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啾咪
少年不由得被嚇了一跳，趕緊睜眼一看，卻發(fā)現(xiàn)自己的手正撫在乙齊的臉蛋上，少女正用一種半含嬌羞半含調(diào)侃的眼神看著他。
萬梓像是被什么東西扎到了一樣趕緊縮回了手，小臉憋得通紅，不住地作揖道自己輕薄姑娘了實在是罪不可赦什么的，逗得乙齊一陣花枝亂顫。
魚尾打了打水，乙齊開口說道，“既然公子許了愿了，那我們今天就出發(fā)吧?！?p> 萬梓聞言一愣，露出一臉茫然地表情，問道，“不知在下許了姑娘什么愿？”
乙齊一聽這話頓時不高興了，上翹的眼尾帶著眉峰撅得老高，嘴里哼了一聲，一下就扎進(jìn)了缸里，吐著泡泡說道，“你自己想吧，想不起來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說完就沒了動靜，萬梓摸了摸后腦勺，這才想起和乙齊的江湖之約。
連忙跑到缸邊好言好語一陣勸，乙齊就當(dāng)沒聽到，時不時的從水底下咕嚕咕嚕冒出幾個大泡泡來，濺了少年一臉?biāo)ā?p> 萬梓苦哈哈的甩了甩臉上的水花，正不知道怎么辦才好呢，門口突然傳來一陣響動，爛木門嘎吱嘎吱響個不停。
萬梓的神情突然變得認(rèn)真而嚴(yán)肅，看了看四周，對著缸子輕聲說了一句別出來，隨手抄起地上一根木棍，躡手躡腳的向著門邊挪去。
乙齊聽了少年的低語，從水里探出半個頭，腮幫子鼓鼓的嘟囔了一句就知道岔開話題，但眼睛看向把自己護(hù)在身后的萬梓，眼中的不忿分明散去了一大半，反而是緊緊抓住缸沿的小手暴露了她心中為少年擔(dān)心的真實心思。
萬梓挪到門口向外看去，卻什么也沒有發(fā)現(xiàn)，倒是積滿了陳年老灰的木地板上多了一行小小的梅花，萬梓踏灰尋著梅，不想到了墻角那印記卻是消失不見了。
少年轉(zhuǎn)了一大圈什么也沒找到，只能悻悻的往回走著。剛剛要踏進(jìn)門檻，隨著一陣喵聲，一團(tuán)黑影伴著灰塵撲到了他的臉上。
嚇了一大跳的少年手忙腳亂的在原地跳著，手中的木棒朝臉上的黑影呼去，不想那黑影比以前家里養(yǎng)的雪貂兒還要敏捷，一下子躲到他的腦后，那木棒不偏不倚的倒是砸中了自己的鼻子。
這一下子下手還挺重的，少年臉上的表情一下子變得無比痛苦，將木棍扔在地上，雙手捂在臉上，鮮血從指縫間流出來，和地上的灰塵一起和成了污泥。
看到萬梓吃癟，那黑影倒是從他頭上跳下來了，閑庭信步的在地上踱著步。這下大眼對小眼兩人倒是看清了，那黑影原來是一只瘦瘦的短毛黑白花貓。
肚皮和四條細(xì)細(xì)的腿兒如北方臘月的雪一樣白凈，只是右后腿上有著一大塊奇怪的斑點，這斑點上下連接，居然有點狀似一把長槍。
那貓圓溜溜的眼眶里裝著如同黑葡萄似的眼珠子，但走在暗處，卻隱隱散出死死血光，看上去頗有些瘆人。
萬梓狠狠的剜了這貓一眼，卻見里面看著的乙齊捂著嘴噗噗的笑著，一副幸災(zāi)樂禍的表情，頓時又是討好也不是，鼻子又痛的厲害，只能垂頭喪氣地走到一邊去抱著膝蓋蹲著，兩只眼睛卻滴溜溜地向乙齊那邊瞄著。
那邊的鮫人少女早就注意到少年賊溜溜的目光了，但少女心性讓她一點都不想點破，反而想逗他玩玩。
乙齊抱起走到面前的小花貓，悄悄的在手中凝出一面小小的水鏡，然后附身在它耳邊低語幾聲，將它放向了萬梓的方向。
少年期待著的乙齊在原地好像一點動靜都沒有，反而打眼一看，那只可惡的小貓，又邁著不可一世的步伐向著自己走來，頓時心下一慌，就抬腿要跑。
那邊的少女透過水鏡看到這一幕，肩膀輕輕的聳動兩下，抬手彈出一滴透明的水珠到少年腳下，剛站起來的萬梓腳下頓時一滑，又摔了一個大屁股墩。
這下萬梓是捂鼻子也不是，捂屁股也不是，扭動著身體好生狼狽，抬眼向乙齊望去，卻發(fā)現(xiàn)少女和花貓露出一模一樣的表情，笑得是前仰后合，好不快活。
乙齊笑了好一陣才打住，一把撈過花貓嬉笑著說道，“叫你手不老實！叫你記不得說過的話！現(xiàn)在總該記起來了吧，你個糊涂公子。”
那貓也拿著粉嘟嘟的小爪子指著萬梓，似乎也在嬌嗔一般。萬梓也顧不得什么痛不痛了，幾步并作一步走到青石缸前賠罪，掀起的灰塵嗆得小花貓捂住了鼻子。
乙齊趕緊把它抱起來順著毛，倒是少年露出了一股混合著羨慕和嫉妒還帶著幾分生氣的目光，惹得小貓對他一陣喵喵叫。
萬梓沒理會這半路打岔的小東西，眼睛一瞇，露出諂媚的神情對乙齊說道，“小生剛才一時睡得有些糊涂了，和姑娘所約我早已刻在心間，未有一刻敢忘，還請饒恕我一時忘形?！?p> 乙齊拍了拍貓頭，漫不經(jīng)心的開口道，“那好吧，我現(xiàn)在就要出發(fā)，對了，我還要帶上這只小貓一起走，你要是敢說個不字，本姑娘可就真不再理你了啊。”
萬梓哀怨的看了看少女手中的小貓一眼，長長的嘆了口氣，只能任命似的點了點頭。
那貓看到少年點頭，居然做出了一個像是在笑的表情，一躍跳到萬梓的頭上，趴在那怎么都不下來了，嘴里發(fā)出滿意的嘟嚕聲。
乙齊看了看這不情愿的一人一貓，撲哧一聲笑了出來，說道，“小貓貓，以后你的名字就叫啾咪，要是這個男人敢欺負(fù)你，就是在欺負(fù)我，他就再也不敢了。”
啾咪聽了拍了拍小爪子，在萬梓頭上蹭蹭，一副得了尚方寶劍的得意相，倒是萬梓眉毛鼻子皺成了一團(tuán)，變成了真正的苦瓜臉。
雖然不情愿，但沒有辦法的萬梓還是只能任由這得了圣諭的小東西趴在腦袋上。
他轉(zhuǎn)身問乙齊道，“姑娘還是像昨日那般把青石缸縮小讓我?guī)е鴨?？?p> 乙齊搖了搖頭，“那樣本姑娘豈不是什么都看不到了，還要什么意思，你們兩個先出去，沒有我喊你們不許進(jìn)來?！?p> 一人一貓在那大眼瞪小眼，乙齊看這兩人不挪窩，小嘴嘟起來，手中一團(tuán)若隱若現(xiàn)的水花凝結(jié)起來，萬梓眼看不妙，連忙連滾帶爬的向外面走去。
目送著少年的背影走遠(yuǎn)，乙齊看著身下相處了數(shù)十萬個日日夜夜的青石缸，想起那一年在族里發(fā)生的事情和那個人的預(yù)言，臉上的表情變換著。
不知道是期待這個是否是那預(yù)言中的少年能將自己帶回族里，還是在害怕一出這個莫名的地方，就會有自己擔(dān)心的事情發(fā)生。
揉了揉舒展不開的眉頭，乙齊長舒了一口氣，伸手摸向自己的魚尾，在那尖尖上，掐住最鮮艷奪目的一片，眼中閃過一些掙扎，還是使勁一掙，狠狠的將那片鱗給扯了下來。
魚尾處似乎涌出一絲金色的血液，卻很快和綠色的水融成了一體，少女不舍的看了一眼水面，將鱗片捂在心口，溫和的金綠色光芒在破廟中逸散開來。
正偷偷從某個墻縫中偷瞄的一貓一少年，被這突如其來的光芒差點晃瞎了眼，趕緊轉(zhuǎn)過頭去揉眼睛。
屋里的乙齊朝著兩人的方向白了一眼，隨著光芒的散開閉上了眼睛。
不知過了多久，光芒盡皆斂去，乙齊睜開眼，映入眼簾的是一間由密密麻麻的奇怪水藍(lán)色線條組成的房間，面前只有一桌兩凳一筆一紙，還有一位站在桌后異常高大的駝背老者。
奇異的是，那老者身披一件形似透明的長衫，上面竟密密實實的嵌著和乙齊的魚鱗相似的鱗片。
乙齊看見這老者的一瞬間，眼中閃過極其復(fù)雜的感情，似乎有水汽盈出，但還是硬生生給憋了回去，亮晶晶的尾巴一甩，在地上趴伏下來。
老者沒有轉(zhuǎn)過身來，深深的嘆了一口氣，“如此多的光景都沒能讓你動用這片鱗，莫不是預(yù)言得中了么？”
聽了這話，剛才面色還有些柔和之色的乙齊頓時臉色一僵，翻了個大大的白眼說道，“反正我在你這就不算個人。是，是那個人來了，他比你好不知道多少倍，你自己知道我要用鱗片干什么！”說完便直起身來，重重的哼了一聲，轉(zhuǎn)頭握住鱗片便消失在了原地。
待乙齊的身影看不見了，那老者這才緩緩的轉(zhuǎn)過身來。一張四方大臉，兩彎花白卻依舊凌厲的劍眉，兩行清淚掛在如同樹皮般褶皺的老臉上。
右手握著一個和乙齊身形一模一樣的木雕娃娃，已經(jīng)被摩擦得光滑油亮，能看出在其主人手中已經(jīng)待過無數(shù)歲月了。
老者抹了抹眼淚，在凳上坐下，磨墨張紙，寫下了一個蒼勁有力的護(hù)字。
那字一成，這奇異的空間仿佛震了三震，由線條組成的墻面甚至出現(xiàn)了一絲絲裂痕。那老者小心翼翼的把字貼在木偶的身上，向前一步踏去，空間被震出一個巨大的裂口，他便消失不見了。
乙齊睜開眼，搖了搖有點暈暈的腦袋，擦掉眼角的淚花，賭氣似的撅著嘴嘟嘟囔囔的說著什么，卻沒有注意到那枚鱗片的下端悄悄地出現(xiàn)了一個護(hù)字。
鮫人少女輕輕用這鱗片劃破食指，一滴滴水藍(lán)色混合著金色的血液滲透而出，匯進(jìn)缸中的碧水中。
不大一會兒，綠水竟像是煮開了一般，冒起了泡泡，不斷的蒸發(fā)著，少女好看的臉上露出了極為痛苦的表情，但她竟是銀牙緊咬，愣是沒有發(fā)出一絲的叫喊聲。
這看上去令人頭皮發(fā)麻的過程大概持續(xù)了一刻鐘，直到缸中的水全部消失不見，乙齊的額上也掛滿了汗珠。
煙霧散去，那條令人目眩神迷的魚尾竟然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被一襲綠色長裙包裹著的窈窕有致的長腿，均勻纖細(xì)，在晨光中竟似有水色蕩漾。
已經(jīng)變作是常人大小的少女邁出了青石缸，揮手像昨晚一樣把缸子變小收起來之后，對外面輕聲呼道：“我已然準(zhǔn)備好了，公子請進(jìn)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