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世上是善惡皆存,美丑兼并的。以前我不知道這個道理,在阿婆和忠茂哥的呵護下,我覺得人無非兩種人,一個是好人,一個是有苦衷的好人。
可是我現(xiàn)在不這么認為了,畢竟前有李秉仁,后有宋曲安之流,再者我現(xiàn)在站在這荒郊野外的,就足以證明,我一直以來認識上的錯誤,而這一切,都歸咎于阿婆和忠茂哥。
兩個時辰前……
“也就玩玩而已!”帶頭的刀疤臉好像是大哥,他滿臉的胡子,皮膚也是十分少見的黝黑,啐了一口,他道:“就你這個長相磕磣的……殺了你都沒地方埋!”這人粗糙的大手已經抓住了那姑娘。
“我可以賺錢!我一定會還錢!”那女子還在哀嚎不斷,她瘋狂地甩著頭,向身后退去,退了幾步便是山窮水盡。
我不是很想管,畢竟在大陸上每天發(fā)生這種事情的人那么多,可是那姑娘的話都是對著我的耳朵說的一般,于是我那該死的溫柔……我那該死的同情心立刻就泛濫開來。
“賺錢?你拿什么賺錢?”他一邊說著,口水就像是從花灑里倒出來一般……都快要淹沒束風縣了。我沖過去,直接推開那黑人,擋在那柔弱的姑娘面前。
那黑人撓了撓頭,上下打量我,直看得我不好意思。我此刻正拿著糕點——香料已經放入香囊內了。領頭的身后的人已經騷動著叫起“小娘子”了,這叫法讓我有些不知所措。這些人,似乎不是大齊人。
那領頭的長相很兇,只一個手勢,身后的那幾個就都安靜下來。
“小姑娘,你可別插足我們的事,她與你又何干?你走你的陽關道,我們自然不會為難,但如若是……”他已經比了一個砍頭的手勢。我有點好笑,心想:殺人滅口?那也要看你有沒有這個本事。
“多少錢?”直截了當、一句多余的話都沒有。我頓時覺得自己帥呆了,本來就是逞強,也叫我出盡了風頭再說。
身后的姑娘在這樣的關頭,不想著趕緊巴結我,倒是說起了客套話,只聽她弱弱道:“姑娘你就別管了,讓我被賣到青樓里去罷?!?p> “啊?那我走了?!蔽野筒坏?。
我正要走,卻已經被那黑人頭領攔住了去路,我頓時覺得眼前黑不溜秋的一片,我皺眉。
“姑娘既然愿意伸出援手,便沒有半路反悔的道理。”說話間,另幾個人迅速圍了上來。
“我自然是不差錢,但是也要看這錢是不是花的正確?!蔽倚χ檬謱⑦@寬厚的臂放下。
“我們三爺可是馳騁沙漠多年的江湖人,只要你給錢,這女人的去路皆與我們無關,我們自然不會找她的麻煩?!焙竺娴男×_咯說。
深思一會兒,覺得不過是一點錢,能幫便幫了吧,我問:“多少錢?”
那大個子比了兩個手指:“兩張?!?p> 我倒吸一口氣,這光天化日之下的,后悔還來得及嘛,可是遇到這樣的事情,最好的解決辦法便是欠債還錢。路上的人從剛才開始就已經繞著道走了,眼睛連看都不往這邊看一下。
眾所周知,這個世界主要是使用金銀銅購買東西,而銀最大的單位就是一千兩,也就是一張銀票。這次下山,我身上剛剛好偷偷塞了兩千多兩,如果替這姑娘還錢,身上便只剩下一些碎銀了。
而且,我不會變錢。
在他們貪婪的目光下,我在香囊里探了探,將那兩張銀票抽出來,在那伙人眼前晃了晃:“看到沒有,這位姑娘欠你們的錢,我已經替她還清了,你們皆可以走了?!?p> 雖然我內心里正在吶喊咆哮著:啊,金錢!我的小票子!錯過不再來??!可是表面上,我卻要努力的裝作不在意,嗚……我果然玩不起……
那幾個人接過錢便心滿意足地走開,那為首的人還不忘夸我爽快,孰不知爽快背后的痛啊……
我還想聽這姑娘感謝的話,可是手里和腰間一緊,我心想“不好”的時候,轉過身,我便已經傻了眼——香囊和糕點已經全部落入那姑娘的手里。
她笑得很得意,看了看手里的戰(zhàn)利品,一邊捏訣道:“小妖怪,這香囊寶物便借我一用?!蔽壹泵ψё∷氖直郏墒菂s慢了一步,她的手臂迅速枯萎下去,真身則迅速金蟬脫殼。替身術?有沒有搞錯?
東邊街市里有快馬經過的聲音,我回頭,竟是那看上去兇神惡煞的黑人頭領,他已經完全不是剛剛的神態(tài)和動作,這番他的樣子,就像一個誠實質樸的人。只見他笑得諂媚,道:“師姐!”
師姐?再看那姑娘已經不知從哪里飛身上了馬,體態(tài)輕盈的很,還不忘回頭對我拋了個媚眼,說道:“小娘子,這錢急用!咋們有緣再會啊!”
“你們竟是一伙的?”我已經跑著追上去,眼看就要追上那姑娘的時候,她已經一個捏訣將我困在一個小結界中,待我解開結界,那馬已經飛馳得很遠。
蒼天吶!搶我錢可以,能不能把我的香囊留下?我直接捏加速訣追上去??上雭硭齻兛赡茉缬杏嬛\,畢竟他們很可能知道我手上有多少錢。那人叫她師姐,而他們駕的馬蹄上,似乎也有加速符的痕跡,看樣子是遇到修士了。
已經追到荒郊野外了,他們的身影在我前面縮成一個點,我還是沒有放棄追趕他們。可是兩只腳不如四只腳,就像我料想的,在下一個路口處,雜亂的馬蹄印打斷了我繼續(xù)追下去的想法,而每個錯綜復雜的路口,都有馬匹行駛過的痕跡。
“女人心,海底針?。 ?p> “不能以貌取人,更不能有膚色歧視??!”
“一個人在外一定要保護好自己……”
我嘴里嘟囔,突然覺得頭被敲了一下,那痛感蔓延開來,我這才意識到自己是被騙了,還已經窮困潦倒的事實。
“從剛剛開始你在嘀嘀咕咕什么?”卡蒙洛捏著下巴觀察我。
待我完完全全把事情的經過告訴她,她的激動卻勝過我。我說完后,有些哽咽,畢竟我所有的東西都在香囊里,包括我的齋錄!我心里雖從未想過要成為神仙,可是現(xiàn)在丟了,我又不知如何是好。
“我看你就是動機不純的想做個慈善,結果倒好。”卡蒙洛跳著指責,“人類的事情,你不該管。”
“香囊……”我淚汪汪看著她,她頓時瞪了我一眼。
“齋錄沒有問題?!彼_始試圖安慰我,“我可以反向召喚齋錄,但是我對于靈力的殘余很敏感,至于老太婆為你做的香囊,上面一點殘留著你的靈力,可以讓我去試一試?!?p> “這么神奇?”我估摸著天色也還早,雖說我跑來跑去的浪費了有三個時辰,可卡蒙洛可以帶著我飛啊……。
“自然是小菜一碟?!彼裘?,很是得意,“海神那邊你怎么說的?”
“我對海諾說,要和你去辦事,我們出門一會兒,應當是沒有問題?!闭f到這里我不能不提到凝婉姑娘,“那凝婉姑娘一直用很奇怪的眼神看著我?!?p> “哦?她是不是看出來什么了?看出你是個喜歡逞英雄的傻瓜?”卡蒙洛好奇,在我瞪她一眼后,她正經地問我:“你覺得她如何?”
“她很智慧,作為青樓女子自是如此。但卻有些安于現(xiàn)狀?!蔽业?,“她自是有風骨?!?p> 卡蒙洛卻不這么認為:“她可能在人類堆里不錯,至少在春香樓里,她是獨一無二的聰明。她已經是在努力的活著了。還有你說的那種藥,她一定是經常用,所以風骨什么的,比起那些原本身居高樓卻向往陋室的人來說,根本不算什么?!?p> “再說了,你管她做什么,你都幾百歲的年紀了,我其實在這里修煉的時候突然想到,我們既然不是人,為什么要用人類的方法斷這個案子呢?”卡蒙洛伸了個懶腰。
“你說的對,我也是這樣想的,這案子的兇手明顯是另有高人。海諾尚且沒有走出他的人類角色,我這般才了解到六初說的高人一等的感覺?!蔽尹c了點頭,“會法術干嘛不用呢?”
“等會兒我們再去一趟李府?!?p> “和我想的一樣?!?p> ……
我和卡蒙洛已經一路從束風縣的汕城,追到了離瑯玥山有些近的暗沉山脈,當然,只是暗沉山脈的某一座小山罷了。想到那些個人的馬原本就有速度符咒的加持,而我和卡蒙洛雖然速度極快,但卻不如那些人熟悉暗塵的路線。眼看著靈氣的方向已經穿過深山,到達了很遠的地方,我和卡蒙洛卻礙于高處的禁制,只能沿著官道在低空飛。
不知道為什么,我的腦子里全是六初被瑯玥山的禁制搞得半死不活的事。也許我和卡蒙洛一個不小心,也會葬身于此。
興許是看出了什么,卡蒙洛對我解釋道,“暗塵山脈群山眾多,它能被稱為大陸第一險山,主要是因為沒完沒了的左一個山右一個山,還有暗塵眾多的妖獸,它的禁制跟瑯玥山的比起來其實也算不了什么?!?p> 我“哦”了一聲,就當,你,說的是,真的吧……
暗塵山的山主和我家阿婆的治山之法完全不同。那老頭講究的是散養(yǎng),阿婆則講究秩序??赡芤彩且驗槟抢项^厲害的緣故,山多了去了,區(qū)區(qū)一個暗塵山脈,他直接當做自己養(yǎng)妖獸的地方了。我以前還覺得老頭是威風的,現(xiàn)在卻覺得自己以前一定是瘋了。
停在一處懸崖峭壁之上,這里,便是馬蹄印消失的地方,不遠處的瀑布一直延伸到不知哪個方向。
卡蒙洛閉上眼睛嗅了嗅道:“靈力離的太遠了,那些人很熟悉暗塵。”
“那會不會是暗塵里的……”我話還沒說完?!鞍祲m里不太適合居住吧……”她說。我訕訕點頭……也是,暗塵山脈里大多地方都是一片片的泥潭,一處處的萬骨骷,甚至就連寸草不生是石頭山都有。
“那些人好像是沙漠里來的。”根據(jù)我所知道的大陸的地形,逸海以北便是沙漠。
“沙漠廣闊,大多是無人問津之地?!彼伎迹S即道,“要去往沙漠,從這里以西,便是逸海?!?p> “這條瀑布也有可能通向逸海!”我道。
“更有可能經過瑯玥山?!彼f,“沒有辦法的?!彼硇我换?,顯然是為了我這件事廢了靈力。
“你先助我召喚齋錄罷,書靈離開書太久是不可以的?!彼乜?,原本溢出的靈力,現(xiàn)在薄的就像一張紙一樣。我連忙找一個安靜點的石塊給她坐著,又隨意找一處坐下來,好替她護法。
這護法護到一半,在離我們不遠的一條官道上,似乎行走著一個龐大的隊伍。那因為秋天衰敗的道路上,竟然有那么一批鵝黃色的星星點點在,雖然離的遠,但是嬉笑打鬧的聲音卻很大,看著像什么不靠譜的組織。
“好晃眼,好招搖?。 蔽以谛牡赘锌?。
“你是何人?在這原邯山深山處作甚?”
來人不過是一個不高的小丫頭,低矮的雙馬尾垂在腦后,一身鵝黃色的蓬松短裙,還扣了一個很短的披肩。這樣的穿著,我還是第一次見。
她說話的時候,金黃色的瞳孔好像閃爍著不一樣的光芒。我看看她,再看看卡蒙洛,頓時覺得她比卡蒙洛長得還要像個娃娃。
“我和我的靈使被人所騙,為追騙子,我們二人從束風縣一路追到這里,人沒追上,我的靈使卻已經耗盡了靈力。”我護著卡蒙洛,因為她早就虎視眈眈地看向卡蒙洛了。
“敢問姑娘尊姓大名?”我試圖扯開話題。
“叫我蓁蓁就好,其實是我?guī)煾附形襾砜匆幌碌摹!彼蛏砗笾高^去,我從她的指尖看到了那一群人類修士,他們早已汗流浹背,倒是蓁蓁,渾身的輕松。
轉過頭去,她正在用手指戳著卡蒙洛的臉頰,卡蒙洛的胖臉凹進去又彈回原形,我捂臉。她們二人就像兩只倉鼠遇到同類般,有點好笑,但是這不代表她就可以隨意摸卡蒙洛。她朝我笑了笑,我握住她的食指,想阻止她的不正當行為道:“我叫路安霖,謝謝你喜歡我的靈使?!?p> “誒……她蠻可愛的?!彼芍鵁o辜的大眼。
“你不是人類吧?”我們兩異口同聲。
“你身上魔氣太重了?!?p> “你身上妖氣太重了?!?p> 她捂住我的嘴。
后來我告訴她,那一刻,我看到了她滿眼的慌張,不過也挺可愛。
她則是告訴我:“我看到了你眼底深深的黑暗,充滿了糾結和悔恨?!?p> 這大抵是后來她說的話里,唯一正確的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