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禮官修遠遲遲為下筆,眾神也是疑惑地望著二殿下。
“擬好了嗎?”
修遠跪下請罪道:“恕臣不能擬寫此詔?”
“為何?”二殿下淡然問道,似乎并不意外。
修遠道:“啟稟殿下,依照海神殿律法,偷渡沉淵閣盜取寶物者,當(dāng)押送善教坊審查,待案情查實,追回寶物后再放逐流沙沼了斷。侍女盜取閣中寶物也應(yīng)如此處置,先送進善教坊,后放逐流沙沼,沒有一條律法指明可以將其驅(qū)逐出宮,如此等于放生……”
“誰告訴過你,她是海神殿的侍女?”二殿下打斷了他,指著跪在地上的晴初問道。
此話一出,全場訝異!連晴初也聽不明白了,他這葫蘆里賣的是什么藥…
“殿下此言何意?”修遠問道,“她是海神殿的侍女,原是弈云王妃帶進宮的,這……”
“這…你認(rèn)真查過嗎?”二殿下提點道,“海神殿的所有粗使雜役,侍衛(wèi)侍女皆有登記造冊,若是冊中沒有,便也算不得海神殿中人?!?p> 晴初心中冷笑,原來自己從沒有入過二殿下的眼,服侍了這么長時間,現(xiàn)在竟然連侍女的身份都沒有了。
“這個…這個…”修遠有些為難,看向弈云公主。
弈云公主笑道:“楚瀾說得對,當(dāng)時我不過是因為大婚在即,宮中諸事繁忙才在外找了這么一個丫頭回來,為著婚典準(zhǔn)備,可不曾想她服侍周到,辦事妥帖,也就多留了幾日,晴初的名字從來不曾登記造冊,司禮官可自行查證?!?p> 二殿下不等他反應(yīng),接著道:“既然她不屬于海神殿中人,自然不能按照海神殿的律法來辦,還不快將我方才所述的詔令擬來!”
司禮官迫于二殿下的壓力,不敢不從,可是想想,若是龍王龍母回來了,知道了這件事情,必然不會把罪責(zé)歸于二殿下,畢竟詔書是出自他手,這就有些為難了。
“殿下,何不將晴初先送至善教坊,等到陛下娘娘回來了再處置?”他試探問道。
二殿下冷笑:“父王母后此時正在九天與帝君商議人間流疫之事,太子也閉關(guān)未出,你的意思是即便是在這個時候,我還是做不得主嗎?”
話中帶了三分怒意,修遠趕緊跪下請罪:“殿下息怒,息怒?。∥⒊疾⒎谴艘?,實在是因為沉淵閣失竊,事關(guān)重大,不敢擅自為之?!?p> “事關(guān)重大?”他走上前去,一把抽掉了修遠手中的綾錦玉軸,“我不過是要處置一個連侍女都算不上的外人,你卻跟我說事關(guān)重大?”
“殿下,晴初位卑身賤不錯,可是她犯下的罪過……”
聽著他們的爭吵,晴初只覺得可笑,在海神殿服侍這么長時間,經(jīng)歷了那么多的事情,說她并非侍女也就算了,現(xiàn)在竟然還成了一個外人!
沒錯了,她在二殿下心中輕如鴻毛!
二殿下將綾錦玉軸甩在了修遠面前:“你只需擬詔便是,最后蓋的是我的龍印,還怕什么?”說著從懷中拿出了白玉寶印。
修遠這才妥協(xié),按照之前的意思擬定了罪詔。
二殿下拿到手中瞧了瞧:“不錯?!表槑w上了龍印,并吩咐道:“所有神官仙吏即刻前往大殿,不得耽擱?!?p> 一聲令下,眾人哄然散去,無人再敢議論其他。
“楚瀾哥哥?!爆幖锨罢郎?zhǔn)備說話,他卻交代道,“跟你弈云嫂嫂回大殿。”
瑤姬聽到只得怏怏地走了,弈云也有眼色,本來還想再問晴初的事,可是經(jīng)他如此說,只好調(diào)頭去了大殿,南珠自然也跟在她身后。
“走?!痹讣罒艋鹗锌諢o一人之后,二殿下對著晴初說道。
“去哪里?”
他沒有回答,徑直往前走去。
晴初只好跟上,兩人一前一后來到了碧水寒潭。
這里是地海之心,直通深海浮海之地,從這里放逐有罪之人是最適合不過了。
“殿下真要趕我走?”晴初不死心,還是要問一句。
沒有回應(yīng)。
“殿下,恕我直言,這個時候趕我走對你一點好處也沒有!”
還是沒有回應(yīng)。
“殿下!”晴初看著他往梨花深處走去,大聲喊道。
可是那人沒有回頭。
良久之后,二殿下從林中出來了,落了滿頭的梨花,身上也是淡淡的清香……
可是此刻的晴初沒有心情欣賞眼前的美景,死死盯著他手中的一柄七寶玲瓏的匕首。
他不會是想在這里了結(jié)自己吧?晴初想到這里連連后退。
二殿下看她驚恐的眼神站住了腳步,依舊只字未言,將匕首扔給了她。
她手忙腳亂地接下了,打開看了下,這個匕首除了長得好看一點,也沒有什么特別的。
“為何要送我這個?”她問道。
二殿下依舊不說話,仿佛啞巴了一樣。
“我才不會遂了你的心意!”晴初說罷就把匕首扔在地上,依她看來,殿下拿了匕首過來,是想讓她自行了斷!
先前那樣羞辱她,又當(dāng)著神官仙吏的面說要把她趕出海神殿,可實際上呢?竟然已經(jīng)打定了主意要她的性命……既然如此,何不應(yīng)了司禮官之諫,把她丟進流沙沼呢?許是嫌審罪太慢,想讓她即刻就死,簡直欺人太甚!
二殿下也不理會她,更沒有搭理地上的匕首,只是拈指胸前,不知念叨了些什么,碧水寒天乍起波瀾,繼而沖天水柱盤旋而上,仿若一條長龍,帶起的強風(fēng)掃落了一地梨花,凄美至極……
勁風(fēng)撲面,晴初睜不開眼睛,只能隱約看見這柱‘水龍’起于碧水寒潭,直通浮海人間。
忽然她的身子也開始不聽使喚,絞進了風(fēng)中,而一旁的二殿下卻定如磐石,巋然不動,她下意識地伸出手去,死死拉住了二殿下的袖子。
二殿下無動于衷,任她飄搖于旋風(fēng)之中。
晴初嚇得閉上了眼睛,只當(dāng)自己要被這條竄天水龍給吃掉!
真是的,讓她自盡便自盡吧,為何要把匕首丟掉呢,現(xiàn)在可好了,二殿下怕是有成百上千個法子讓她死,甚至是生不如死!
可是她不能死!若是死了,體內(nèi)的鮫靈沒有舍身豈不生靈涂炭?
“你當(dāng)真要我死?”晴初在狂風(fēng)中嘶吼著,“與傾和公主的情義也不念半分了嗎?”
“你既不是她,為何要我顧念她的情分?”二代拿下終于開口了,卻還是這樣冷冰冰的。
“我若說,我是呢!”不知道現(xiàn)在承認(rèn)還來得及嗎?
誰知他聽罷,只是微微笑著,還帶有七分寒意。
“滾!”
干脆利落的一個字,斬斷了多少前塵往事。
幾乎是同時,他輕輕拂開了緊抓著他衣袖的那只手,晴初剎那間沒入風(fēng)中不知所蹤,連帶著那把匕首也隨著她去了。
碧水寒潭重歸平靜,二殿下佇立水邊,不知在想什么……許是因為晴初最后說的那句話,他還是聽進去了半分吧。
“二殿下,龍王龍母回來了,此刻正在大殿之中,想要見你。”身后侍衛(wèi)不知何時來的。
“我這就過去?!彼S口應(yīng)承著,眼睛卻不離浮海天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