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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回食物鏈頂點(diǎn)

0026:有時,過程也會大于結(jié)果(8800)

重回食物鏈頂點(diǎn) 壺記 8902 2019-07-30 22:42:49

 ?。]改,后天更新,后天改。)

  隆意識到自己不能再追上去了。

  如果說,仁將軍的行進(jìn)方向是北,那他家便在完全反方向的南。

  而他無論追上去幾次,這個斯文人顯然每次都會把他攔住。

  他現(xiàn)在能做的,只有灰頭土臉地回家。

  但他心中的「火苗」仍未熄滅。

  他喜好看書,涉及范圍從偏熱門的「格斗」,到偏冷門的「心理學(xué)」。

  而他隆,正是那種會把好吃的東西留到最后解決,永遠(yuǎn)心懷希望的人!

  他不相信,也不愿相信!南是陣亡名單中的一員。

  于是飛奔回家時,他尤為賭氣地、自言自語:

  “他肯定已經(jīng)…瞞著我…偷偷回到家了!”

  懷著這種固執(zhí)的想法,他一進(jìn)公寓大門,便連忙沖上樓。

  但見到家門時,他那股沖勁頓時潰散,原地怔住。

  因?yàn)樗匆娏艘粚φ礉M泥垢的軍靴,而軍營管理層考慮到女性是這末世中延續(xù)人類文明的重要存在,向來只招男兵。

  這足以說明一件事!

  好像一桶油直灌隆的心里,他那微弱的希望火苗,開始熊熊燃燒!

  “果然…果然……!”他欣喜若狂,也顫抖不已。

  可他推開門時,靠近的這段距離也讓他聽見了母親的啜泣聲。

  他沒能及時作出反應(yīng),于是在沒做任何心理準(zhǔn)備的情況下,他先是看到了一個森嚴(yán)威武的士兵,站在客桌左邊,而柔弱無助的心,正臥坐在桌右邊的沙發(fā)上,抱著一條灰黑色的裹尸袋,痛哭流涕著。

  那士兵全程都沒有上前安慰,只是默默注視著。

  類似的一幕他今天看過了不少次,保持沉默便是最大的尊重。

  而扭頭看見這個家庭中的「小孩」回家,士兵當(dāng)即便意識到自己該離去了。

  他沒有安慰那裹尸袋里的「英雄」的妻子哪怕一句,這是事實(shí)。

  而他從始至終都心懷愧意,這也是事實(shí)。

  所以從那男孩的肩旁經(jīng)過時,他下意識地頓步,低頭,致歉:

  “抱歉…孩子?!?p>  他能表達(dá)的只有這么多,這里并非他要拜訪的最后一家。

  說罷,他也再無在此逗留的必要,捎門離去。

  只留下傻眼的隆,站在家門口。

  他面目呆滯,但大腦并未停止運(yùn)行。

  看著心懷里的那具裹尸袋,他沒法不想起南。

  不僅是長袋里的人除了南以外再無他人,這一幕還令他不由自主地回想起了那場發(fā)生在晚餐前的對話,聊到結(jié)尾時,南沖他擠出的那個,令人安心靜意的笑容。

  這個笑容,令他對南能平安歸來充滿了信任,可如今,又令他滿懷責(zé)怪。

  小孩子的秉性之一正是:無法接受任何人的食言。

  這是隆只有隨時間長大才能根治的劣根,看再多的書都彌補(bǔ)不了。

  所以他滿心悲傷和怨念地低下了頭,握緊了拳,輕聲,但足以令在座的人聽清地,吐出了那刺眼的兩個字:

  “騙子…”

  心聞言一愣,先是難以置信地抬頭望向他,然后皺起下巴,更加悲痛和無奈地說:

  “他可是你的父親啊……”

  隆才不想管這么多,無論如何,他的期待落空了,他渴望的結(jié)果也沒能實(shí)現(xiàn)。

  “他答應(yīng)過我的…”他垂著兩邊嘴角,眼神倔強(qiáng),逞強(qiáng)地憋著淚,可這濃縮了悲情的液體還是不爭氣地從嘴角滑落下來,“他說他會活著回來……”

  “這是因?yàn)椤毙氖負(fù)u了搖頭,她知道讓這么點(diǎn)歲數(shù)的隆理解這些未免太難,但她真心希望他能理解,“你一點(diǎn)也不了解整件事的來龍去脈。”

  “我只知道這不是我想要的…這年頭誰會在意過程?。??”淚腺的導(dǎo)火索終于燒盡,隆也跟著開始痛哭,張嘴時,絲狀的唾液連接在上下兩排牙齒間,含混不清地嘶吼,“他為其他人做了再多,我們不也什么都沒得到么?我想看見他平安無事地出現(xiàn)在我面前,而不是躺在一個我根本不敢拉開來、一睹真容的塑膠袋子里!更不想…!看見你悲痛欲絕的樣子……”

  “你不懂…”心依然只是搖頭,但這回,她不再注視隆的眼睛,而是低頭看向懷里的長袋,“如果南沒有挺身而出,可能連仁將軍…都會死于非命……”

  “那家伙到底有哪里厲害了?!”隆聽到「仁將軍」這三個字,徹底爆發(fā)了,父親在出征的前天晚上,與他交談時,也一直在強(qiáng)調(diào)「仁將軍已經(jīng)把一切都安排好了」,可只從結(jié)果看來,并非這樣;而從父親對仁的尊敬以及母親的后半句話,他沒法不聯(lián)想到是南舍身保住了仁,“能取代他的人多了去了!能保護(hù)他的人…也多了去了!為什么為此犧牲的人…偏偏得是父親?”

  “可這是南自己做出的抉擇…”心輕聲說,面紅耳赤,淚痕干涸,“如果他不愿意…仁將軍下令都沒用?!?p>  隆還試圖反駁,但實(shí)在找不到泄憤的點(diǎn),欲言又止了幾次。

  母親的確沒說錯,仁終究是人,他又不可能操縱父親的思維,強(qiáng)迫后者為他「擋槍」。如果南會死真的和仁有關(guān),只能說:他預(yù)料到了自己的結(jié)局,但他也心甘情愿。

  隆能想到這些,但依然沒法平息內(nèi)心的不甘心和不服氣。

  把話說得難聽些,他不介意仁去死,如果這能換回父親的命。

  他又不禁想起父親作為保障的那句話來:「仁將軍已經(jīng)把一切都安排好了,放心吧。」

  安排好了?他安排個屁。

  如果他真有那么運(yùn)籌帷幄…那你也不會壯烈犧牲了啊……

  隆記得自己在書上看過:一個合格的商人,他的每場生意都未必要賺的盆滿缽滿,但最后,他至少會保證自己一定不虧。

  隆當(dāng)然還是希望活下來的是自己的父親,但他倒要看看…那個仁,他的命,究竟值不值父親舍命保下……

  這么想著,他在家門口停了許久,但最終還是沒步入家中。

  相反,他還后退了一步,重新打開了家門,毅然決然地離開。

  “隆…你要去哪兒?”心看著他已然消失的背影,惴惴不安地問。

  隆雖然在下樓,但也聽到母親了關(guān)心,不過沒有回以任何答復(fù)。

  他現(xiàn)在滿腦子都是一件事:

  “那個男人…到底哪里吸引了你……”他死死盯著正前方的樓梯,也是道路,心意已決,“才能讓你愿意為他…赴湯蹈火?”

  心并不知道他突然要去干嘛,也沒能看見他沖出公寓大門的一幕。

  但這一幕,終究還是被人看見了。

  一個頭頂光禿禿的大小孩原本在樓下和同伴嬉戲,無意間瞟見隆,立馬壞笑起來,嘚瑟又得意。

  仁仍未返回軍營,隆回家再離家的總耗時并不久。

  而前者也索性在返回途中,率領(lǐng)著馬隊(duì),挨家挨戶地發(fā)放骨幣,用以慶祝戰(zhàn)爭勝利。

  至少來到大街中間的隆,看見停留的馬隊(duì),以及街邊拿著錢袋的居民,只能想到這種情況。

  但乍一看又好像不是這樣…

  因?yàn)槿蔬€在和一個中年男人攀談著。

  前者和顏悅色,而后者悶悶不樂。

  “如果你把我叫出來,只是為了讓我見證并襯托你的賢明,恕我告辭?!敝車酥荒芴魍剩⑼兑匝瞿降哪抗?,可中年男人「有幸」與仁將軍對話,瞪向后者的眼神,卻充滿了明顯的敵意。

  “稍安勿躁,常戒。”仁依然平易近人,微微一笑,“你知道我只可能為了什么而邀你見面?!?p>  接著,仁開始娓娓道來:

  “前任將軍的頭號部下,代號「獵狼」,前者在任期間,跟隨過他參與了大大小小近百場戰(zhàn)役,身經(jīng)百戰(zhàn),又正處三十而立、當(dāng)打之年?!?p>  “但因?yàn)椴粷M于人們居然推舉了一個年輕人上臺,你憤然離開了軍營,以此來表示不滿,但無人響應(yīng)?!?p>  “我知道你不喜歡我,但我還是想拉攏你?!焙淹赀@些,仁主動向?qū)Ψ接押玫厣斐鍪?,“盡管你也拒絕了我近百次?!?p>  “你既然知道,就更該有自知之明?!钡=湟廊徊活I(lǐng)情,面目固執(zhí),“「三顧茅廬」終究只是個別案例,而不是示范或模板?!?p>  “我不可能成為你的左膀右臂,”他死犟死犟地盯著仁,全然不顧自己應(yīng)該小聲點(diǎn)說這些,更不在乎自己這番話會引起路人們怎樣的非言非語,“讓你能如愿提升自己的聲望,或滿足你那可笑的虛榮心?!?p>  “年少成名的人數(shù)以百計,可最終笑到最后的又有幾個?”他微微偏頭,孤傲得真如一頭野狼,“人們終會發(fā)現(xiàn)你的道貌岸然,并為當(dāng)初投給你的那張支持的票,而羞愧不已。”

  “你覺得我屢敗屢試地邀請你,是為了讓自己在別人看來更加耀眼?”仁面不改色,依然微笑,不過眼里的溫和淡了些許,并且說時,輕輕挑眉。

  “心浮氣躁的年輕人,圖的難道不就是一個排面,或一個顏面么?”常戒還真是這么想的,同樣挑眉,眼神輕佻,滿是不屑。

  “有道理?!比暑D了下,后點(diǎn)點(diǎn)頭,“這次就先這樣吧,要不要拉匹馬走?我們能在路上碰面,也算是緣分…”

  “我不稀罕你的虛情假意?!背=洳涣羟槊娴叵訔墶?p>  “你好像不太喜歡人多的場合。”仁始終不介意對方的冷語相加,有些自顧自地、跨越式地聊起了下次再會的事,“下次見面時,我會挑個能陶養(yǎng)情操的地方?!?p>  “你到底還要我強(qiáng)調(diào)幾遍?”可這無疑是一種輕視,常戒不禁惱火起來,“我不可能……”

  仁也不怕他誤解,直接且強(qiáng)硬地打斷了他的話,這是插話,但同時也是解釋:“我不是偶然坐上這個位置的,不僅如此,我還為此用盡了手段?!?p>  “而我之所以爬到這個高度,不是為了錢權(quán),基于前一項(xiàng),更不可能是為了名利?!?p>  常戒聽得先是怔住,隨后眉頭皺得更緊。

  不僅僅是因?yàn)檫@人邀請自己、屢屢被拒,還一副屢試不爽的樣子。

  更因?yàn)檫@個年輕人當(dāng)著這么多面,說出自己干過的見不得光的事,還一副理所當(dāng)然的模樣,無恥得很。

  他先是疑惑,然后感興趣。

  在他看來,這個仁無非是個貪圖名利之人,可他現(xiàn)在的做法,無非是自斷名利之路。這樣擲地有聲地說出自己不光彩的一面,他倒要看看這個年輕人待會要怎么收場。

  為了拉攏他人揭自己的底未必是個壞辦法。

  但要是他依舊拒絕,這可就得不償失了。

  仁好像沒意識到這點(diǎn)似的,還是一臉的一本正經(jīng):“而我之所以必須坐穩(wěn)這個位置,因?yàn)檫@是我實(shí)現(xiàn)「人類重回食物鏈頂點(diǎn)」這一遠(yuǎn)大目標(biāo)的,必經(jīng)之事!”

  他繼而表示:“我會善待每個人,因?yàn)槲倚枰藗兊膿碜o(hù),讓我高枕無憂,更是為了讓我隨時隨地都能放手一搏!”

  “而我會珍惜每個士兵,并且在他們戰(zhàn)死、哪怕只是受傷后,給予他們的家屬一筆豐厚的撫慰金,因?yàn)槲疑钪约旱拿煨?!以及絕不能孤軍奮戰(zhàn)!”說著,他猛然握緊那只沒受傷的手,“握住劍刃,去討伐龍類的,絕不能只有我一人,還必須要有一支軍隊(duì)!”

  這無疑是一段振奮人心的「演講」。

  常戒本想拆穿,或是找他的茬,可這年輕人臉上,沒有一絲的心虛,只有大義凜然。

  他站在地上而仁騎在馬背上,兩人要正常交流,他只能仰望后者。

  而現(xiàn)在,他的眼里,盡管他還是有所抵觸,可眼里還是不由自主地多了分敬佩。

  如果這個年輕人真是這么想的話。

  不,應(yīng)該去掉如果。

  因?yàn)榫同F(xiàn)狀看來,這人真是這么想的。

  “至于我拉攏你…”仁頓了頓,換了口氣,再度開口時,聲音也輕,“因?yàn)槟闶敲蠈?,且正值勇猛之年。我不會錯過任何一名有參軍想法的士兵,更不可能錯過一個經(jīng)驗(yàn)豐厚的老兵!”

  他微微抬起那只握緊的拳頭,情緒激昂地接著說:“對于一名屠龍者而言,我要做的不是在鈍劍和利劍中做出選擇!而是要把所有能成為我的盾劍的人和物收入囊中,為己所用!”

  “而我并非愛慕虛榮之人的最好證明便是…我隨時都能讓位,如果在這個人才輩出的地方,有人能比我更出色,手段比我更強(qiáng)硬,目標(biāo)、或者說意志,比我更強(qiáng)烈!我隨時都能退位,并獻(xiàn)盡忠誠!”

  講述出最后一個字的時候,他沉沉地含首。

  目光堅(jiān)定,也擲地有聲。

  難怪這個人還有一個外號是「演講家」…

  不只是周圍的路人,就連常戒,也沒法不被打動。

  不僅是因?yàn)閷Ψ降恼媲閷?shí)意,更因?yàn)樗男坌膲阎尽?p>  而在對方敞開心扉后,這才遲遲意識到「仁」居然是自己的陌路知己的常戒,也沒再像個無賴一樣,逢言必駁地頂撞前者的話。

  他只是保持著沉默,并低下頭,握住拳。

  仁也默默看著他,期待、同時也是等待他的反應(yīng)。

  但一名部下很快便敲了敲他的肩膀,并示意他看眼身后。

  仁回過頭,只見大街中間的隆。

  他還記得這個男孩,倒不如說,心中的慚愧令他一度記得住行進(jìn)途中見過的每個喪失了親人的人。

  于是他調(diào)過一圈駿馬的頭,但沒靠近。

  士兵們也識趣地讓出道路,供兩人得以看清彼此,并隔著段距離,也能照常對話。

  仁主動反問,向男孩伸手:“孩子,你來到這里,是找我有事么?”

  聽完了仁那一整段演講的人,不只有常戒。

  隆這才回過神來。

  “你叫什么名字?”見男孩一言不發(fā),仁接著問。

  “不…”隆原本是想找他對質(zhì),讓后者證明他有本事,也有價值,但眼下…已經(jīng)沒這個必要了;他輕輕搖搖頭說,“已經(jīng)沒事了?!?p>  折返時,隆心中的失落和憤恨已經(jīng)消散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不解。

  也正是因此,他沒能注意腳下,不小心踩入坑洼之中。

  污水向四周濺起,隆也撲倒進(jìn)積水之中。

  而他正要煩躁地爬起來時,一對穿著涼鞋的腳,在坑洼外沿停下。

  隆見狀抬頭,只見一名光頭少年…以及跟在他后邊的幾個「弟兄」。

  隆滿面污痕,看起來可憐兮兮,但也頓時變得目光凌厲。

  因?yàn)槟且呀?jīng)十歲出頭的「光頭」男孩正陰笑著俯視著他:

  “還記得我調(diào)侃你父親奔赴戰(zhàn)場后會變成死鬼時,你跟我打的賭么?”

  “「我的父親一定會凱旋而歸的,變成龍類口糧的,只有你的父親」,你當(dāng)時是這么說的?!?p>  “可結(jié)果呢?”他偏過腦袋,揚(yáng)起皺眉,滿眼嘲弄,“我剛看見兩個騎馬而來的士兵在公寓門前停下,把馬拴好后,從一樓進(jìn)入。兩個人騎乘的馬都各拖著一架裝滿裹尸袋的拖車,黑壓壓的一片。也不知道他們在此停留,是要給誰收尸呢?!?p>  “又會是誰將被埋葬在后山的花海之下呢?”他聳聳肩,攤攤手,“不知道啊,但至少——”

  說時,他的面目突然冷峻起來:“那不會是我的父親。”

  “滾!”隆雖然年紀(jì)小,但個子很明顯的遺傳了南的高挑;連忙從坑洼里爬起來后,雙手一振,灑下污水,怒罵。

  “發(fā)怒啦發(fā)怒啦?!惫忸^不懼反樂,掩嘴笑,“但你真打算這么做么?你真的要傷害我么?”

  “數(shù)數(shù)我身后有多少個幫手吧?!彼仁怯么竽粗钢钢干砗螅儆檬持钢钢嘎〉募绾螅绊槺阍贁?shù)數(shù)你身后。”

  “可憐的小毛蟲,可憐的隆。”他邊說邊做作地?fù)u頭,卻面透喜色,“無親無故,無依無靠?!?p>  懂點(diǎn)事的人基本不會在認(rèn)識的人、家里有人遇難時,歡天喜地,哪怕那是自己的仇人。

  不只是因?yàn)檫@么做未免太畜生。

  更因?yàn)槿羰沁@么做了,那人本就悲痛交加,還被火上澆油,很有可能會導(dǎo)致命案。

  隆眼下并無殺人解恨的想法,但也怒不可遏。

  他的基因雖然優(yōu)良,但年齡限制終究存在,他還是比光頭矮半個頭。

  所以他舉著拳頭一頭沖上去時——

  “別拿你那只臟兮兮的手來碰我!”

  伴隨對方的一聲嫌棄,他下一秒便被光頭一腳踹得坐回污水中。

  “說實(shí)話,”光頭轉(zhuǎn)轉(zhuǎn)手腕,扭扭脖子,“我現(xiàn)在只敢冷嘲熱諷你幾句,真要動手,我其實(shí)是不太敢的?!?p>  隆始終一言不發(fā),只是窮兇極惡地瞪著他。

  “畢竟你這嬌小得像個丫頭的身板…”光頭一手叉腰,另一只手彎開,漫不經(jīng)心,又犯賤無比地說,“我真怕揍你沒幾下,你也要下到地下去,去找你那可憐的父親嘍?!?p>  “你這一家三口都已經(jīng)失去頂梁柱了,”他繼續(xù)賤兮兮地表示,不斷撩撥著隆的怒火,“我可不想再親手扼殺你那老母親最后的依靠和希望呀。”

  隆跪坐在坑洼中,雙拳緊握…

  “哼……”

  還氣沖斗牛。

  “你好像很不服氣。”光頭傲慢地微挑下巴,偏著頭,俯視著他,滿眼的不屑,“可你若想爭口氣,你應(yīng)該站起來,而不是跪在地上,坐在這片污水中,一副沖我卑躬屈膝的模樣?!?p>  “哼……!”隆再次怒哼一聲,隨后,下半身破水而出,徐徐站起。

  “生氣咯生氣咯?!惫忸^一邊指著他,一邊回頭和弟兄們嘲笑著,隨后雙手叉腰,“可你貌似沒一點(diǎn)力量啊,瘦胳膊細(xì)腿的?!?p>  “但這…不影響我…”隆低著頭,濕漉漉的長發(fā)不斷向下滴著水簾,“在待會…把你揍得鼻青臉腫!”

  “因?yàn)槲倚呷枇四闶敲??”光頭無所畏懼地笑問。

  “因?yàn)槟悴辉撔呷栉业募胰??!甭÷曇舻统粒盟圃谀パ黎忼X,“我無所謂你怎么對我,不然…也不會直到現(xiàn)在我才首次反抗你的欺凌,不是么?”

  “以前我對你的犯賤行為…默不作聲…是啊,正如你說的那樣,我沒朋友,你們不愿陪我玩,也沒其他人愿意帶我玩,我被欺負(fù)了,只能受著,有人顛倒黑白了,也沒人為我說話?!?p>  “但你不該把這種胡鬧上升到涉及家人的地步?!彼痤^,并把濕發(fā)用一只手捋至腦后,“沒錯,盡管你這么做了,你的好哥們依然會站在你那邊,我身后依然空無一人,但…我只是沒有會幫我的人?!?p>  “而我必須保護(hù)的人…現(xiàn)在輪到我來保護(hù)的人…我的家人、我的母親!她一直在我身后,我也必須一直擋在她身前!!義無反顧!??!”

  “所以…”他不疾不徐地伸出拳頭,拳門直指對方,“混賬東西…我要把你揍出屎來…我要把你揍得…哭著把你那有幸活下來的老爹給叫過來……!”

  光頭先是微怔,然后驚怒,習(xí)慣性地抬腳一踹。

  但這一腳被隆準(zhǔn)確無誤地接住了,隨后還被他硬生生地搬動,再以下克上地推開。

  “你他媽的…”光頭連連后退,站穩(wěn)后,氣急敗壞,“比我小四五歲的小鬼…先給我好好的遣詞造句再來找我高談闊論??!”他也緊握起拳,沖眼前的小鬼咆哮,“真以為我不敢動手了是吧?”

  說罷,他先是轉(zhuǎn)頭看了身后的「狐朋狗友」一眼,回頭沖著隆便是一指:“揍他?。?!”

  每個人生來都是欺軟怕硬的。

  能改變這種秉性,或是加重這種秉性的,只有「經(jīng)歷」。

  但他們這幫人里,年齡最大的光頭,不過才十歲。

  他們的秉性是最原始的,也是毫無保留的。

  正如他們眼下同樣毫無保留地發(fā)揮的暴力。

  暴力總是令弱勢方無法招架。

  而它也總能摧殘一個人的身體。

  男孩們當(dāng)然沒有這么惡毒的想法,但一般只有在情況嚴(yán)重時,他們才會意識到自己下手時應(yīng)該有輕有重。

  而現(xiàn)在,他們施加在隆身上的暴力,也突然中止了。

  但這不是因?yàn)樗麄円呀?jīng)把隆收拾得站起不能。

  而是因?yàn)椤∑鋵?shí)已經(jīng)被他們當(dāng)中的一員不小心揍得額角出血了,而在此之前,他倒回水坑又站起,倒回又爬起了數(shù)次……可不管他被打倒了幾次,他都能或迅猛或顫巍地,再一次站起。

  光頭全力一腳踹在隆的面門上,后者幾乎是倒飛出去的。

  “你如果命不想要了…”他氣喘吁吁,也因?yàn)槁〉膫麆?,有所心虛,但還是死要面子地、逞強(qiáng)著怒吼,“再給我站起來試試看啊?!”

  隆動作遲緩地抬高了右臂,再一把拍在水坑邊沿上,抓牢:“我的父親…是個言出必行的人。”

  隨后,他撐著地面,徐徐爬起。

  “他答應(yīng)過我一定會滿載而歸,但…征戰(zhàn)沙場的時候,似乎出現(xiàn)了變故。”

  “我本以為「變故」是他食言的借口,于是親自去查證了下,結(jié)果…貌似確實(shí)如此?!敝挥性谡f這句話時,他的眼睛瞟了下別處,而非死死盯著光頭。

  “父親他經(jīng)歷了什么,做了什么,我不知道?!?p>  “但我知道「虎父無犬子」…我會把你打得滿地找牙,我更要說到做到?!?p>  “在很久以前的和平時期,電影文化盛行,其中有個角色,有這么一句臺詞——”

  站穩(wěn)后,他豎起雙拳,明明身體都開始微微左搖右晃了,還是固執(zhí)地正視著前方。

  “「我能像這樣,打上一整天」?!?p>  光頭憤然咬牙,怒而出拳。

  但被隆一個標(biāo)準(zhǔn)的側(cè)頭閃避后,再被一記反擊的直拳打傷了鼻子。

  “瘋子…!”光頭先是仰頭倒地,然后一手捂鼻,一手指著隆的鼻子,忿忿地斥責(zé),“你們愣著干嘛?看戲嗎?!只因?yàn)檫@只毛蟲,這只毛隆,學(xué)過一點(diǎn)像模像樣的格斗技巧,你們就怕了?!”

  “你們最好…讓開。”隆重新擺出格斗姿勢,手骨的首端,通紅如血,“我言出必行,但無意傷害你們。我的目標(biāo)始終只有一個,而我大概率會完成它,除非…”

  隆沒能說完,因?yàn)橥馊说牟迦搿?p>  “你們在干嘛?”一句明顯由中年男人發(fā)出的疑問,從側(cè)方傳來。

  光頭聞言微怔,連頭都沒回,便聽出了來者是誰,喜出望外:“…父親!”

  “除非「變故」發(fā)生。”隆扭頭看著那個眉目與光頭相似的男人徐徐走來,喃喃自語。

  “你都干了些什么啊…”明眼人都看得出這兩撥人正在做什么,「老父親」左右各看了一眼光頭和隆后,輕聲責(zé)問。

  “父親…父親!哈哈哈…看到了吧?我父親沒死,而他現(xiàn)在過來保護(hù)我了!”“可憐蟲,可憐蟲!你有種現(xiàn)在再來傷害我呀!”光頭再次展示出他那副小人得志的嘴臉,還「惡人先告狀」,“父親…這個臭小子,他…他打傷了我的鼻子,你看!”

  他邊說邊指起自己那只正在不斷冒血的鼻子。

  但他從父親那得到的回應(yīng)卻是…

  “啪!”

  一巴掌。

  “為什么…?”光頭捂著通紅的臉,理解不能。

  “我花心思培養(yǎng)你教育你,”老父親沒有回應(yīng),反而質(zhì)問,“應(yīng)該不只是讓你學(xué)會了以大欺小,還以多欺少吧?”

  “他可是揚(yáng)言要把我揍成豬頭的壞小孩啊…!”光頭更加不解了,也突然無助了起來,眼下父親別說是幫忙,他顯然是站在隆那邊的,這也讓他對隆更加仇視,說的話也更加不經(jīng)大腦,更加惡毒,“一個明明死了爹的家伙…還敢對我大放厥詞!”

  “啪!”

  光頭好像被這第二巴掌給扇懵了,呆滯了幾秒,隨后委屈至極。

  “那你可否知道…”男人一臉漠然,好像正在教訓(xùn)著的,是個不孝子,“我和隆的父親是戰(zhàn)友?”

  “而如果不是南出手相救…”他接著說,聲音嘶啞,“送回家里的裹尸袋…裝在里面的可能只有我的手腳?”

  光頭頓時震驚不已。

  但男人沒再浪費(fèi)多余、哪怕只是一秒時間搭理他,回身面向隆,微微躬身:

  “恕我管教不當(dāng),讓你承受了多余的毆打和辱罵?!?p>  隆默然無語,但他那頓時固執(zhí)起來的眼神,已經(jīng)明說了一切。

  “我知道…對你而言,你更希望在你面前的是南,而不是一個陌生大叔。我最終是死是活對你來說都無足輕重?!蹦腥嗣鎸Φ氖莻€五六歲的小孩,卻在低聲下氣,“如果你真這么想,我不會生氣,因?yàn)槲腋緹o法反駁。”

  “我這條命都是南給的,這是事實(shí)?!彼婺磕兀豢芍梅?。

  “可結(jié)果終究是…你活了下來。”隆不愿與他對視,偏開視線,同時實(shí)話實(shí)講,“而我和你不熟,我也的確希望站在面前的是父親,哪怕代價是…你要躺進(jìn)裹尸袋里。”

  “你這混蛋…”沒有人會滿意別人對自己父親說這種話,光頭也不例外。

  但他這種從側(cè)面表現(xiàn)的好意,男人壓根不領(lǐng),頭也不回,就是一聲斥責(zé):“閉嘴!”

  “我說過我不會生氣?!睂⑶榫w平緩下來后,男人也恢復(fù)了與隆的對話,話鋒突然一轉(zhuǎn),關(guān)切地問,“不過,容我好奇。你目前已知的,只有「結(jié)果」,對么?”

  隆先是靜了片刻:“因?yàn)槲以谝獾闹挥薪Y(jié)果?!比缓蟮拖骂^,低聲說,“父親他…為了你和仁將軍做得再多…他終究沒能履行對我許下的承諾……”

  “我無法批判你,因?yàn)橛械臅r候,結(jié)果真的大于過程,「勝者書寫歷史」,正證明了這點(diǎn)?!蹦腥溯p聲嘆氣,面目平靜。

  隆面不改色,也頭也不抬,看上去有點(diǎn)沮喪,還有點(diǎn)失落。

  “但在和平時期的秩序系統(tǒng)中,包括不擇手段完成的一件事,也分「程序正義」和「結(jié)果正義」?!倍乱幻耄腥嗽俅我晦D(zhuǎn)話鋒。

  “不要嫌我啰嗦,我其實(shí)是這么認(rèn)為的:”他撐起手,一只手向上擺了擺。

  “如果一件事,它的過程平淡無奇,那么人們?nèi)ブ匾暯Y(jié)局,也合情合理。”

  他開始凝視隆的眼睛:“但如果它的過程值得被歌頌…人們還是將其忽略,才值得唏噓?!?p>  “恰如小卒做了英雄做不到的事,救下了愛慕的女孩,最終為愛犧牲…”

  “他沒能得到善終,因?yàn)樗隽四敲炊?,依然沒能與暗戀的女孩相愛,反而還給英雄做了嫁衣…這個「結(jié)果」是無趣的。”他的確是個不擅長講故事的人,面目冷淡,侃起來也是在平鋪直敘。

  “但小卒拯救女孩時的義無反顧,以及強(qiáng)烈決心…這是感人肺腑的,更是偉大的?!?p>  “我說了這么多,歪理大道理都有,無非是在勸你一件事。”男人聳了下肩;

  “不要只關(guān)注結(jié)果,隆。”他半蹲下去,雙手壓膝,“去找你的母親了解一下詳情吧。”

  “你的父親,南,他真的是一個…很偉大的人?!闭f完,這個給人一種「嚴(yán)父」的第一印象的男人,居然擠出了個淺淺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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