碗里的魚湯面已涼,竹箸卻久置桌上未曾被拿起。孩子們都已吃完跑出去玩鬧,房里只剩他與她。他凝視著她,眼睛眨也不眨,生怕眨一下,她便消失不見了。
“你怎么不吃?”
疏璃輕輕放下碗,看著對面的泛月眨眨眼睛。
“看著你吃,我就飽了?!狈涸虏[眼柔和笑笑,又伸出手溫柔擦凈她的嘴角。
疏璃放下竹箸,靜靜看著他。
泛月垂眸避開她的眼睛,囁嚅著說:“還要嗎?鍋里還有好多呢?!?p> “你有心事?!笔枇Ш鋈徽f。
泛月徑自站起身來,強扯出一抹笑意:“你好好養(yǎng)傷,別整天想那些有的沒的?!?p> 他趕忙轉過身去。
他不停顫抖的后背,疏璃看的清清楚楚。疏璃不禁面露疼惜之色。
“還有些涼拌山菜,我知道你最喜歡吃了,我去給你端來?!痹僬f話他的語氣已經不怎么穩(wěn)定了。他僵硬地邁出步子往前走,就如一個僵硬的提線木偶。
“我知你一直在擔心你父親?!笔枇г谏砗筝p輕地說。
泛月的腳步倏地停住了。他不敢回頭看她。
“我也知你在為難?!笔枇д酒鹕恚従徸叩剿砗?。
泛月垂著頭,攥緊了雙拳,手背上青筋暴起。他在生命里最重要的兩人間掙扎抉擇,這種痛苦難以言表,未曾經歷過的人根本無法理解。
疏璃看著他的手,眼中淚花翻騰,道:“他的雙手都是血,都是無辜之人的血。”
泛月的瞳孔不禁一顫。
“他若是活著,別人就都得死?!笔枇У穆曇魩е耷?,劇烈顫抖著,似乎在害怕。
泛月慢慢回過頭,他靜靜的看著她,已是淚光閃爍。
疏璃目中含淚,眼神卻早已凝結成了冰,恨恨地一字字道:“他必須死!”
泛月的劍眉緊蹙到了一起。
疏璃凝視著他淚珠滾落,卻突然笑了出來:“我知你不會讓這種事情發(fā)生的。因為不管他的罪過多重,他畢竟還是你的生身父親?!?p> 泛月不敢面對,低垂下了頭。
疏璃驀然斂笑,冷冷地一字字道:“他理應為他的所作所為付出代價!”
泛月渾身一顫猛抬起頭看她:“璃兒?!?p> 疏璃含淚注視著他,嗚咽著說:“就當你父親是我殺的,我現在一命抵一命再還給你?!?p> 說話間一柄寒光凜冽的利劍已現于她手中。
“璃兒!”
泛月大驚失色,慌忙伸出手去。
鮮血滴滴答答地落,漸漸在地上匯成一條血河,血河流到了泛月的腳邊。他看著腳底的血瞳孔映紅,驚慌看向對面的疏璃,然后聳然動容:“璃兒?!?p> 他的手只抓到了一半劍身,另一半已深深刺進了對面疏璃的心口,那條血河就是由她的血匯成的。
“為什么命運如此弄人,偏偏要你遇到我?”疏璃含淚凝視著他,緩緩走近,那柄劍在她身體越陷越深。
“璃兒,別……別做傻事?!狈涸碌氖志o緊抓著劍身,眼淚順勢就流了下來,“我求你?!?p> “我實在想不到別的法子,這樣或許就是最兩全其美的了?!笔枇лp輕抱住他,把頭埋進他懷里,“殺你父親的人是我,現在我死了,你也就不用再痛苦了?!?p> 她輕輕抓住他的手含淚凝視著他:“月。你是個好人。不該如此受折磨?!?p> “不。璃兒?!狈涸铝髦鴾I緊緊攥著那柄劍,“我求你。別做傻事?!?p> “魚湯面,”疏璃凝望著他,臉上忽露出甜甜的笑容,“很好吃?!?p> 她突然吻住他的唇,然后泛月便聽到了那利刃刺透胸膛的聲音。
馬蹄聲嘚嘚,窗外的一切都已化作掠影飄過。棗紅龍駒如風,疾馳在大草原上。
“這黃毛丫頭總是做這種傻事?!绷x神情異常焦灼,狠狠一鞭子抽在馬背上。棗紅龍駒嘶鳴一聲,奔的更快了。
“璃兒?!狈涸戮o貼著疏璃的額頭已是哭的一塌糊涂。
義回眸瞪著他,嘶聲大喊:“你當時若是把她交由我,也就不會出這種事了?!?p> 泛月滿面淚痕的看向他:“還有多久才能到?”
“這就到了?!绷x大喝一聲,龍駒揚蹄嘶鳴了聲,穩(wěn)穩(wěn)當當停在了那大片的沼澤地邊。
泛月望向窗外,只見大片的沼澤地如鏡,在日光下泛著盈盈的光,晃得人睜不開眼睛。
義進到車里,皺眉看看疏璃,又皺眉看著他,用極其嚴肅的語氣說:“死神沼澤都是連羽毛都浮不起的弱水,以你的能力恐怕進不去?!?p> 泛月看著他劍眉緊蹙,繼而凝視懷里疏璃,她闔眼睡著面如死灰。
泛月緊緊握住她的手,堅定不移地說:“我一定要進去!我要陪在她身邊!”
義不禁動容,深深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