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陽從大海盡頭慢慢探出腦袋,天色漸漸亮了起來。
在這幾個小時里,延平郡王號的艦體越升越高,直到聲吶兵大喊道:“我艦恢復正常吃水!”
“報告指揮室,二號水密艙抽水完畢!”
“報告指揮室,九號水密艙抽水完畢!”
“報告指揮室,十一號……”
聽著損管兵們此起彼伏的報告聲,指揮室終于確認郡王號挺過了這場劫難。
這條昔日最強大但命運最凄慘的戰(zhàn)列艦,徹底完成了涅槃。
“萬歲!”
上到沈焰、下到通信兵,指揮室的人們不斷地歡呼著,除了郭怒鳳與湯鎮(zhèn)山。
郭怒鳳見沒什么大事,便對沈焰打了聲招呼,獨自去找酒喝了,他這大半宿都沒喝酒,渾身不自在……
至于湯鎮(zhèn)山,則神色復雜地看著歡呼的官兵們。
杜海安見湯鎮(zhèn)山有些頹廢,心中嘆了口氣,但還是走上前對他說道:“老湯,咱們有最強的戰(zhàn)艦了,以后定能讓那些混蛋們見識一下我們的真本事!”
湯鎮(zhèn)山搖了搖頭,默默走到沈焰身前。
見對方臉色嚴謹,沈焰便對湯鎮(zhèn)山點頭道:“副艦長,辛苦你了,是不是有話要對我說?”
“是的?!?p> 見老戰(zhàn)友要對艦長說話,杜海安立刻對正在歡呼的眾人喊道:“安靜!”
“艦長,你那天在甲板上,說過我要害死你的話吧……”
這話一出,指揮室頓時寂靜無聲。
沈焰與孫尚香愣愣地看著這位副艦長,不知道他提這事做什么。
杜海安更是吃驚,連忙打哈哈道:“老湯,難怪郭頭找不到酒了,原來都被你偷喝了……”
“艦長說的不錯,我的確是想害死艦長?!睖?zhèn)山掙開了杜海安拉著自己的手,對沈焰平靜道:“時至今日,我仍然有這個想法……”
說罷,他就從腰間拔出了手槍。
“沈焰小心!”
孫尚香瞬間擋在沈焰身前,正想上前一腳踢飛湯鎮(zhèn)山手中的槍,只是發(fā)現(xiàn)對方并未把槍口指向任何人。
“艦長!”
闞少尉與魏少尉這時也拔槍對準了湯鎮(zhèn)山的后腦勺。
“老湯,把槍放下!”
大驚失色的杜海安從身旁一名少尉腰間拔出槍,極為糾結(jié)地對準了自己這位老戰(zhàn)友,怒吼道:“別做傻事?!?p> 湯鎮(zhèn)山看了眼杜海安顫抖的手,笑道:“老杜,這就是你的選擇嗎?”
“不錯,艦長是艦上最大的長官,你敢亂來就是以下犯上!老湯,放下槍,咱們有話好商量。”
指揮室的尉官們也都反應(yīng)過來,雖然湯鎮(zhèn)山是自己的仙界老上司,但是杜海安說得不錯:沈焰才是艦長。
更何況他是個優(yōu)秀的艦長……
湯鎮(zhèn)山頓時又被七八只手槍指住了腦袋,只要他亂動一下,就會被亂槍打倒。
沈焰剛開始被嚇了一跳,又見香香竟然擋在自己身前,更是驚駭不已,好在湯鎮(zhèn)山并沒有對自己開火的意思。
“都把槍放下吧,”沈焰將手搭在孫尚香的肩膀上,對她笑道:“沒事的,相信我?!?p> 孫尚香猶豫再三,見沈焰仍在對自己笑,只好站到一旁。
杜海安當然不希望湯鎮(zhèn)山挨槍子,立刻對尉官們喊道:“聽艦長的,都把槍放下!”
見其他尉官都依言照辦,闞少尉與魏少尉只好放下槍,只是暗自凝神警戒,做好了隨時開火的準備。
杜海安稍微松了口氣,對湯鎮(zhèn)山勸道:“老湯,你也把槍丟了,快點!”
湯鎮(zhèn)山并沒理睬杜海安,而是仔細看著沈焰的眼睛,過了幾秒才點頭嘆道:“沈艦長,你就像是年輕的我……”
沈焰沒有答話,只是對湯鎮(zhèn)山微笑著,他能感受到,這位海軍中校的心正在死去。
“可惜啊,我已經(jīng)丟失了最重要的東西,等到想起來時,已經(jīng)太晚了……”
這時,孔青陽等高級軍官聞訊來到指揮室,其中幾名少尉更是帶來了湯姆遜沖鋒槍。
“老湯,你再說什么啊,”杜海安瞄了眼孔青陽等人,對湯鎮(zhèn)山急道:“快跟艦長道歉,艦長大人大量,不會計較的!”
湯鎮(zhèn)山拍了拍杜海安的肩膀,對沈焰笑道:“當時想用那兩條戰(zhàn)巡害死艦長的,的確不止我一人……”
杜海安頓時一哆嗦,只聽湯鎮(zhèn)山又說道:“不過請艦長相信,他們現(xiàn)在一心一意追隨艦長,絕無加害之意?!?p> 沈焰正色道:“我相信。”
“那就好……”
湯鎮(zhèn)山舒了口氣,轉(zhuǎn)身對眾人說道:“暗害艦長之事,我一力承擔……”
見湯鎮(zhèn)山神色堅決,杜海安等人頓時沉默不語。
暗害沈焰之罪雖不至處死,畢竟沈焰在這場大戰(zhàn)中也不會真死,但湯鎮(zhèn)山肯定會被廢除軍銜,逐出軍隊。
湯鎮(zhèn)山本人顯然也是知道的,只見他又笑道:“等回到仙界,我就開個飯店,三十七艦隊的弟兄們來了一分錢不用花,管夠……”
說罷,又對孔青陽打趣道:“孔青娘,如果你在軍隊里被人排擠地待不下去,就來我飯店管賬,你的能力我絕對相信?!?p> 孔青陽冷哼道:“老子還打算當海軍上將呢,你就做夢吧,白吃你幾頓還成。”
湯鎮(zhèn)山仰頭大笑幾聲,又對沈焰最后說道:“艦長,如果以后有機會來仙界,就來我老湯的飯店里喝兩杯,上次咱們喝酒時心里有芥蒂,下次我老湯絕對陪艦長盡興!”
想起往事,沈焰也是感慨不已,“如果有機會去仙界,我一定去湯中校的飯店叨擾。”
“好!”
湯鎮(zhèn)山釋懷道:“那請艦長放我下船吧,我要去冰山等人來接?!?p> 說罷,湯鎮(zhèn)山就將手槍收回腰間。
湯鎮(zhèn)山的能力無可挑剔,但他之前和自己不是一條心,如今更是心如死灰,送他離開郡王號,是對雙方最好的選擇。
沈焰當即對杜海安命令道:“讓我艦離冰山近一些?!?p> 湯鎮(zhèn)山對沈焰感激地點了下頭,只聽杜海安長嘆一口氣,對航海兵們下令道:“啟動輪機?!?p> “啟動輪機確認!。”
“左滿舵,前進一,注意海面情況。”
在八具重油鍋爐的強力支撐下,四臺蒸汽輪機協(xié)力運作,輕松地讓四具螺旋槳轉(zhuǎn)動起來。
不到三十秒,延平郡王號就完成了啟動,這比原來要快兩倍。
湯鎮(zhèn)山高興道:“真是好船!”
指揮室眾人聽了這話,頓時有些傷感,孫尚香也把頭垂下,覺得心里有些堵。
當郡王號距離冰山兩千米時,杜海安下令停下。
沈焰對指揮室眾人說道:“走吧,我們一起送送湯中校。”
湯鎮(zhèn)山揉了揉眼睛,笑道:“那就麻煩了?!?p> 來到后甲板,十幾條救生艇還拴在繩網(wǎng)上,杜海安下令幾名士兵上艇做好準備。
湯鎮(zhèn)山站在護欄旁,看著三號炮塔的右線炮,疑惑道:“田杏林上尉去哪了?他狀態(tài)不是很好,我?guī)黄鹱甙伞!?p> 沈焰一愣,這位田大夫自打傳授了祖?zhèn)髅胤?,就一直找不到人,自己與香香還想好好謝謝他呢。
胡從星這時對湯鎮(zhèn)山點頭道:“也好,你們一起走,也算有個伴,把人帶出來……”
身旁的一個士兵立刻領(lǐng)命而去,不一會,沈焰等人就見到了這位消失已久的醫(yī)務(wù)官。
講真心話,沈焰與孫尚香險些沒認出他,只見這位平時有些猥瑣但相貌還算帥氣的田杏林徹底變了樣子:雜亂的頭發(fā)下,是沒有生氣的雙眼,臉上青一塊紫一塊,而且左側(cè)還腫了起來……
原來,在郡王號宣布脫離險境后,那幾個被胡從星訓斥的火炮部士兵聚集起來,蒙住了田杏林的腦袋,強行把他從炮管里扯了出來,然后從艦橋中找了間雜物室,用錘子、扳手與靴子和這位醫(yī)務(wù)長好好地談了談心。
見到沈焰等人,田杏林立刻激動起來:“你們總算來了!”
他剛一張口,沈焰等人就把鼻子捂上了,總感覺這位醫(yī)務(wù)長偷吃了誰的臭襪子,而且眾人還發(fā)現(xiàn)田杏林沒了好幾顆牙。
孫尚香本想好好謝謝田杏林,畢竟他醫(yī)治好了自己的暈船病,不過此刻被熏得實在無法走上前。
湯鎮(zhèn)山對田杏林說道:“你可愿意跟我去那冰山上,等著上面派人來接?”
田杏林連忙激動地點頭。
他寧愿在冰山上給自己來一槍,然后等著中立船來接,也不想再從郡王號上呆一秒。
沈焰本想挽留一下,但見對方精神真的不太好,還是需要更好的修養(yǎng),只好感激道:“田大夫,之前多謝你了……”
雖然對方身上臭烘烘的,孫尚香也還是強忍道:“田大夫真的要下船嗎?我還沒好好謝謝田大夫,而且昨天才剛治療完,還想讓大夫檢查一下,不然心里總有些不放心……”
一聽有機會檢查孫尚香的身體,田杏林的內(nèi)心頓時瘙癢起來,這時,只聽胡從星與那幾個殺千刀的火炮兵喊道:“是啊,田大夫,留下吧,也幫我們檢查一下!”
田杏林身體一抖,立刻對孫尚香說道:“不必了,孫上校,你的身體已經(jīng)徹底好了,再也不暈船了!”
“真的嗎?那就好!多謝田大夫……”
徹底放下心的孫尚香趕快后退了兩步,雖然覺得這樣做很慚愧,但她真的受不了那種臭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