。
除了韓齊,老錢對什么都有準備。
早幾天,老錢掐算著時間,琢磨著李醒該回來了,就押著小五把客棧上上下下拾兜了一遍。桌子凳子擦了,地掃了,門口青石板上潑了水,里里外外透著一通水靈。
來往的人見了,還以為真做著生意,抬腳進門卻被攔了駕,小五一臉店大欺客的拽樣:“本店今天不做生意,客官,有勞抬腳——”就把人往外送。
弄得左右相熟的鄉(xiāng)鄰罵他們,做生意的時候不像做生意的樣,不做生意的時候倒有模有樣,敢情這客棧不是給人開的。
老錢也不理,只管打發(fā)街上的小孩兒去城外長亭路邊守著,若是看到他家老板在路上,趕快回來通報。
老錢滿肚子盤算著,雖然這開頭打的是諂媚的牌,但這諂媚做到個什么的度是好呢?
老錢猜李醒回來多半咂摸過味來,怎么也想得到這一趟高推莊跑的是被人賣了。他要是不懷疑老錢,就真成了傻子了。
其實老錢真沒成心,天助他也。
讓他剛得著高推莊要找頑主李不老的消息,就把逵子送來,挑這巧勁兒到這兒殺人。他又沒攛掇著李醒去惹人家,天降一根diao毛把這大好的機會送到他眼前。
逵子不會為了根diao毛追著個客棧老板趕盡殺絕,但禁不住人說道啊,真真假假,假假真真,誰承想逵子還另有求于高推莊。
他還從沒見高推莊做的哪樁生意做得有那么全活,那么圓溜的。當然他得的線人錢也不少,高推莊從不虧待給他們辦事的人。
其實老錢也不只為掙這線人錢。他想的是更長遠的事。
瞅不準他要在這小客棧里托身多久,要想待得舒服,就得把李醒這毛頭小子糊弄好。
得讓這初出茅廬的小子知道江湖的水有多深,他老錢的水有多深。不能老讓小子騎在他脖子上撒尿,以為自己真是主子。
難為這小子命大,讓他在逵子鬼頭刀下?lián)旎貋硪粭l命,可惜可惜。不過前事不可追,做人呢還是要放眼未來。
不錯,對外而言,在事物的表面現(xiàn)象上,李醒是這客棧的主兒;但這個世界背后還另有一套更具決定性的潛規(guī)則,在這個層面上,老錢要做這江湖客棧的主。
不過事情得一步步謀劃著慢慢來。
高推莊這趟事兒算是給李醒來一個下馬威,但對付人這種東西就要“打三巴掌揉三揉”。老板歷劫歸來,做店伙計的總得擺出殷勤慰問的勁頭來。
關(guān)鍵是怎么把這層道理揉軟了,磨碎了,讓李醒吃進去。
老錢覺得自己腦子里從來沒冒出過這么滿盆滿缽的主意,一輩子做奴才樣地迎出門去,沒這么志得意滿的。
他盤算得得意,等見著李醒身后跟著韓齊,“嘩啦啦”那滿盆滿缽的主意全化了水潑濺地上了。
李醒和韓齊回到江月城。李醒走上客棧門口灑水的青石板,差點沒滑一跤。
韓齊自然看不出李醒眼中的不尋常。他只在門口停了停,看見門口那副對子:
月黑風高遠避小人,光天化日謹防君子——細細端詳了一番。
進了客棧,落了座。李醒滿腹狐疑,老錢有點驚惶,小五愣愣地等著老錢眼色,只有韓齊一派自在地環(huán)顧左右。
客棧不大,上下兩層。樓下店堂上緊緊湊湊擺了八張桌子就滿了。正中柜臺,架勢大,不像買賣人家倒像官家坐堂。兩側(cè)樓梯,通二樓客房,欄桿狼藉,看樣子被人狠毀過。沿墻兩溜碼著酒壇,數(shù)目不少,封的開的整的碎的,不管怎的都碼著。屋子不怎么透亮,看樣子是窗上污了跟桌上一樣的陳年油泥。
真是純粹典型,絕對按規(guī)矩來的落拓江湖破客棧。
韓齊這么看來,可放李醒眼中就不一樣了,雖然他也不太熟,但初穿越的第一印象太深刻了,容不得他忽視這前后的區(qū)別——
桌子太干凈!柜臺太亮堂!欄桿被補過!酒壇子竟然分門別類地碼,夸張的是竟然連蒼蠅都不見了!
這可不是他知道的前江北客棧,面前那個從里到外都浸透著奴才精髓的人,更不是他知道老錢,這賣的是什么藥?
一陣冷場。李醒不言語。
要是以前的李醒早咋呼開了。畢竟換了尤恩文,性子沉穩(wěn)很多,這客棧自他穿越來還沒睡熱乎呢,他也需要看看形勢再舉動。
韓齊自然不說話,而老錢窩了一肚子的開場白,見了韓齊一亂陣腳全咽回去了。
小五挺奇怪,明明四個人在這兒,見了、坐了,可連句整話都還沒有。
老錢看這樣子話場得他來開了。他不說也不行,要不就顯得他心虛了。
老錢打點起萬分精神,叫聲“老板”,未開言面上笑先擠上了上去,“這位是韓齊韓大爺吧?”
老錢先問個自己最緊要的問題,其實也是明知故問,像他在江湖混那么久,當然認得韓齊,更知道韓齊是什么樣的人物。
李醒轉(zhuǎn)轉(zhuǎn)眼球,心想這滑頭果然是道上的人,認得韓齊是個人物,急著先去套交情,果然狡猾。
雖然早有預(yù)料,但到底有點不是滋味。
“嗯啊,你倒認得。”
先不管老錢聽沒聽出他話里的味兒,轉(zhuǎn)頭向韓齊,指著站在地下兩位,說:“老錢,小五(姓丁,排行老五),我們家伙計。”
又轉(zhuǎn)頭對站在地下兩位,大拇指指指韓齊:
“韓齊,以后你們叫韓爺。侍候好了,這三年是咱家的保鏢。”
李醒看見老錢神色一動,問:“怎么?你有話說?”
老錢趕緊把話吞進去了。
韓齊看得明白,這店里老板是圈外人,伙計是個老江湖。
看著老錢藏起驚訝的神色,韓齊不奇怪,知道韓齊是誰的人都免不了要露出老錢適才的神情,什么時候韓齊當過人保鏢了!
李醒看看左邊,看看右邊,忽然想起門口那副對子了:
左邊一個小人,右邊一個君子,兩邊都一模樣做低眉順眼若無其事狀——
公司初創(chuàng),這可不是什么好陣勢,他這個江湖萌新,很容易被架空啊。
不過做大事的人必須得有容人之量,李醒還是相信只要搭建好互利共贏的模式,什么樣的人才都能在一個平臺上處事。成事的人起碼都有這個胸懷,有胸懷的第一步,就得先學會一個“忍”。
“有什么吃的?這一路上餓死我了!”
一提吃的這么通俗的事兒,大家都活分起來了。
已經(jīng)愣在那兒半晌沒動作的小五終于找到個自己能鉆進來的縫兒,忙抽下肩上的破巾子,習慣性地邊做個擦桌子的樣,邊說:
“哎呀,早備下了。東頭張家老號送來的鹵味,就等著您回來用呢,我還在集上挑了特大又水靈的瓜,脆生生的都洗好了。待會兒我再去劉家媳婦的鋪子抓一屜剛出籠的大饅頭上來,前日劉家媳婦見著我還問您呢。”
老錢不說別的,先搬了一壇酒往桌上一撂,很諂媚地湊到李醒面前道:
“這個,剛從羅鍋那擄的,氣得他直跳腳,偷藏十五年的?!?p> 他拍開泥封,也不管土渣掉了一桌子,先倒了一碗放到韓齊面前。
“韓爺,您先解解渴。”
不敢多套辭,又趕緊倒了一碗更滿的放李醒面前,怕他吃味。
這時肉和瓜果上來了。牛肉切得讓人懷疑是狗牙啃下來的,堆了恁大一個盤子。
李醒不跟韓齊客氣,用手一指“吃!”便先抓了一大塊,回來這一路是真餓了。
老錢倒是畢恭畢敬地拿了雙筷子,揀了塊頂精致的夾到韓齊碗里,等韓齊先嘗了口酒,才自己挑了塊不大不小的啃了起來。
小五手腳很快,眼沒見他一會兒,他就從店外搬了人家鋪子里的一大籠屜回來——
“今天是肉饅頭?!?p> 拿手抓了饅頭一人先給一個,籠屜撂在另一桌不管,腳蹬了凳子,拉長了手抓了一塊大肉先到碗里,嘴上叼了一口饅頭,這才坐下。
韓齊冷眼旁觀,看出這客棧確實沒什么上下有別,擔得起李醒那句“當家做主人”的承諾,平等得很。
老錢嘴上沒停,眼珠子也沒停,他瞅著韓齊沒動筷子,替他著急,趕緊趁肉盤子還沒見底又多夾了幾大塊給韓齊,順手也給自己摟了幾塊。
這一頓飯吃的,韓齊方知道什么叫風卷殘云。
韓齊以為客棧一向都這樣好吃好喝的鋪張過日子。沒想到這一頓過去,第二天——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