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漸西斜,遠(yuǎn)天紅云未消,皇宮已然開始被陰影籠罩。
火石嚓嚓輕響,油燈無聲燃起,指頭大小的燈火散發(fā)出昏黃的光亮,照見一旁的案牘。
一摞摞的竹簡文書擺在眼前,身為戶部執(zhí)事的花不完手眼齊動,仔細(xì)清點著白天出庫的一切財物明細(xì),毛筆在竹片上勾勾畫畫,不過半個時辰就整理完了九成的事務(wù)。
眼下,就只剩最后一件事。
然而,當(dāng)花不完攤開竹簡,了解其中內(nèi)容之后,他一張圓圓胖胖的臉直接就皺了起來。
思慮片刻,花不完霍然起身,直接朝門外跨去。
一旁燈上的火苗歪瞧著他出去,突然哐啷一聲,被甩上的門扇刮來一陣狂風(fēng),火苗瞬間凌亂熄滅。
花不完縱使臃胖,此刻也成風(fēng)一樣,腳步短而急促,一路小跑來到了帥破天的居所。
帥破天迎他進(jìn)去,門剛關(guān)上花不完就已經(jīng)道出了此行目的。
“什么,竟有此事?”
帥破天聽了花不完敘述也有些難以置信,但它是出自自己最信任之人口中,帥破天不得不信。
此刻他的臉色已經(jīng)陰晴不定,眼神來回變化,驚疑氣憤思考等多種情緒蘊含其中,身子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右手的手指在左手心兒里敲打個不停。
身為和帥破天一起長大的異姓兄弟,花不完自然了解他,從小到大不用動手的麻煩從來都是他解決,需要動手的麻煩就由強(qiáng)無敵出頭。
自從來到這深宮內(nèi)苑,花不完和強(qiáng)無敵最常麻煩的就是帥破天了,但三兄弟一路走來互相依靠,絕不會論誰麻煩誰。
故此,花不完直接了當(dāng)?shù)膯枺骸霸趺崔k?”
敲打手心的手指一頓,帥破天抬眼道:“走,帶上無敵,我們仨再去會會他?!?p> ......
此時已經(jīng)入夜,幽長的宮苑道路上,杜射摸黑而行。
看他腳步有些趔趄,明顯是飲了酒,醉意上涌,意識有些迷眩。
杜射雖不好酒,但是有時也不得不喝,如君王所賜不能拒,朋友所敬能不拒,而美人所請,更是拒不能。
一個下午的時間,杜射一直在與夏迎春侃侃閑聊,他搜腸刮肚,說著夏迎春所不知道的趣聞,講著夏迎春一輩子也沒聽過的故事,每每停頓,她都會嬌聲催促,話完一篇,她更是意猶未盡,以至從始至終,她的美目一刻也未曾離開杜射身上半分。
不知不覺,杜射已經(jīng)和她同坐一桌,兩人相隔也不過一臂之距,不經(jīng)意的,美人身上的幽香入鼻,直叫杜射心胸舒暢,與她的每一次話語接觸,使杜射全身都會歡呼雀躍。
兩人酒飲了一杯又一杯,杜射看得出,縱然身處皇宮貴地,縱然是君王最寵愛的妃子,夏迎春的內(nèi)心也深藏著一股寂寞。
君王一寵妃子笑,萬花叢中一棵草,在這里,女人不過是別無選擇,隨波逐流而已。
更何況,齊宣王這棵草已經(jīng)是枯黃的老草,夏迎春卻還是嬌艷的紅花。
“紅花當(dāng)配綠葉,綠葉舍我其誰?”
杜射感覺自己有些意亂情迷,可要怪就怪夏迎春太美太溫柔,如今酒意當(dāng)頭,他更是對夏迎春狂思亂想,她那王妻的身份地位,還有齊宣王一句話就讓他人頭落地的危險,都讓杜射感覺到了無比的刺激。
呼吸急促,渾身燥熱,杜射朝著自己的雅舍狂奔,雙手撕扯著自己的衣衫,他渴望一盆冷水從頭澆下。
推開門,杜射正要去摸火石,不知為何,那油燈竟然自己亮了。
不對......
杜射剛有所察覺,突然就感覺自己后腦勺裹上了一只大手,那大手一用力,杜射只能低頭朝前而去。
入眼兩對腳,杜射用力抬眼向上看,雖然看不見臉,但卻看到了一個胖肚子和一身熟悉的衣衫。
“帥兄,花兄,你們這是什么意思?”
眼前兩人正是帥破天和花不完,杜射想身后壓著自己的定然是強(qiáng)無敵了,這力氣確實大的很。
帥破天朝強(qiáng)無敵示意道:“放開他?!?p> 杜射感覺一陣輕松,抬起頭扭了扭脖子,平靜的看著三人,想自己與他們無冤無仇,昨日更是相談甚歡,他們這么做莫不是有什么誤會?
“三位,何故深夜來此?”
“你......”
花不完剛要出聲,卻被帥破天伸手?jǐn)r下。
“南郭兄,不如我們坐下慢慢談?”
雖然是詢問,但帥破天已然動身,態(tài)度分明就是不容置疑。
四人全部跪坐之后,杜射掃視著三人,見他們看自己的眼神很怪,就好像知道了自己的什么秘密。
霍然一驚,杜射似乎明白了什么。
此時帥破天淡淡一笑,說:“南郭兄膽子大得很,王宮里的東西都敢隨便亂動,難道不怕刀削之刑?”
花不完補(bǔ)充道:“對于偷竊者,十指一一削去,然后劈開手掌,再然后將兩條胳膊斬為四段?!?p> 強(qiáng)無敵最后說:“最后倒吊起來,任其流血而亡?!?p> 如此殘酷之刑,在三人口中說的平平淡淡,可就是這么平淡的語氣,才叫人頭皮發(fā)麻。
“哈,嚇唬我?”
杜射嗤然一笑,可笑的短暫,這場間一開始就充斥著一股冷肅,讓人笑不起來。
帥破天直視著杜射,沉穩(wěn)有力一字一句的說道:“今日傍晚,不完整理歸庫文書,發(fā)現(xiàn)送去你那里的美玉少了幾塊,你怎么解釋?”
杜射神情一怔,接著他的嘴就抿了起來。
真是想不到,從國庫出來的東西每天還要歸還進(jìn)去,他還以為那些玉送到他這里就會一直等他用完,到時候就說雕刻廢掉了,一切合情合理。
但現(xiàn)在來看,是被發(fā)現(xiàn)了??!
杜射試探道:“浪費掉了。”
這個理由顯然不能讓帥破天相信,他只消這么看著杜射不說話,杜射就知道瞞不過去。
“呵呵,騙不過你們,不過就幾塊玉而已,值得你們這么緊張嗎?”
帥破天面無表情的說:“伴君如伴虎,君王一張嘴說不定就要吃人,而那些犯錯的是最容易被吃掉的?!?p> 花不完:“你自己偷東西也就算了,干嘛要偷到我頭上,那些玉要是找不到,我是要受罰的?!?p> 強(qiáng)無敵:“我們?nèi)值茏詈迍e人利用我們?!?p> 杜射解釋道:“這么能說是利用你們呢,那些玉在雕刻的時候確實是要浪費一些的嘛,看在我們相識的份上,就當(dāng)消失的那些浪費掉了,然后一人分一些如何?”
“哼,果然是小人,見事情敗露又想賄賂我等?!睆?qiáng)無敵聽不入耳,開口譏諷了一句。
但這句話卻有些惹怒了杜射。
“注意你說話的言辭,強(qiáng)-兄——”
強(qiáng)無敵一拍桌子嚷道:“我說話就這樣,你能怎么著?”
不怎么著,對于蠻橫之人,我不予理會。
杜射面色淡然,沒再搭理他,而是提起桌上的茶壺,傾手給自己倒了一杯,微微抿著,動作顯得慢條斯理,實際上對于現(xiàn)在的情況,杜射也有恃無恐。
“告訴你們,以我的能耐,就算讓大王把國庫里的美玉全部搬出來供我使用,我也不是辦不到,區(qū)區(qū)那幾塊算什么。只是我這人不貪多,見好就收罷了。”
“哦?既然南郭兄這么有把握,我等卻是擔(dān)待不起,不如與我等一道去和大王解釋一番,也好讓我等見識一下南郭兄的能耐?”
帥破天似笑非笑,他倒要看看杜射能硬撐到什么程度。
不料杜射隨意道:“大王今日在夏妃宮中,夏妃與我飲酒過多,身體不適,二人此刻估摸已經(jīng)歇息入深,旁人恐怕打擾不得?!?p> “你怎知......”
帥破天本想懷疑,但突然想起今日下午,這南郭處士確實去了后宮,可沒想到這廝居然和大王最寵愛的妃子在一起飲酒,還待了一個下午,這這這......簡直是他夢寐以求的?。?p> 嘴角抽搐的片刻,帥破天感覺自己已經(jīng)無言以對,最終只能硬擠出一句:“南郭兄,佩服,佩服?!?p> “嗯?”
杜射喝水的動作一頓,突然感覺氣氛有些不對,抬頭一看,竟然發(fā)現(xiàn)帥破天看他的眼神中帶著一抹崇拜。
“咦,帥兄這是作何?”
“唉~”此時一旁的花不完嘆息了一聲,搖頭道:“破天生來好色,想改也改不了了??!”
好色?
還佩服我?
莫非他對夏迎春夏妃也.......
嘶~
頓時,杜射看向帥破天的眼神開始怪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