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入夢（四）
山下的集市早被各位失魂落魄從山上跑下來的劍士們搞得亂哄哄的，不明真相的一般群眾把脖子伸得老長，觀望著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
只見一個蓬頭垢面的中年男子，手中抱著一個胸口插著一柄銀色長劍的女子，血液如同紅色的珠玉，在男子的身后鋪成一條血紅色的道路，也砸在他心底深處。
平安劍仙的眼神從來沒有這么急迫過，在不經(jīng)意間血紅色染得越來越深，看上去妖異而驚艷。
王屠戶和賣菜的李大媽看到男人倒是愣住了，這不是平時日日在此買菜的老實(shí)人段三和他那漂亮媳婦嗎？怎么會搞成這個樣子？疑惑的二人上前攔住男人問道：“段三你怎么了，媳婦怎么會中了一劍，莫不是方才那些上山的劍客誤傷的？”
男人沒有說話，眼中的血色像是火焰一般燃燒著，靜靜的注視著面前熟悉的二人，冷漠的說道：“郭大夫在何處？”
二人被這火焰燒的心里發(fā)毛，半天抖抖索索說不出一句話來，萬梓的目光燒的越旺，氣氛就變得愈發(fā)的冰冷，看向面前的二人像是兩個死人一般。
平安劍仙向前踏出了一步，右手食指和中指并攏成劍，手指當(dāng)空一揮，兩顆眼珠爆出的大好人頭應(yīng)聲落地。四周看熱鬧的商鋪主人和居民被噴薄而出的鮮血濺射了一臉，灼熱的血也沒能解掉從面前這個明明平時和善的笑著的男人身上的寒意，眾人屁滾尿流的向著四周胡亂的跑去。
萬梓眼中出現(xiàn)了一個熟悉的背影，正是被嚇得抱頭鼠竄的郭大夫，男人一步跨出，卻好似走出了十丈之地，瞬間到了郭沖的背后將他的衣領(lǐng)提起，像是抓住一只谷倉中的碩鼠一般，將身材肥碩的大夫凌空抓起。
男人的嗓音帶著奇特的滄桑和魅惑：“給我把她治好，若是她死了，前面那兩人的尸體旁邊，我會為你留一個位置?！?p> 冷酷到近乎殘忍，收了家屬不少紅包的郭大夫嚇得屎尿齊流，心中不停的叫著苦，就算是自己平素不夠廉潔與光明正大，上天也不必派這么一個災(zāi)星過來懲罰自己吧，再說了你媳婦生病的時候你也給過不少紅包啊。
郭大夫還在想著，“嘖”，萬梓的嘴角不耐煩的扯了一下，將手中的胖大夫狠狠的扔在地上，一腳踩在他的小指上，發(fā)出清脆的斷裂聲。
如同殺豬一般的嚎叫聲響徹了整片集市，小孩的啼哭也從各個房屋里次第傳出，平安劍仙笑了，問道：“我再問你一次，是治，還是不治？”
地上縮成一個肉球的男人牙齒發(fā)出咯吱咯吱的聲音，從牙縫里擠出字來：“治，段三爺，小的這就治?！?p> 萬梓滿意的點(diǎn)點(diǎn)頭，將郭大夫提起來走向他的衣冠，路過張寡婦家往里瞅了一眼，還在哭哭啼啼的大虎似乎馬上被他娘捂住了嘴，發(fā)出嗚嗚咽咽的聲音。
把乙齊輕輕的放在醫(yī)館的小床上，萬梓盯著小雞仔一般的郭大夫抓著藥，眼中的紅色逐漸的褪去，一縷縷血絲融進(jìn)了銀色的長劍里。
看著面前雖然有著痛苦之色，但是仍然不失恬靜的女子，萬梓想著，如果這個胖子救不了，那自己就帶她到盛京去，到西域到海外去，就算廢去自己一身修為，毀掉這勞什子水鏡，也要把這個一而再再而三為了自己而傷的女人給救回來。
想著想著，居然有些困頓了，亂發(fā)像是雞窩一般被血纏在一起，萬梓就這樣靠在床邊睡了過去。
天亮了，雞鳴聲聲，萬梓從夢中醒來，柴房有些潮濕，今日是自己在張大戶家做工的第三天，不知怎的，心中有種莫名的悸動，好像昨晚上做了好長好長又很讓人難受的一場夢一樣。
使勁搖搖頭，把亂七八糟的思緒清理掉，精壯的漢子背起柴筐和砍柴斧，今日若是在日中之前能回來，說不定還能和幾位長工去不遠(yuǎn)的鎮(zhèn)上喝口酒解解暑氣，順便看看那穿的像是花蝴蝶一般的大姑娘小媳婦。想想那豐滿圓潤的大腿，扭起來掉著脂粉香氣的小臉，萬梓只覺得心中一陣癢癢，對于一個窮得叮當(dāng)響的短工來說，這樣想一想，也只是一種比較現(xiàn)實(shí)的奢望罷了。
哼著自己也不知道從哪里聽來的山歌，大踏步的樵夫如同昨日一般快快樂樂的走進(jìn)了山中，不曾注意到，一個年輕的白衣少女，也跟著他一同走進(jìn)了密林中。
這座山在當(dāng)?shù)叵喈?dāng)有名，說是在很多年以前流傳著一首歌謠：
白月光釀成霜
秋風(fēng)捻葉落石缸
初見一眼望白頭
眉目含情向東流
回眸卻似安邑柳
垂下幾支行人采不休
便是顰顰山脈脈
絳朱為君羞
再見男兒仗劍走
匹馬關(guān)山踏破秋
青陽直落孤城北
荒草萬里烽煙報心憂
還是針針行密密
工巧憶君手
白駒一躍不知數(shù)
金烏探頭年歲又幾何
那日你笑如明月
又道玉兔不知羞
鮫人珠玉滄海復(fù)何求
接去滴滴恨悠悠
伴君數(shù)歸鴻
寒鋒穿胸遍嫣紅
三千世界覓芳蹤
上窮碧落鬧長虹
下臨黃泉斷水流
只余半片鮫綃浸淚透
似又見那日秋風(fēng)起
君心終是撥我心
楓葉紅唱晚舟
講著一個被流放在外的鮫人姑娘，和一個身世凄厲的人類少年的故事，萬梓也不懂這些，從小到大眼中見到的都是些粗豪不堪的大漢，連一個心思細(xì)膩的女孩子都沒有接觸過。
哼著歌的男人很快就找到了今天的第一個目標(biāo)，一棵又高又大的杉樹，八九點(diǎn)鐘的太陽照的人和樹都有點(diǎn)出油，所以萬梓決定速戰(zhàn)速決。手中的斧子大開大合，完全沒有練過武的男人使起這種利器一點(diǎn)都不輸給衙門里的陳捕頭，甚至因?yàn)殚L年累月的練習(xí)，甚至連入了門的一品武師都不一定是他的對手。
然而再強(qiáng)大的人也有弱點(diǎn)，比如說現(xiàn)在。一條渾身碧綠的小蛇穿插在無數(shù)的落葉之間向他游動過來，嘶嘶叫囂著的蛇信，眼看就要親吻在男人的腳踝上。
白色的身影仿若驚鴻一般從樹上降下，外放的劍氣精準(zhǔn)的打在小蛇的七寸上，可憐的小東西連掙扎都沒有機(jī)會，就這樣無聲無息的離開了這個世界。
萬梓被嚇了一跳，轉(zhuǎn)過身和幽靈一般的白袍對視著，然而僅僅是一眼，便徹底淪陷了進(jìn)去。
這是一張完美的俏臉，沒讀過書的年輕樵夫找不出多余的詞句來形容眼前女子的美貌，只覺得世上怎么會有這樣有靈氣的面容，緊身的罩袍下，婀娜的身材一覽無余，和她一相比，集市上每日讓自己魂?duì)繅艨M的姑娘們，連這地上的塵土都不如，自己面前站著的這位便是天上的星辰，尋常人若是近距離欣賞了星空的美好，又怎會再去關(guān)注尋常的俗物呢。
女子顯然對這樣的反應(yīng)見怪不怪了，出塵的仙子對面前的凡人展露著笑容，說道：“這位公子，可愿同我前去萬劍宗一趟？”
萬劍宗？傳聞中這片大陸上有三個仙家宗門，萬劍宗，霸刀門和仙靈寺，萬劍宗以執(zhí)著于收藏天下所有名劍和培養(yǎng)天下所有有志劍客而聞名，然而這三大宗都統(tǒng)統(tǒng)之存在于萬梓小時候所聽聞的故事中，他從未想過，有一天會有這樣的仙子，來詢問自己愿不愿意一同前往一觀。
雖然面前的美人和地上的小蛇尸體看上去無比的真實(shí)，然而充滿疑惑的萬梓還是裝模作樣的問道：“請問這位妹妹，不，這位仙子，貴宗要我這個樵夫上山去有何貴干呢？這世間就算有一步登仙的奇遇，我想也是輪不到我段萬梓的身上來的。
然而眼前的仙子面色一紅，說話竟有些囁嚅起來：“這個嘛，你上山自己去找爹…不對，是宗主大人自己問吧，我今日只是來帶你回去的，若是不同意，那我就只能強(qiáng)行帶你回宗了！”
少女用軟軟糯糯的聲音威脅著他，萬梓非但沒有生氣，心里反而有些癢癢，感覺舒服極了。不再過多的詢問緣由，任由面前的少女將一顆奇異的石頭放到自己的掌心中，念動著奇異的咒語，茂密的樹林在瞬間便消失在了自己身后，眼前的景象，自己從未見過。
巨大的如同一個村鎮(zhèn)的藍(lán)色異獸，頭上的鼻孔噴發(fā)著祥云，散發(fā)著火焰的戰(zhàn)車上有著英武不凡的男子在駕著高頭駿馬飛在半空中。下面震天的口號聲混合著極其鋒銳的劍氣，萬梓俯身看去，卻是密密麻麻的正在練劍的人海。
在最高的云臺之上，一個白發(fā)白須的老人正正的立在中央，腳下是不知名的圖案，金色的劍氣在他身邊噴薄著，就像早晨的露水那般平常。
身邊的美人掐了他腰間的軟肉一下，嬌聲說道：“宗主，我把段萬梓帶回了。不肖弟子段萬梓，還不前去拜見宗主大人？”
萬梓有些愣神，苦笑著說道：“我只不過是鄉(xiāng)間一個樵夫，何時成了這樣巨大的仙家宗派的弟子了？或許二位所找之人另有其人，怕是搞錯了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