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叫門
這天清早，初陽驅(qū)散了清晨的陰冷，那條街道上的琉璃屋前的歪脖子樹下已然站著兩個人。
兩人都穿著錦衣勁裝，胸前繡著大大的“精”字，正是武帝城精武衛(wèi)的統(tǒng)一服飾。
他們仰首看著大門緊閉的琉璃屋，既未見今日的菜牌掛出，也未見琉璃屋中有身影忙碌。
歪脖子樹左側(cè)，那人長著絡(luò)腮胡子，身材高壯，開口說道：“咱們是不是來得早了，王店家還未開張？”
右側(cè)那人瘦瘦高高，聽了這話陷入沉思，過了片刻，抬頭看了看初生的太陽，說道：“我以為不早的，誰想到還是早了。我以為會有許多人，沒想到就咱們兩人?！?p> 絡(luò)腮胡子點(diǎn)了點(diǎn)頭，說道：“畢竟昨天來得人可不少，誰都想不到今日居然沒人?！?p> 瘦高男子笑道：“興許別人都有要事處理呢？畢竟都是大人物，不像你我，可有可無的小人物?！?p> 那絡(luò)腮胡子聽了哈哈大笑，擊掌道：“可是小人物也有小人物的好處，咱們可以早早過來等著一碗陽春面?！?p> 瘦高男子卻嘆道：“小人物也有小人物的壞處，比如老莫你昨夜分明一夜沒睡，太陽還未升起就跑來此處了。而我……”
他與那絡(luò)腮胡子是常年的搭檔，今早相聚時(shí)就聽絡(luò)腮胡子提起，昨晚東海濱許多大船頃覆，絡(luò)腮胡子在海上撈了一宿的人。
誰都沒想到，絡(luò)腮胡子居然沒在事后回家睡個飽，而是一大早趕來這間琉璃屋。
卻是和他遇上了。
瘦高男子打了個哈欠，說道：“要說吃面，我自然樂意，可是大清早跑來就不好了?！?p> 那被喚作老莫的精武衛(wèi)，大大咧咧說道：“我倒不覺得什么幸苦，樂趣所在罷了。”
瘦高男子嘿道：“也是，一夜不睡總比睡了半夜的人要精神得多?！?p> 老莫并未多說，他們二人已經(jīng)在這里站了許久。
那瘦高男子仰著腦袋看向大門緊閉的琉璃屋，輕聲道：“要說這做吃食方面的鋪?zhàn)?，不都是勤勤懇懇，開最早的門，打最晚的烊嗎？怎的這時(shí)候，周圍的鋪?zhàn)佣奸_了張，王店家這還是沒動靜?！?p> 絡(luò)腮胡子老莫笑道：“興許，王店家脾氣古怪，開店時(shí)間偏偏要晚一點(diǎn)呢？”
瘦高男子嘆道：“可是他昨日分明叫我明早來拿蛇羹的?！?p> 絡(luò)腮胡子說道：“這天色又未晚，如何不算早？”
瘦高男子聽得一愣，隨即笑罵道：“好你個莫德翼，總來消遣老子不是？不頂嘴，你就得死了嘛？”
那絡(luò)腮胡子莫德翼嘿嘿笑道：“最難過就是等人，不找點(diǎn)樂子如何使得？”
瘦高男子正是何江，也只有他，莫德翼才能打趣斗嘴。
何江呸道：“去去去，一邊涼快去?！?p> 此刻，街上行人漸多，也有不少人圍將過來，對著琉璃屋指指點(diǎn)點(diǎn)。
“這就是武衛(wèi)府那些大人昨天來的店子？果然不同反響，高出周遭店子不知多少?！?p> “店子修得如何，我不關(guān)心，我只在乎里面的大廚是不是做得一手好菜?！?p> 歪脖子樹外已聚集了十余人，這些多是城中閑人，酷愛吃食美酒，昨日這里鬧出了轟轟烈烈的事情來，別的沒怎么被他們記住，就是武衛(wèi)府府令大人、統(tǒng)領(lǐng)大人專程來的小店被他們記住了。
他們吵吵嚷嚷，卻不太敢上前，只因?yàn)檫@里站著兩名腰胯大刀刀精武衛(wèi)。
何江看著外面這群人，轉(zhuǎn)向莫德翼說道：“看吧，人越來越多了，我們來得早也是對的?！?p> 莫德翼看了看那群人，又看了看大門緊閉的琉璃屋，忽然哈哈大笑起來。
何江看得驚奇，問道：“你笑什么？”
莫德翼一臉得意道：“你看，那頭這許多人都來吃這間琉璃屋，豈不是說，我們?nèi)绻谐隽送醯昙?，那也是給他帶了生意和人氣，他就不能拒絕咱們，閉門不開了?！?p> 何江眼中一亮，說道：“是??！王店家可以拒絕咱們二人，卻不能拒絕一大群人。”
他想到就要去做，邁開步子向前數(shù)步，張嘴就要扯開嗓子叫，卻被莫德翼攔了下來：“等等等等?！?p> 何江訝異看去，問道：“怎么了？”
莫德翼咧嘴笑道：“你想??！王店家既然不開門，必然有他的道理，我們何必出這樣的頭？”
何江眉梢一挑：“哦？”
莫德翼沖那群閑人使了個眼色，笑了起來。
何江心領(lǐng)神會，也大笑起來。
……
一間素雅的房間，有淡淡的麝香。
王明仲躺在自己的床上，睡得很香很香。
夢里。
他經(jīng)歷千幸萬苦，百般磨難，總算將琉璃屋‘一點(diǎn)香’變成了舉世聞名的五星級餐廳。
他左手一個鍋鏟，右手一個鍋勺，炒起菜來，根本看不到影子，隨隨便便就能炒出一個完美級的菜品。
就當(dāng)他夢到地球時(shí)，他感覺已經(jīng)能接觸到地球的空氣。
他的心情變得激動，因?yàn)樗老乱豢叹湍芤姷街劣H的人。
人類總是奇怪的。
當(dāng)至親至愛的人還在身邊時(shí)，總不會珍惜，可一旦要永遠(yuǎn)失去，就會害怕，就會不舍，就想千方百計(jì)將人留在身邊。
他拼命在空曠的地球上奔跑，高山、河流、山谷、草原、雪地、大海、火山……瞬間倒轉(zhuǎn)在他的世界。
他想要找到至親至愛的兩個人，一個叫父親，一個叫母親。
可是，他沒有找到。
于是他意識到，夢里的地球是假的。
既然地球是假，那兩個人自然不會有。
他忽然想哭，可是夢里又哭不出來，他只能干嚎，費(fèi)勁地干嚎，可是心里的愁悶卻更加的深重了。
他的夢不再香，不再吸引人。
他慢慢地醒轉(zhuǎn)。
忽然，他聽到了有人在叫，有很多人在叫。
“王店家！王店家！”
聲音雜亂卻清晰。
王明仲陡然睜開眼睛，雙眼中布滿血絲。
他昨夜并沒有睡，一整夜都在廚房，只是今天早上才剛剛躺在床上的。
他撐著床沿緩緩起身，腦子昏昏地沉重著，還在回想起夢中的場景，所有的不羈瀟灑、玩世不恭，全然抵不過眼里的熱淚。
他流下了兩行淚。
在現(xiàn)實(shí)的世界里，他可以盡情的哭、可以盡情的流淚。
可是他仍然哭不出來。
所有情緒到口中，竟然、竟然也只是一聲嘆息。
王明仲抹去臉上淚痕，深呼吸一番，調(diào)整好了情緒。
他徹耳傾聽。
“王店家，王店家，快點(diǎn)開門了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