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笙笙煙如織

紅豆之虓(二)

笙笙煙如織 淺非橘 2297 2019-07-01 21:30:30

  ——1

  子儼走后,稠云的左腳上多了一只沉重的鎖鏈,鎖鏈的盡頭在虎怪睡覺的地方,鎖鏈很長,足夠她在城池中的空地上轉(zhuǎn)一圈,稠云坐在一塊圓滾滾的石頭上,抬頭看著被黑煙籠罩著的圓月,這里沒有白晝,稠云無法計算日子,只是感覺這是到了中秋佳節(jié)了。

  她癡癡地望著明月,輕哼道:“天涯共此時。”

  “什么意思?”虎怪從身后輕輕走來。

  “你平時走路不是震得地都在顫嗎?怎么今日這么輕盈,嚇得我半死?!背碓普f道。

  “你以為我只會打斗嗎?你把我看輕了?!被⒐终f道:“對了,你告訴我你剛剛說的那句話是什么意思。”

  “我不想說?!背碓瓢С畹哪抗鈴脑铝辽下淞讼聛怼?p>  “那你怕不怕我把那個小孩抓回來當(dāng)開胃菜???”虎怪笑道,他的胡須都震顫起來,稠云在此時仔細(xì)地打量了虎怪一番,她發(fā)現(xiàn)他長得真丑,每一個地方都長得瘆人,普通的老虎比他好看上千倍百倍。

  虎族人本來修成了人形,但是如若殺生過多,便會重新變成獸形,丑陋無比。

  “萬物都可以看到天上這一輪月亮,你思念著的人,也在看著月亮,閉上眼睛,就像他們在你身邊一樣。”稠云輕柔地說道。

  虎怪閉上了眼睛,月光灑在他那猙獰的面孔上,他的呼吸聲粗重起來,他的安靜倒成了讓他更吃力的東西。

  過了不久,他睜開眼睛,對稠云說道:“你騙人?!?p>  虎怪起身便要走,稠云拉住他翹起的尾巴上的毛發(fā),那尾巴毛茸茸的,遍布著黃色和黑色的斑紋:“虎怪,我沒騙人,你多試幾次。”

  他轉(zhuǎn)過身,不悅地說道:“小兔子,我不叫虎怪,你以為虎怪是沒有名字的嗎?”

  他的尾巴翹得更高了,從稠云手中抽離了出來。

  “你叫什么?”

  “你也叫我大王,見到我以后,像其他虎族人一樣和我行禮?!被⒐诸^也不回地走了。

  這一晚之后,虎怪離開了城池,很長一段時間都沒有回來。

  小虎怪們會從外面給稠云帶人的食物和一些很丑的衣物,虎族人喜歡花花綠綠的東西,越花哨便越能入了他們的眼,稠云將這些衣物裁了,為小孩們縫尾巴套,上面還縫著一朵朵精巧的布花,他們特別喜歡裝飾自己的尾巴,得了尾巴套的小虎怪都高高翹著自己的尾巴。

  很快,小虎怪們認(rèn)稠云做了“小大王”,他們才不在乎這個大王是兔族還是虎族,天天繞在稠云的身邊,雖然他們是虎族人,卻也天真無邪,與兔族孩童無異。

  時間久了,小虎怪們看著稠云終日在地上習(xí)字寫詩,便吵著要與稠云學(xué)習(xí)字,稠云又重操舊業(yè),當(dāng)起了老師。

  小虎怪們高興地在地上拿著木棍在地上描寫著,虎怪魁梧的身影站在后面,遮住了本來就昏暗的光。

  “參加大王?!毙』⒐謧児蛟诘厣弦?guī)矩地行禮。

  “你們在干什么?拿著木棍不該操練起來嗎,在地上敲敲打打什么?”虎怪咆哮道。

  “我們,在和稠云姐姐學(xué)寫字?!币粋€膽大的小虎怪說道。

  “誰是稠云姐姐?”虎怪問道。

  小虎怪指向遠方,稠云一席飄逸的白衣長裙,風(fēng)略過她的長發(fā),銀簪上的流蘇隨風(fēng)擺蕩,她手中拿著一大束用布做的花兒,閉著眼睛感受任憑風(fēng)在她身上招搖。

  “你看,大王,稠云就是這么寫的?!毙』⒐种钢厣系膬蓚€字。

  虎怪看了看,一腳把那些字踢沒了。

  虎怪回來了,帶回來了更多的戰(zhàn)利品,凄慘的叫聲回蕩在怪城中,稠云緊緊捂著耳朵,但還是無濟于事,她躲在一塊石頭下,大聲唱著歌,努力讓那聲音不再折磨她。

  她的眼淚不受控制地流了下來,在寒風(fēng)中,一具瘦小的身體在發(fā)抖。

  第二天,一群人從洞穴中被趕了出來,他們互相擁擠著,被推搡著往城池外走去。

  “這是在做什么?”稠云拉住一個小狐貍問道。

  “大王說,這些人吃不了,把他們放了,在這里看著心煩。”

  稠云在洞穴中找到了四仰八叉躺著的虎怪,問道:“我是出現(xiàn)幻覺了嗎,是你放人了?”

  “是,里面有些男人身上實在太臭,看著惡心,還有些瘦的像蘆柴棒的,怕牙鈍了?!被⒐植荒蜔┑卣f。

  稠云的嘴角露了一抹微笑,虎怪將胳膊枕在頭下,對稠云說:“你笑了,你很高興?”

  稠云點了點頭,打算離開。

  “稠云這兩個字是什么意思?”

  稠云怔了怔,說道:“就是很多很多的云?!?p>  “有多多?”他總是喜歡問問題。

  “數(shù)也數(shù)不清,怎么也數(shù)不清?!背碓苹卮?。

  虎怪給稠云安排了洞穴,就在他的隔壁,她不用再睡在外面的石頭上了,正是擁有了洞穴的這一天,稠云來了月事,身上流血不止,這么多天以來每日睡在寒冷的地方,使她這次痛苦異常。

  虎族人對血腥味異常敏感,虎怪很快便來到了她身邊。

  “少女的閨閣是不能亂闖的你知道嗎?”稠云難過的情緒全在這一刻涌了上來,她對虎怪的到來反感異常。

  “你上次不是直接闖進我的洞穴了嗎?”虎怪反駁道。

  “你是少女嗎?”稠云拿起一旁的石頭,無力地向虎怪砸去。

  虎族和兔族的審美不一樣,虎怪一直以為稠云年紀(jì)很大了,是中年的人,沒想到她還是個少女。他看到稠云的裙子漫布著血,有些急促地說道:“怎么……你受傷了?你不會在自殺吧?”

  他伸出虎爪,打算為稠云恢復(fù)傷勢。

  稠云推開他的爪子,說道:“這是雌性的月事,你知道嗎?我不知道你們虎怪有沒有?!?p>  “有是有,可是不會流這么多血啊,你在騙我吧,你就是想自殺對不對?我告訴你,只要你一死,我就把那個小男孩立馬抓過來扒皮抽筋?!被⒐钟稚斐隽嘶⒆?。

  “我真沒騙你,人都是這樣的,我們總要有些不一樣對不對?你現(xiàn)在馬上出去,就是對我最大的恩賜?!背碓期s緊說道。

  “那你讓我看看?!被⒐终f道。

  “怎么可能?你別亂來?!背碓屏ⅠR清醒了起來,用盡力氣讓裙子緊緊包裹在自己的身上。

  “為什么不可以看?你是兔我是虎,我沒穿衣服,你天天看著都沒事,為什么你不穿衣服我就不能看?”虎怪十分不解:“其實我也想問,人為什么要穿衣服?”

  “我求你,你出去行嗎,我真沒事,就是需要好好休息,衣服是用來遮羞的,我不穿衣服,會害羞,會覺得沒有尊嚴(yán)?!背碓茙缀鯉е耷涣?。

  夜里,虎怪臥在稠云的洞穴外,敏銳的耳朵聽著稠云的呼吸聲,他一聲一聲地聽著。

  他想,就像天上的云一樣多。

  稠云的夢細(xì)細(xì)碎碎的,夢中還有虎怪那張可怕的臉,她在夢中卻一點也不覺得可怕,她怕是已經(jīng)習(xí)慣他,習(xí)慣這座怪城了。

  后來,虎怪告訴稠云,自己其實叫向嘶,是一個在虎族人眼中十分霸氣的名字,他虎族的大王。

  稠云給他做了一個尾巴套,上面繡著他的名字。

  ——2

  城中似乎迎來了什么喜事,虎怪們喜滋滋地笑著,來回搬運著酒肉,稠云這才知道這里要迎來一位法力無邊的二大王,是鵬族的人,他還帶來了數(shù)不清的嘍啰,這下子虎怪便如虎添翼。

  大鵬怪喚作金朝,前些日子與向嘶通力合作,一個攻天上,一個攻地下,攻破了第三座滅虎師的城池,按這樣的節(jié)奏下去,滅虎師將不復(fù)存在。

  金朝化身成一位高大俊秀的男子,一身刺目通透的金衣,頭上戴著一只高高的金冠,走到哪里都有些刺眼。

  美有兩種,一種是沉潛的美,而另一種就是這種外表華麗的美。

  稠云的眼睛都瞇了起來,她感覺看著金朝比直視太陽更讓人費眼睛,可是金朝的眼睛卻讓她覺得很可怕,黑得就像一個沒有盡頭的漩渦,直視久了就被拉進去,再也出不去。

  她開始觀察向嘶的瞳孔,卻沒有這種深不見底的感覺,他有時候喜歡發(fā)呆,眸子里似乎有千萬個光點交替纏繞著,就像是星星在四處奔跑。

  向嘶設(shè)宴為金朝接風(fēng),宴會進行了好久好久。

  金朝最喜歡吃嬌嫩的女子,他和向嘶要稠云作為晚餐,可是向嘶卻拒絕了,他說他把稠云當(dāng)寵物養(yǎng),而且小虎怪們很喜歡她。

  又一次血洗人間后,眾怪皆吃飽喝足,早早歇下了,稠云一個人拖著沉重的腳鏈從洞中走出來,希望能擺脫那濃重的,令人作嘔的血腥味,卻看到向嘶龐大的身軀坐在懸空橫掛的石柱上,一只腳搭在另一只腳上,那粗重的腳上套著稠云做的花色靴子。

  向嘶也看到了她,他的眼睛寧靜如水,說道:“你要上來嗎?”

  還沒等稠云拒絕,他便飛身下來,一只手將稠云護在胸口,重新坐上了石柱。

  稠云坐得這么高,有些恐懼,腳上的腳鏈?zhǔn)顾聣嫛?p>  向嘶一拳將腳拷打得支離破碎,腳拷的碎片砰砰得掉落在地上,砸出淺淺的坑來。

  “以后你就別戴著這個了?!毕蛩粡膽阎心贸鲆粋€酒葫蘆,仰頭灌了一口,桂花的香氣縈繞開來。

  “你怎么穿著我給小象精的鞋?”稠云問道,這分明是她給腳受傷的小象精做的靴子,讓她在養(yǎng)傷的時候走路少些疼痛。

  “她給我的,我穿得也挺合適?!毕蛩徽f道,左腳擺了擺:“你用絲線,怎么就能繡出花來,你們?nèi)诉€挺神奇的?!?p>  稠云看了看向嘶抓著酒壺的那只蜷曲的,遍布著棕黃色毛發(fā)的爪子,找到了原因。

  “我可以喝酒嗎?”稠云問道。

  向嘶將偌大的酒葫蘆傾倒,清澈甘洌的桂花酒便淌入了酒葫蘆的蓋子里。

  他輕輕地將蓋子遞給稠云,看著她細(xì)膩的脖頸咽下桂花酒,就像一只剛出生沒多久,毛茸茸的小雞仔。

  “向嘶,你說在關(guān)鍵時刻在愛人和自己的性命之間,選擇自己活命的人,是不是不愛自己的愛人啊?!背碓撇粍倬屏?,面色有些潮紅。

  “我不會去愛什么,你問我做什么?”向嘶有些不悅,并不想回答稠云的問題。

  稠云瞇著眼睛笑著,一只手摸向向嘶手臂上的黃色絨毛:“小貓咪,要不要吃魚???”

  “我是老虎?!毕蛩荒剜?,他的手輕輕攬住稠云的肩膀,怕她從上面掉下去。

  稠云從懷中掏出一枚同心玉結(jié),狠狠地朝地面砸了出去,那通體潔白的玉結(jié)頃刻間便四分五裂。

  幾天后,一群被抓來的人被推搡著進山洞,一個白衣少年蹲了下來,撿起同心結(jié)的碎片,將它在自己沾滿泥污的衣服上擦了擦。

  來不及細(xì)看,便被人群擠著向前走去。

  快進入山洞的那一剎那,他回頭看向遠方,卻看到稠云一身紫衣,坐在懸空的石柱上,一把輕紗團扇在胸前輕輕扇動著。

  稠云輕輕說了聲:“宋郎,別來無恙?!?p>  她并不知道向嘶在她的身后站了良久,他的聲音讓他嚇了一跳:“里面有你認(rèn)識的人?”

  稠云轉(zhuǎn)過身來,輕聲請求道:“你把他放了行嗎?”

  從腥風(fēng)血雨中幸存,安然無恙的宋郎被帶到了稠云面前,不遠處的寶座上,正坐著虎視眈眈看著他們的向嘶。

  宋郎的面色入土,顫抖著竟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放你走,別再回來?!背碓普f道,眼神中卻是海一般的平靜。

  “稠云,你怎么會在這里,我四處找你,找不到……你能放我走?”他問道,語氣中帶著疑惑。

  “你出去后若是能找到子儼,幫我照顧他,別告訴他我在這里,你就說我已經(jīng)死了。”

  “好,我都答應(yīng)你,你和這些怪大王是什么關(guān)系?難不成……你其實已經(jīng)背叛了兔族,加入了他們的陣營?!彼卫蓡柕?。

  稠云突然笑了起來,她的眼神忽然狠厲起來,用團扇抵住宋郎的下巴,說道:“對,我就是虎怪的人了,要不然怎能在這里活得這么好,你若還不走,我便把你生吞活剝了,怎么樣?”

  宋郎被稠云的這一番舉動嚇得倒退好幾步,坐到了地上。

  他走了,走得很快,快到來不及看路,跌倒了好多次,磕地頭破血流,卻全然不顧。

  金朝那銳利的眼睛在遠處看地一清二楚,發(fā)出清脆爽朗的笑聲,說道:“你說這個人是不是你那個寵物的相好啊,沒想到大王對寵物這么關(guān)懷,直接把他殺了又怎么樣呢?那個女人又能說什么?!?p>  向嘶的手中捏著一塊同心結(jié)的碎片,輕輕在鼻子邊嗅了嗅。

  時間過了很久很久,稠云已經(jīng)數(shù)不清多少日子過去了,這一日,向嘶帶著幾百的小虎去與滅虎師作戰(zhàn),金朝便留下來守著城池。

  稠云不用再戴著腳銬,行動非常輕巧,她也在琢磨著怎么想法子逃出去,只可惜這里的怪太多了,時時刻刻都有怪四處巡邏,就算是遇到一個怪孩,她都打不過。

  宋郎走后,她心如死灰,曾經(jīng)美好的愛情化為泡影,她曾經(jīng)是想不再教書,嫁給他為妻的,她不在乎他能不能考上功名,只想與她組建一個幸福的家。

  她本不是碧城人,是從很遙遠的地方逃過來的,憑著她讀過的書,在吳府做了吳家少爺?shù)睦蠋煛?p>  她曾經(jīng)的那個家,或許不能稱之為家吧。父親只愛她的哥哥和弟弟,從她出生的那一刻起,他從來沒有抱過她,也沒有對她笑過一下,只要她言語惹他一點不高興,便是不分青紅皂白的毆打。

  母親并不討厭她,只不過她從來不敢忤逆丈夫的意思,因此也沒有給過她明目張膽的偏愛與溫暖。

  但她還是憑借自己的天賦好好地成長著,躲進從鎮(zhèn)上每戶人家借來的書里,幻想著一日能夠做女官,逃脫這個牢籠。她寫了數(shù)百篇文章,想有朝一日能被朝廷看到,朝氣蓬勃的少女,心中總是滿腔熱血的。

  誰知道她想得太簡單了,父親早就為她安排好了夫君,一個目不識丁的商人,屠宰豬肉起家的,后來做生意賺了大錢。這樣以來,她讀的那些書,那些支撐著她活下去的夢想全都是無稽之談。

  她背上了小小的包袱,從此離開了她的家,她便不再有家了。

  吳知府賞識她的才華,讓她先在府中做子儼的老師,等有機會便舉薦她做女官,吳知府待她如親女兒般……她只會認(rèn)他這一個父親。

  如今,全都化為泡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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