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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麥藏

第八章 她找不到中間的平衡點

阮麥藏 零四幺六 3536 2019-07-06 20:00:00

  第八章

  在凜冽刺骨的寒風中,江州城喜迎新年,街上熱鬧空前,到處流光溢彩,火樹銀花,人們大包小包往家里置辦年貨,處處都是笑臉,喜氣享和,熱鬧是有了,可是年味卻再也找不回來。冰卿把日子過得有些麻木,過年于她而言與往常無異,不過是個平平淡淡的日子。當然在熱鬧中難免生出些落寞寂寥之感,尤其現(xiàn)在在江州時這種感覺更猖狂。

  姍姍打算借著新年這個萬家團圓的好機會帶著男朋友見家長,冰卿再次選擇新年值班,反正她只有一個人,還有三倍工資,何樂而不為。

  李奶奶病情一直反反復復,時好時壞,過年還住在醫(yī)院里,老人家想要回家,卻無奈身體狀況不允許。

  大年三十下午,李父李母過來醫(yī)院送了一大堆東西,便忙忙去公司處理公事了。

  留下李可陪著奶奶,李奶奶醒后,一直念叨著冰卿,冰卿下班已經(jīng)晚上十一點半,李可奉命將冰卿拉去了病房。

  李奶奶見她過來,拉著她的手,還不等她開口拜年,就說“今古遍同此夜,賢愚共添一歲,冰卿過年好,收下奶奶的紅包,新的一年,工作順利,生活美滿,團團圓圓,最重要的是身體健健康康?!?p>  冰卿也不好推脫,只說“謝謝奶奶,奶奶過年好,也祝奶奶新的一年開開心心,早日康復,想要啥就有啥。”辭謝后便收了紅包。

  隨著新年鐘聲響起,煙花在南廣場上方的夜空里綻放,鞭炮聲打破了夜的寧靜,把夜空襯托得絢爛異常。

  冰卿已經(jīng)習慣了在醫(yī)院過年,也不覺得有什么不同,看李可有些心不在焉;

  “第一次在醫(yī)院過年,感覺怎么樣?”

  李可黯然一笑“其實這不是我第一次在醫(yī)院過年,十多年前,我也在醫(yī)院過過一個年?!?p>  “那新年就預祝你以后的每一個新年都不在醫(yī)院過?!?p>  “你這個祝福來得倒是實誠,但愿借你吉言?!?p>  “不客氣。”

  兩人正說著,李奶奶笑得爽朗,“冰卿你這個祝福真是討喜,可兒跟他爺爺一樣,都重情重義,十多年前,有個好心的姑娘給他捐獻了骨髓,他一直銘記于心,想要報答人家來者?!?p>  冰卿想起郭城,心里有些悲傷,“那他可真是個幸運兒,是該好好謝謝人家姑娘?!?p>  李奶奶以為冰卿女兒心性,便諧謔“姑娘”

  冰卿知被誤會吃醋“奶奶,十年前,我有個特別好的朋友,也需要骨髓移植,可造化弄人,一直沒有找到匹配的骨髓。”她也不知,原來積壓在心里的往事有朝一日會對一個不那么相熟的人說出來。

  奶奶語重心長地安慰“孩子,逝者已矣,生者好好過日子才是正理。你看老婆子我,剩下的日子都能數(shù)得過來,還是得安心一天一天往下過,你們還年輕,以后的路還長著呢。”

  李可在旁邊,眼神變了變,腦海里浮現(xiàn)出一個嬌俏的身影,她笑得像三月春水,不知此時此刻她又和誰在過年,打開手機,給備注女神的號碼發(fā)了條短信:新年快樂,好好的。

  待李奶奶睡去后,已是夜里一點了。冰卿打開紅包,將里面厚厚一疊錢壓在了李奶奶枕頭下,李可小聲問,“你這是干什么”

  “紅包我收下了,錢還給奶奶?!?p>  李可看著一臉固執(zhí)的冰卿,知自己還沒分量讓她改變想法,便由著她去了?!拔宜湍慊厝グ?,這個點兒外面肯定沒車了。”

  “好,”冰卿回答得干凈利落,她也不想矯情,大年夜放一個人走夜路未免太凄涼了些。

  醫(yī)院門口,冰卿想到郭城,心里百感交集,如果他現(xiàn)在還在,看自己過得這么糟糕,會不會覺得遺憾,腦子里想著事,走路都不帶看道的,直直撞在了門口的樹干上,直撞得眼冒金星,李可嘆一口氣,“你是個醫(yī)生,這么迷迷糊糊的性子怎么讓病人放心?”

  冰卿被撞得腦袋疼,臉上一青,白了李可一眼,“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狗嘴里吐不吐得出來象牙我不知道,但你肯定也吐不出來。”

  冰卿懶得理他。

  李可替她拉開副駕駛座的門,“請”

  冰卿“客氣。”

  車上李可沒話找話,“坐我的副駕駛座啥感覺?”

  “沒感覺”

  “你對著我這么一個玉樹臨風的翩翩公子居然沒感覺。”

  “你的救命恩人是高陽?”冰卿歪頭腦袋。

  “你怎么知道?”李可像被踩著了尾巴的貓。

  “本來不知道,看你的反應現(xiàn)在知道了,高陽不僅是你的救命恩人,更是你喜歡的人。”

  被說中了一個除了高陽全世界都知道的秘密,李可也不反駁。

  冰卿繼續(xù)說“讓我再猜猜,你暗戀她,而且不敢表白”

  李可一副防賊的表情看著冰卿“往事不必再提”

  “從她救了你到現(xiàn)在,算算十年時間,你把她放在心里放了十年,又怎么會說放下就放下,你這一臉的要生要死的表情,就別裝了?!?p>  “你就沒有暗戀過?”

  “跟你這個小朋友說不著?!?p>  “別呀,你都知道我的秘密了,至少告訴我一個秘密做為交換”

  “我是個殺人兇手算不算秘密?”

  “別開玩笑,你一個以救死扶傷為天職的醫(yī)生,哪個病人病好了不在心里把你供在神壇上膜拜,指不定還給你的祖宗八輩燒香呢?!?p>  “可能吧?!彼恍α酥?。

  “別可能了,你就是救人于水火之中的白衣天使?!崩羁蓤猿种约旱挠^點,冰卿也不再犟。

  回到住所時,已是快兩點,她也確實是折騰得累了,怕夜間再醒來,便又吃了兩片安眠藥才睡下。

  在睡夢中度過一些普天同慶的大好時節(jié),才會顯得稍微不那么狼狽。

  可惜夢除了美夢和白日夢還有個噩夢。

  夢里,她跪在床邊,“對不起,媽,對不起,”

  “你滾,我不是你媽,你就是個殺人兇手,我沒有你這樣的女兒,你給我滾,你給我滾”。向來溫柔如水的媽媽歇斯底里,指著她的鼻子罵。

  “媽,我不是故意的,對不起,對不起,”

  “你去死,你滾,”母親咬牙切齒的恨意讓她無地自容。

  冰卿從夢里驚醒,出了一身冷汗,她茫然度步到陽臺,拿出一根漸點著,火光在夜里忽明忽暗,更顯得她像個行尸走肉,終于忍住了吸煙的沖動,看著煙一點點燃著。

  夢是現(xiàn)實的印照。

  她想起夢的前半部分,母親和池叔領了結(jié)婚證,她也跟著搬進了池家的超級大別墅,池家不愧是江州第一豪門,一棟別墅占地面積跟整個家屬院差不多,她有些慌亂,卻不得不假裝很厲害。

  每個人都有自己哪怕拋棄生命也要守護的東西,她那時那么勇敢,無非是因為她守護的人對她好罷了。

  搬進別墅的第一天,她珍藏的父親的照片就不翼而飛,她翻來覆去也找不到。

  客廳里,媽媽正在剪插花,她攔住剛進門的池灝,“池灝,我的東西呢?”

  池灝不理她,直直朝著自己臥室走去,她情急之下一把抓著他的胳膊,“池灝,你把我東西還給我?!?p>  “冰卿,怎么跟你哥哥說話呢?”媽媽在旁邊責備。

  她只能放開他,“算你狠?!?p>  池灝輕蔑一笑,一句話未說,轉(zhuǎn)身上樓。

  池灝走后,媽媽說“冰卿,以后要擺清楚自己的位置?!?p>  從媽媽嫁進池家以后,對自己一直冰冷冷的,她知道原因,卻沒得選擇。

  她以前也見過父母母親吵架時,母親聲音里帶著委屈,你不就是嫌棄我不能生育么?那種疏離的眼神,像一根刺,深深地扎進她的心里,讓她的心里一點點潰爛。

  池灝一句話沒說,她就已經(jīng)敗了,敗給了母親的選擇。

  她和父親的那張合照她最終是沒有找到。

  她變得越來越孤獨無助,羅加一因為父親工作變動而轉(zhuǎn)學,惟一一個能與她說話的郭城也離世,她由一個性情還算疏朗的女子變得沉默寡言,越來越孤獨,越來越孤僻。

  常常在在深夜看著郭城的信默默流淚,覺得自己被全世界遺棄。

  回憶是她活下去的勇氣,直到母親懷孕。看著母親舒展的笑顏,她也跟著開心起來??墒鞘虑榭偸浅捶较虬l(fā)展,母親喝了一杯由她親手遞過去的溫白開水,便腹痛不止,直至后來流產(chǎn)。

  母親痛失所愛,情緒崩潰。

  她不知那杯水有什么問題,至今也沒有想明白。

  面對母親的指責謾罵,她心灰意冷,父親臨走之前將母親托付給她,她便盡心盡力去守護,殊不知,母親完全不需要她,于她而言,自己還比不過一個陌生人。

  她哭著問母親“媽,你是不是后悔領我回來了?”

  母親面色決絕“是,從今以后,你不是我女兒,別再叫我媽,一個殺人犯叫我媽,我聽著都犯惡心。”

  年少的時候不懂得怎樣和這個世界相處,常常弄得一身傷痛。

  因為母親的一句你去死,18歲的她從走向深海,她在海里覺得前所未有的放松,她依稀看到父親在遠方向她招手,親切地叫她“女兒,過來”,郭城也站在父親身邊朝著她笑,她想,就算是夢,她也愿意在這夢里長醉不醒。

  她睜開眼時,恍惚間一張像郭城的臉浮現(xiàn)在她眼前,她情不自禁撫上他的臉“看來我真的死了,都看到你了。”她咧開嘴嫣然一笑。

  “你沒病吧,”那人暴躁地將她的手擋開。

  “沒有”她呆頭呆腦答道。

  當她渾身濕透,失魂落魄緊跟在他身后時,他轉(zhuǎn)身告訴她“不是我救得你,救你的人讓我轉(zhuǎn)告你,好好活著?!?p>  “他長什么樣?”

  “跟我一樣高,沒我?guī)?,?p>  她因此和阮粒結(jié)了下不解之誼。

  這些往事像開了閘的洪水,瞬間將她淹沒,

  時至今時今日,想起媽媽那句“從今以后,你不是我女兒,別再叫我媽,我聽著惡心?!毙睦镆廊浑[隱作痛。

  從七歲被帶回肖家,到18歲被母親趕出池家,她和家人的緣分終究是太淺薄。父親曾經(jīng)給過全部的愛讓她努力愛這個世界,可是,那個讓父親最愛的人受傷害的人是她,她永遠擺脫不了這個罪名,在媽媽心里,她是個殺人犯,再也不是那個護在羽翼下的女兒。

  她心里一面向陽,一面永墜黑暗。

  向陽的一面,草長鶯飛;

  黑暗的一面,惡魔隨行;

  她找不到中間的平衡點。

  待她再抬頭時,天邊已經(jīng)泛起了魚肚白,晨曦沖破了天邊的地平線,將陽光灑向這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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