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漸濃,襄衛(wèi)城徹底熱鬧了起來。
襄衛(wèi)城沒有宵禁,所以一切關(guān)于夜晚的活動都是極其豐盛且刺激的。
賭坊、青樓、酒家、牌樓、花船……
吃喝嫖賭睡,應(yīng)有盡有。
徐立跟著趙無極這位老司機,還有趙無極叫的幾個朋友,極為順利地上了一艘名為明月坊的樓船。
明月坊是花船,里面的姑娘艷名遠播,常人難得一見,在船上,銀子已經(jīng)不是銀子了,而是流水,嘩啦啦的,一下子就空蕩蕩的了。
但有趙無極這位王孫出馬,一切都不是問題。
錢?
堂堂王孫是差錢的人嗎?
得叫最好的姑娘!
臨窗的房間內(nèi),開宴擺桌,酒水滿上。
打扮花哨,爭奇斗艷的姑娘們簇擁而上,笑靨如花。
看趙無極左擁右抱,極為熟稔的樣子,徐立卻是微微嘆息,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
就好像,一個很熟悉的人突然變得陌生了,即便說著同樣的話,做著同樣的事,也再找不到當(dāng)初那種感覺。
曾經(jīng)一個多么驕傲的人??!
“徐兄,可千萬不要跟我客氣!你遠道而來,可一定要玩得高興,得盡興而歸才行。
明月,徐兄是我的朋友,你還不去好好招待他。
嗯?怎么沒有動靜,難不成你還想賴在我身邊不成?”
隨著趙無極的喝斥聲,一個明艷如花的女子眼神微微黯淡。
女子低聲告罪,然后退到徐立身旁,端起一杯酒,說道:
“徐公子,小女子招待不周,還請恕罪,明月自罰一杯。”
說完,她將酒水飲下,身子微微靠近,一股好聞的馨香,淡淡的,瞬間彌漫了過來。
徐立笑了笑,對著她飲了一杯酒,但手腳很正經(jīng),沒有動靜,反而眼神很好奇地在四周打量。
似乎是夜色的緣故,就算點著蠟燭,燈火通明,但人們在白日里壓抑的獸性和野獸一下子得到了釋放,到處是放浪形骸的模樣。
不過這明月坊算是高端,大家的吃相還算正經(jīng),就算想要輕薄,也是偷偷摸摸的,反而成了一道奇特的景象。
徐立看得有趣。
這明月坊上的女子可不單單貌美即可,還要有一手自己的絕活,琴棋書畫,曲藝卜算,都是她們的吃飯手藝。
所以從氣質(zhì)上來看,她們倒更像閨房中的小姐,加上特殊的職業(yè)風(fēng)情,更顯吸引力。
徐立在看別人,明月在看徐立。
明月是明月坊這艘花船的當(dāng)家花魁,說不上賣藝不賣身,身為青樓女子,有太多她們反抗不了的人和勢力。
明月也算是久經(jīng)歡場陣仗,見識過的男人連自己都數(shù)不清了。
她明白,只要是男人,就沒有不好色,不喜歡偷腥的。
如果有,只可能是兩個原因。
要么,那男人不是男人,要么,她的吸引力還不夠。
但至今為止,她還沒遇到過第二個原因的。
她對自己的魅力很有自信。
但徐立與其他男人不同。
似乎滿船的女人對于他來說,絲毫不能勾動起他心中的欲望。
明月說不上到底有什么不同,只是看著徐立的眼神有一種熟悉感。
就好像她自己看她養(yǎng)的兩只寵物貓,看它們嬉戲打鬧,說不清的有趣。
這種想法讓明月有些恐懼。
她甩了甩頭,將這種想法甩出腦后,而后巧笑嫣然,蔥白的手指輕輕捻起小巧的酒杯,端到徐立嘴邊。
“公子,讓明月敬你一杯。”
徐立看著酒杯上淡淡的唇彩,這是明月剛才喝過的酒杯,亮晶晶的,就好像美人的唇。
他心中微惱,這女的,不講衛(wèi)生!
徐立對船上的女子不心動嗎?
自然不是的。
一個對女性構(gòu)造完全沒有研究過的初哥,一個才滿十六歲,不到十七,正是青春活力泛濫的少年,女人對他的吸引力可想而知。
況且,這船上的女人拋開她們的職業(yè)不講,她們其實比大多數(shù)女子要優(yōu)秀許多。
這年頭,琴棋書畫,可不是一般的女兒家能夠研究得了的。
甚至可能她們其中,還有不少落難的富家小姐、官家小姐。
但不知怎的,徐立就是沒有那種對異性的沖動。
徐立覺得自己可能壞了。
拋開這種滑稽的想法,徐立將明月的手輕輕推開,那種細膩嫩滑的感覺,就好像一塊羊脂白玉。
“我自己會喝?!?p> 徐立端起酒杯,突然問道:
“趙兄來得勤嗎?”
沒頭沒尾的一句讓明月一呆,好半晌她才反應(yīng)過來,看著主位上暢懷大笑,不住對著下面勸酒的趙無極,她微微苦笑道:
“趙王孫是半年前到我們這兒來的,以前的他,是從來不會來這兒的?!?p> “半年?”
徐立猜測,可能就是半年前出了什么岔子,所以趙無極甘于墮落,流連花叢之中。
不過人家的事,徐立也不會多問。
本的來說,他們不熟。
反倒是卓不平這個浪蕩子跟他關(guān)系更好一點。
一年前的一點小交情算是什么,他們之間的紐帶是卓不平這家伙,沒看到人家勸了一杯酒,扔了個美人給他,就沒招呼過他了。
這點筆數(shù),徐立心中還是有的。
見識過了什么叫喝花酒,徐立也覺得差不多了,明日就可以離開襄衛(wèi)城,白玉京不遠了。
見徐立這么不解情意,明月面上微微一惱,賭氣似的將酒喝下,似乎是因為喝得太急,酒意一下子涌了上來,讓她臉色一紅,就好花朵一樣嬌艷。
可惜,這一番表演,徐立并沒有看到。
這讓明月徹底沒有辦法了。
再好的演技,給瞎子看也不行啊。
突然,房門被突然踹開。
一個齒高氣昂,就差把狗腿子三個字寫在腦門上的家伙橫沖直撞地闖了進來。
“是誰敢跟我們侯爺搶明月姑娘?!”
“放肆!”
趙無極一拍酒桌,酒水灑落,護衛(wèi)在一旁的侍衛(wèi)頓時拔刀相向。
“六……六王孫!”
那家伙一下子腳軟了,眼前的閃著寒光的刀片可不是吃素的。
“六王孫,我……我不知道你在這兒?!?p> “小汪啊,你這么沒膽子,下次我可不帶你出來玩了。六弟一向通情達理,怎么會怪罪你這么一條狗呢?
我說的對不對啊,六弟?”
一個腳步虛浮,臉色蒼白的青年走了進來。
他的身子看上去一陣風(fēng)就能吹倒,因為酒色過度導(dǎo)致他的臉色白的近乎透明,但他的眼睛卻很有神,里面閃爍著兇芒,就好像狼一樣,任誰看了,都會害怕被他撲上來咬上兩口。
“三哥?!?p> 趙無極眉頭一皺,一揮手,侍衛(wèi)收刀退后。
“三哥,你到這兒來干什么?”
“老六啊,這話說的就很沒意思了,自然是你到這兒來干什么,我就來干什么了?
聽說明月坊的明月姑娘情系六弟一人,自從三月前接待過六弟之后,便不再接客。
本侯爺聽了,自然是大感好奇,這個被老六迷倒的女人到底長什么樣子,在床上又是什么滋味?
這不趕巧了,今日本侯恰好有些空閑,就來找明月姑娘耍耍,沒想到跟老六撞車了。
哪位是明月姑娘啊?見到本侯來此,還不前來迎接?!?p> 這位趙無極的三哥吐字清晰,聲音不急不緩,但每說一句,趙無極的臉色便難看一分。
“三哥,莫要欺人太甚!”
趙無極咬著牙,似乎是從牙縫里吐出來的聲音。
“哎呀,本侯哪里欺人了?難道這明月坊六弟買下了,就算是六弟買下了,難道本侯到這兒來,還不能找姑娘了?
明月,你還不出來嗎?本侯的耐心是有限度的!”
青年的語氣到了最后一句,便陰測測的,如毒蛇一般,讓人不寒而栗。
“趙睿!你過分了!再給你最后一次機會,離開這里,我可以當(dāng)作什么也沒發(fā)生!否則后果自負!”
趙無極喝斥聲充滿了無力。
“好啊好啊,本侯爺?shù)瓜胍纯矗瑫惺裁春蠊?!?p> 趙睿哈哈大笑,目光直視著趙無極,上面寫著‘我吃定你了’幾個大字。
正在此劍拔弩張的時候,坐在徐立旁邊的明月按捺住屈辱的眼神,起身走至趙睿身旁,盈盈一禮,說不出的溫柔。
“原來是小侯爺來了,明月未曾遠迎,還請恕罪,明月給小侯爺賠罪了?!?p> “你就是明月?”
趙睿一手提起明月的下巴,輕輕捏著,眼神充滿了戲謔。
“果然絕色,不愧是六弟都對你流連忘返的女人,今夜……”
他猛地將明月一摟,緊緊抱在懷中。
“就陪本侯爺吧!”
“趙睿!你……”
趙無極拍案而起,怒極了。
他愛明月嗎?
自然不是的,但明月是他的女人,在他一日不曾說過明月不是他的女人之前,就沒有人能夠碰她!
趙睿如此做派,是當(dāng)著所有人打他的臉,在失去了某些東西之后,他對臉面這些虛無的東西反而更加看重了。
“六王孫請息怒,明月能夠被小侯爺看上,是明月的福氣,六王孫千萬不要因為一個小小的明月傷了兄弟間的感情?!?p> 明月以為趙無極是在乎她的。
她眼中流露出感動,連趙睿帶給她的屈辱都忘記了。
說起來,身為歡場女子,她能忍受常人不能忍受的東西,但在趙無極面前,她不想讓自己顯得太過輕賤。
可為了趙無極,她愿意把自己變成一個輕賤的女人。
眾人的心思不一,只有徐立算是置身于事外,看得眼前一出近乎于鬧劇的場景,他忽然想喝杯酒。
“閉嘴!”
明月說完,趙無極非但沒有借坡下驢,反而更加暴怒。
場面一下子寂靜下來。
趙無極沉著臉,陰云密布,就像積蓄了但半個月時間,只想痛痛快快下一場大雨的天空。
“咳咳……”
一陣咳嗽聲打破了這場寂靜。
見眾人的目光看向自己,徐立面色如常,就好像剛才那個被酒水嗆著了的人不是他一樣。
“趙兄,你似乎遇到了一些麻煩,不知是否需要我出手相助?保證不留后患,就當(dāng)還了今夜趙兄宴請之情。”
徐立很給趙無極面子,怎么說都是一個熟人,再者,剛才趙睿的表現(xiàn)實在太過于囂張。
他不允許有人在他面前如此囂張,除了打不過的。
“徐兄。”
平日里稱兄道弟的狗肉朋友見到趙睿都縮成了鵪鶉,唯獨徐立站了出來,趙無極還是有些感動的。
“徐兄,此事與你無關(guān)。當(dāng)年我傷趙睿根基,導(dǎo)致他不能習(xí)武修行,對我一直懷恨在心,今日該我有此一劫。
放心,他不敢動我的。當(dāng)日,我趙無極沒有倒下,今日區(qū)區(qū)羞辱,我也不會認輸!”
趙無極擲地有聲,讓徐立看到了當(dāng)年的影子。
趙無極也是為徐立著想,在他心中,徐立就算是劍修,當(dāng)年能和煉氣中期接近后期的鬼兵瓶兒對戰(zhàn)。
可一年過去,他才能修為進步多少。
卓不平好幾年修為還停在煉氣前期,也就前段時間才進步到中期。
而趙睿身后可是有煉氣后期的修士守護的。
趙睿不敢對他出手,可徐立這個外人,趙無極相信,趙睿是不介意殺雞儆猴的。
這一番心思,趙無極自然不會說。
“嘖嘖,好一番慷慨之詞,可惜廢人就是廢人,趙無極,你就是一個連我都不如的廢人!
本侯有朝廷御賜侯位,有身后八千大軍,有赫赫軍功!
你有什么?什么都沒有,廢人!”
趙睿冷冷一笑,讓趙無極臉色猛地一白。
“算了,跟你這個廢人沒什么好說的,本侯還要跟明月姑娘歡度良宵,春宵一夜,希望能讓本侯盡興。以后也好多請些朋友來照顧明月姑娘的生意,哈哈……”
“你!”
趙無極再也堅持不住,一口鮮血吐出。
“無極!”
明月忽的掙開趙睿懷抱,就像朝趙無極跑去。
“賤人!”
趙睿只是個普通人,一時不察,竟差點被一個踉蹌跌倒。
“傅伯,抓住她!”
他身后一個黑袍籠罩,表情陰鷙的老者,聞言,只是輕輕一招手,一股無形的氣勢就將明月束縛住。
“賤人!”
趙睿高高揚起巴掌,就要打下,卻被一股氣墻擋住。
“我說,你們真沒把我放在眼中啊,好歹我也是有臺詞的人,能不能放尊重點,在我面前,還想打人!”
嘭!
一股柔勁將趙睿推開,名為傅伯的老者一把接住,眼神謹慎地看向坐在桌案后喝酒的徐立。
在他面前,一把劍凜然出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