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們走后,顏無虞才看向慕容酒,問道,“阿酒在這里是等人吧?”
“是啊?!?p> “那我不便打擾,便先離開了?!鳖仧o虞極為知分寸,站起來溫柔說道,“后面的考試,阿酒不必緊張,自然發(fā)揮便好。相信以你的聰慧,定能順利通過考試。”
“那就借你吉言啦?!蹦饺菥瓶粗仧o虞漸漸消失的背影,兩手撐著下巴,很是感慨,世界上怎么會有如此溫和的人。長的好看,溫文爾雅,為人又特別周到,還這么會為別人考慮,幾乎是挑不出一丁點的錯處來。
而慕容酒不知道的是,顏無虞從來不是一個會特別為別人考慮的人,他是典型的外柔內(nèi)剛,心里有自己的主意,也就是入得了他的眼的人,他才會特別對待,否則都是一律的表面應付,哪怕是溫和相待,也夾雜了些疏離。
茶室的侍女進來收拾了房間,又換了新茶煮上,屋里溫度剛好,慕容酒等了好一會也沒見人來,便慢慢開始犯起了困。于是她便吩咐聽雨和聽雪在門口守著,而她則斜靠在軟塌上,左手邊放著茶,懷里還放著本茶室的書,翹著二郎腿,一手撐著臉,直接開始小憩。
姜少澤和陳慕靈到達門外的時候,聽雨和聽雪為他們打開門。結(jié)果,一打開門,幾人都被眼前的畫面給驚訝了,聽雨和聽雪一臉懊惱,她們壓根沒想到小姐說的在里面休息,竟然是這種休息,本來還以為只是坐在那里看看書、喝喝茶罷了,現(xiàn)在倒是好了,小姐性子本來就不怎么像個女子,這會倒是更加沒有一丁點形象了。兩人恨不得立刻沖過去把慕容酒給叫醒了,又礙于有人在,只得默默站在旁邊。
而姜少澤則是搖著扇子,明明是冬季,他卻搖的很開心,覺得這慕容酒可真是有意思。陳慕靈則是一臉含笑,直接笑出了聲。
這笑聲驚醒了慕容酒,她眼睛微微張開,看見門口的幾人愣了愣,連忙坐的端端正正,然后又以一種什么事情都沒有發(fā)生過的樣子問道,“你們是打算一直站在門口嗎?”
姜少澤手里拿著扇子,率先進入屋內(nèi),陳慕靈也跟著進屋,聽雨和聽雪無奈,這才將門關(guān)上。
這是慕容酒第一次這么近距離的接觸陳慕靈,她依舊穿著月白色的衣服,連腰間的帶子也沒有什么變化,還是上次見到的那樣,只不過這次見面她倒是不再那么面無表情。
慕容酒為他們兩人倒了茶,“這里的茶不錯,嘗嘗吧?!?p> 陳慕靈喝了一口,轉(zhuǎn)頭對姜少澤說道,“我想和她單獨聊聊?!?p> 一向?qū)ε尤缜镲L掃落葉般毫不搭理的姜少澤,這會居然乖乖起身離開了,看的慕容酒是一個目瞪口呆。要知道,皇宮宴會上的時候,她可是親眼看見好幾個女子想要去跟姜少澤喝一杯,那些也都是身份不低、長相也稱得上是如花似玉的千金小姐,然而姜少澤硬是全部給拒絕了。
慕容酒笑道,“姜公子說,陳姑娘想要見我一面。”
“嗯,叫我慕靈就好。”
“慕靈,可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我們之前并不認識,不知道你為何要見我,而且還專門讓姜公子托話。”
陳慕靈將茶杯放下,臉上總算不再那么冰冷,反倒有一絲無奈,“我并沒有找他托話,但我確實有在他面前提過你。上次你來虞琴坊,我有見到你,當時覺得你挺有趣,別家女子恨不得離那些地方遠遠的,但你卻樂在其中,似乎不像其他女子那般,反倒是頗有自己的想法?!?p> 慕容酒頓時明白,她本以為姜少澤找自己,陳慕靈是知道的,看來姜少澤想讓自己幫忙留下她。
“聽說,你要走了?”慕容酒也不再繞彎子,陳慕靈是個聰明人,她不想用對付小姑娘那套彎彎繞繞去和面前這女子說話。
陳慕靈點頭,又給自己倒了杯茶,還給慕容酒也添上了。
“還回來嗎?”
“我還不知道,或許會,或許也不會了?!标惸届`意外的看了她一眼,“你怎么不問我為何要走?”
“本來想問的,但覺得我問了,你也不一定會說,畢竟對一個剛認識的人,應該也沒到可以吐露肺腑之言的地步?!?p> 陳慕靈笑了起來,這是慕容酒第一次看到她笑,別說她笑起來反而就沒有那種距離感了,立刻就多了幾分親近,像是一個仙女突然就接地氣了。
“慕容姑娘果然很有趣,不過我既然來見你,便想著將一些事情告訴你?!?p> 慕容酒皺眉,直愣愣的盯著她,不知道她這又是唱的哪一出,好半天才開口,“我猜的沒錯的話,你大概是知道姜公子對你的情意,你要走,卻不知道該如何告訴他原因,所以想要告訴我這樣一個不熟悉的人,到時候由我的口告訴他?!?p> 陳慕靈笑意更濃,“慕容姑娘果然是冰雪聰明。”
慕容酒心里直翻白眼,合著弄了半天她就是個傳話筒啊,她還以為是自己人格魅力太大了,吸引到陳慕靈這樣的女子,要不是看在自己本來就想結(jié)識陳慕靈的份上,加上姜少澤的一個承諾,她才不來。
“不過,慕容姑娘,有一點你忽略了,我確實很欣賞你。我來這里也不算太長,但也不短,你這樣的女子,我還是第一次見。我當初是被他所救,一直沒有告訴他我之前的事情,可他也從來不為難我,如今我要走,也只是告訴了他這件事情,以前覺得,我要離開的時候,定能將所有事情明明白白的告訴他,可如今,反而開不了這口?!?p> 陳慕靈說的含蓄,慕容酒聽的心里如同貓撓,她這人雖然不愛管閑事,但不代表她不愛聽故事啊,“你說吧?!?p> 陳慕靈拿出一個玉佩,上面寫著“慕”字,“慕容姑娘,我本是無意打擾你,不過他既然請你來,我也就想請你告訴他,我今日會告訴你的事情,這枚玉佩是我的貼身之物,我將它贈與你,算是給你的離別禮物?!?p> 慕容酒看著那個玉佩,心中明白,這或許是她給自己來的報酬罷了,她怎么也沒想到,自己還能遇到這樣的事情,但看著陳慕靈一副嚴肅的樣子,她又不好婉拒,便干脆收下,想著大不了等完了轉(zhuǎn)交給姜少澤就是。
按理來說,慕容酒一直覺得像那種文文弱弱的大家閨秀才會說話這么溫婉含蓄,比如陳玉清這種知書達理的女子,而陳慕靈應該是說話直接的,但沒想到陳慕靈才是那個說話含蓄的人,反正繞了這么半天,表達的意思就一句話:她希望將自己的過去讓慕容酒告訴姜少澤。
慕容酒暗地里感慨自己的傳話筒命運,但又還是很感興趣的說道,“你說吧,我都聽著?!?p> 陳慕靈臉上帶著一絲恍惚的笑容,講起了她曾經(jīng)的事情。
陳慕靈不屬于什么大家閨秀,也不是什么名門望族的人,她自小是個孤兒,流落街頭,可以說是吃百家飯長大的。雖然是個女兒家,可為了能有口飯吃,吃盡了不少苦頭,有時候為了撿一些殘羹冷炙,還得忍受著被其他小孩嘲笑和欺負的情況。
她一直忍著,只有忍著,才可以活下去。
她七歲那年,路上遇到了一個中年男人,那人穿著灰色青衫,長的一副很穩(wěn)重的樣子,不算好看,卻給人一種正氣之感,仿佛什么妖魔鬼怪都近不了他的身。那天她從街上賣包子的小販那里偷來了一個包子,這是她的生存之道,在世人看來,偷竊乃是不道義的可恥行為,她卻沒有那么多的想法,對她而言,活著最重要。
她拿著包子,在角落里啃著。起先開始偷東西的時候,她怕被人發(fā)現(xiàn),每次偷來的吃的,總是狼吞虎咽的吞下去,這樣就算被人發(fā)現(xiàn)也沒有證據(jù)。當然,她也被抓住過好幾次,遇到心地好點的,看在她可憐的份上也就放了她,遇到些脾氣不好的,也不管她年齡小,逮著就是狠揍一頓,嘴里還總是罵著“有娘生,沒娘養(yǎng)”,“小丑八卦”,“小雜碎”之類的難聽話。
陳慕靈那時還小,剛開始聽不懂那話是什么意思,但時間久了,她懂了之后也就麻木了。
這次的角落比較偏僻,所以她啃包子也很慢,仿佛想要認真品味一下這包子的味道。剛咬了幾口,面前站了一個高大的人,這人個子很高,在她面前蹲下,一臉正氣的臉龐帶著笑容,問道,“好吃嗎?”
陳慕靈常年在這里流浪,印象里不曾見過面前這人,她先是警惕的盯著這人,仿佛他會搶了自己的包子似的。等過了一會,見這人依舊那般笑著,她便慢慢放松了下來,點了點頭。
這人聲音柔和,“你可有父母?你的家人呢?”
陳慕靈盡力回想著自己父母,可是腦子里只隱約記得好幾年前,父母把自己丟在荒廢的廟里,她記得母親帶淚的臉龐,卻始終想不起她的模樣。
“你記不起來也沒關(guān)系,可愿意跟我走?”這人的語氣依舊溫和,“我莊子里有房子可住,有東西可吃,你不必再像這般流浪?!?p> 聽了這話,陳慕靈有了幾分向往,但多年獨自流浪已經(jīng)讓她不像其他同齡孩子那么天真無邪,她眼里的警惕性更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