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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雨迷蒙

第十九章 要命的曉寒

血雨迷蒙 平定川頁先生 4566 2019-08-02 20:38:53

  晴。

  太陽依舊高高的掛在天上,炙烤著大地上的一切。

  它已在遙遠(yuǎn)的天空上掛了不知有多少個春秋,見過了無數(shù)個安居樂業(yè)的太平盛世,也見過了無數(shù)個民不聊生的兇年饑歲。

  但無論這大地上的人過的幸福還是不幸福,都與它沒有任何的關(guān)系。

  更何況它又能做些什么呢?

  這是一個平凡的日子,對于這平凡的小鎮(zhèn)上平凡的居民而言,這只不過是又一個和昨天一般平淡如常的十二時辰。

  但對于香秀而言,今天是她一生中最幸福的日子。

  她要出嫁。

  丈夫是鎮(zhèn)上王鐵匠的兒子,為人敦厚能干。

  香秀對他也十分滿意。

  能遇到一個好的丈夫托付終身,這本就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情。

  她現(xiàn)在就坐在大紅的喜轎之中,期待著和新婚丈夫的見面。

  結(jié)婚的確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情。

  桂花也這么覺得。

  所以她現(xiàn)在一邊走路,一邊跳舞,嘴里還唱著歌。

  她就在街上。

  一個人若是在大街上隨便的又唱又跳,一般人們都會給她取這樣一個稱呼:

  ――瘋子。

  桂花就是這個小鎮(zhèn)上最有名的女瘋子。

  雖然現(xiàn)在已是盛夏,但她卻依舊穿著厚厚的棉衣,棉衣上面沾滿了油膩和污垢。

  她的臉上也是一樣的腌臜孑孓:

  灰塵和污垢已經(jīng)把她的臉完全遮蓋住,前日的飯粒也還掛在她干裂發(fā)白的嘴角上。

  兩只混沌無神的眼睛,呆呆的鑲嵌在眼眶,周圍沾滿了膿黃干結(jié)的眵目糊。

  一頭蓬亂的長發(fā)就隨意的挽成個髻,松垮的垂在后腦。隨著她并不優(yōu)雅的舞姿,一下一下的晃動著,感覺隨時都要披散開來。

  現(xiàn)在她的動作幅度變得比剛才更加的夸張,嘴里的哼唱也更加的曲折。

  婉轉(zhuǎn)動聽實在是不適合她,所以只能用曲折來形容。

  因為她已經(jīng)聽到了樂聲。

  高亢的嗩吶,清脆的笛子,還有鏘鏘咣咣的鑼鈸。

  這樂聲嘈雜又混亂,但卻充滿了喜悅和歡樂。

  “咚~~”

  原本手舞足蹈的桂花,現(xiàn)在已經(jīng)四腳朝天的躺在了地上。

  被撞倒在地上。

  “你沒事吧。”那與她相撞的男子趕忙蹲下身去扶她。

  她身上的棉襖骯臟又油膩,但那男子還是溫柔的伸出雙手,將她從地面上扶起。

  “她怎么樣?”這男子身邊的女子關(guān)切的問到。

  那男子苦笑一聲:“看起來應(yīng)該沒事?!?p>  “客官,您二位不必理她的?!笨蜅iT口的店小二滿臉嫌棄,語氣中也充滿了輕蔑:

  “她就是個瘋子,一天也不知道要撞到別人多少次?!?p>  桂花看看面前的二人,又看看遠(yuǎn)處的花轎,傻笑著問道:“是誰成親???”

  “是香秀?!毙《谥亲?,皺著眉頭,嫌惡的看著腌臜孑孓的桂花。

  桂花也不惱,只是依舊傻笑著:“是香秀啊,我去送送她。”

  說罷便唱唱跳跳的去追趕遠(yuǎn)去的花轎。

  那男子看著桂花離去的身影,沉著聲問到:“她是誰???”

  “她叫桂花,是個瘋子。”

  那女子道:“瘋子?”

  小二故作神秘的道:“她是牛廚子家的閨女,本來呢,也是個聰慧漂亮的女子?!?p>  那女子對此很是好奇:“后來呢?后來發(fā)生了什么?”

  “后來聽說有一天,她到廚房做飯,一打開鍋蓋……”

  小二突然閉上了嘴,只是笑著看著面前的二人。

  那男子坐到桌旁,伸手斟了一杯酒:“鍋里有什么?”

  小二的神情夸張,夸張的好似儺戲上的假面。

  他的聲音也刻意壓的很低:“鍋里面盤著一條十尺有余的長蟲,正吐著信子看著她呢?!?p>  “啊呀?!蹦桥硬挥傻妮p呼一聲。

  那男子也不由的皺起了眉頭。

  小二對他們二人的反應(yīng)很是滿意,這正是他想要的效果。

  他曾給很多人講過這個故事,即使這個故事充滿了苦難和哀傷。

  但對他而言,這只是個故事,一個滑稽可笑的故事,只不過是他用來賣弄的資本罷了。

  至于桂花是不是真的可憐,事情的真相是否如此,這和他又有什么關(guān)系?

  “后來她就成現(xiàn)在這樣了?!?p>  說罷,小二便帶著得意又滿足的笑容,繼續(xù)的去做那些每天都要做的瑣事。

  這邊的二人便陷入了沉默。

  長久的沉默。

  過了很久,這女子終于開口:

  “如果桂花沒有瘋,她現(xiàn)在是不是也應(yīng)該和香秀一樣,覓個好人家,過相夫教子的生活?!?p>  那男子并不回答,只是舉起手中的酒杯,一飲而盡。

  時間過的很快,圓圓的月亮已經(jīng)代替了灼熱的太陽,在枝頭上冷冷的看著人間。

  它所見證的悲歡和罪惡并不比太陽少。

  因為相比白天,漆黑又寧靜的夜晚,總是更適合做一些見不得人的事。

  那男子依舊坐在桌邊,整整一個下午,他都沒有離開這桌子一步。

  跟在他身邊的女子已經(jīng)不見。

  他們二人感情很好,但卻并不總是黏在一起。

  有時候適當(dāng)?shù)姆珠_比黏在一起更為合適。

  尤其是在做一些只有一個人才能做的事情的時候。

  這家客棧的客人并不多,因為它只是一個小小的鎮(zhèn)子上的一間小小的客棧。

  小鎮(zhèn)上的人,大多數(shù)都是祖祖輩輩定居在這里,過著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平凡生活。

  即便是對于那些遠(yuǎn)游在外背井離鄉(xiāng)的浪客,這里也只不過是一個小小的駐足之地。

  客棧的燈火昏暗,照的客人的臉色都是一片昏黃。

  戌時,宵禁,街上已沒有行人。

  但這客棧的門還依舊敞開著。

  一個年輕漂亮的女子,就這么走進(jìn)了這窄小破舊的客棧。

  她實在是個漂亮的女子,每一個見到她的人,都不由得想多看她幾眼。

  店小二的兩眼已經(jīng)看的發(fā)直,好似已經(jīng)被她勾走了魂魄一般。

  但她并不是那種妖嬈嫵媚的女子,相比之下,清純素雅才是最適合她的形容。

  那坐在桌邊的男子也在看著她。

  他并沒有看她的臉,而是在看她的腰。

  因為一把青青的彎刀正懸掛在她的腰間。

  這是一把漂亮的刀,漂亮的刀當(dāng)然有個漂亮的名字。

  這把刀的名字很漂亮,漂亮的像一句詩:

  ――“綠楊煙外曉寒輕”。

  這女子自然就是曉寒。

  ――“要命的曉寒”。

  “來這里之前,我剛剛殺了個人?!睍院χ谀悄凶拥膶γ?。

  那男子并不說話,只是舉起手中的酒杯,品著杯中的酒。

  杯中的酒很渾,但味道卻是十分香醇。

  “你不想知道是誰嗎?”

  那男子回答的干脆利落:“不想?!?p>  “為什么?”

  “殺人對你來說本就是再平常不過的事情?!?p>  曉寒撇撇嘴:“你殺的人少嗎?”

  那男子飲盡杯中酒,眼神中滿是悲傷和無奈:“我本不愿殺人,但卻有很多人因我而死?!?p>  “很多時候本來就是這樣。”曉寒拿起酒杯,給自己也斟了一杯酒:“你若不殺別人,別人就要殺你?!?p>  那男子無言,只是靜靜的看著手中的酒杯。

  曉寒道:“你真的不想知道我殺的人是誰?”

  那男子沉默,然后開口:“是誰?”

  曉寒微笑:“我殺的是個廚子?!?p>  “廚子?”

  “廚子,而且是個好廚子?!?p>  那男子一怔:“莫不是丘小乙的師傅,吃人肉的郝廚子?”

  曉寒笑著點點頭:“不是?!?p>  “不是?”那男子苦笑一聲:“這世間還有比郝廚子更‘好’的廚子嗎?”

  “當(dāng)然沒有?!睍院笮Γ骸安贿^我這個廚子的烹飪技術(shù)也很不錯,尤其擅長煮蛇?!?p>  “蛇?”

  “蛇,十尺長的大蟒蛇?!睍院难凵耖W亮,嘴角的笑容也燦爛無比。

  那男子卻一臉茫然:“我不知道,我從未聽說過這樣一個廚子?!?p>  曉寒笑的更加開心:“這世間終究還是有徐三先生不知曉的事情?!?p>  徐三把玩著手中的酒杯:“你說的究竟是哪個廚子?”

  “我說的是牛廚子?!?p>  “牛廚子?”徐三思索半天,始終想不起江湖上有這樣一號人物。

  曉寒緩緩的道:“牛廚子有個閨女,叫桂花?!?p>  徐三突然想起那個衣著破舊,形容腌臜的瘋女子桂花。

  “你知不知道,桂花到底是怎么瘋的?”

  徐三并不說話,只是靜靜的看著曉寒。

  曉寒粉拳緊握,說話的語調(diào)里充滿哀傷:

  “是被她的親生父親,老實巴交的牛廚子……凌辱之后,才……瘋掉的?!?p>  徐三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他感覺有好多話堵在他的咽喉,但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曉寒的話,和白天時那瘋癲的可憐女子的話交織在一起,在徐三的腦海中不斷的回響著。

  “也許……”徐三長長的嘆了口氣:“也許桂花沒有瘋?!?p>  曉寒一怔:“沒有?”

  徐三的聲音苦澀:“我只是猜的?!?p>  過了良久,徐三終于開口:“你為什么要和我說這些?!?p>  曉寒苦笑:“我只不過希望你知道,我并不是一個冷血的殺人機(jī)器?!?p>  徐三的聲音冰冷:“你是不是殺人機(jī)器,和我有什么關(guān)系?”

  曉寒嘴唇翕動,想要說什么,但終于還是咽了回去:“和你沒關(guān)系,一點關(guān)系都沒有?!?p>  “不過有些事我的確很好奇?!?p>  “什么事情?”

  徐三緊緊盯著曉寒:“在紫竹林禪寺的時候你為什么不出手?”

  曉寒微笑:“因為我不想?!?p>  “不想?”

  曉寒嘴角上挑:“和那些廢物合作,又怎么能顯出我曉寒的本事。”

  徐三點點頭:“有道理?!?p>  “當(dāng)然有道理?!币粋€清朗的男聲在陰暗的角落里突然響起。

  “噠~噠~”

  百里春水坐在旁邊的凳子上,笑著看著曉寒。

  曉寒不由的吃了一驚:“你什么時候出現(xiàn)的?”

  徐三笑笑:“他一直就在那里?!?p>  百里春水微笑。

  曉寒警惕的環(huán)顧四周:“其他兩個人呢?”

  徐三苦笑:“她們正在做一件很麻煩的事。”

  百里春水道:“尤其是對于女人而言?!?p>  曉寒道:“很麻煩的事?是什么?”

  徐三和百里春水對視一眼:“我看還是不要說得好?!?p>  曉寒冷笑:“如果我偏要知道呢?”

  “那我就告訴你?!毙烊0驼0脱郏?p>  “她們在洗澡?!?p>  曉寒忍不住笑出聲:“這件事情倒的確是麻煩的很?!?p>  “豈止是麻煩?!毙烊槐菊?jīng)的道:“若是沒有洗澡這件事,每個女人至少能多活五年?!?p>  “我看二位連今夜也過不去?!币坏罍喓竦穆曇粼陂T外響起。

  三個獨臂的漢子,手里握著青黑的長刀,正在冷冷的看著屋內(nèi)的三人。

  店小二早已不知躲去了哪里。,昏暗的客棧里現(xiàn)在只剩下了他們?nèi)恕?p>  徐三看著這三個獨臂刀客,笑著道:“我看你們以后不妨改名叫林三?!?p>  那帶頭的漢子冷笑一聲:“林十二就是林十二,就算只剩下我一個,那也還是林十二?!?p>  百里春水摸著下巴,看著這帶頭的漢子:“為什么?”

  那漢子昂著頭:“因為我本來就是林十二?!?p>  他原本就是那十二個獨臂刀客中排行第十二的那個,所以他的名字當(dāng)然就叫做林十二。

  無論其他十一個刀客是否還活著,他的名字都不會因此而改變。

  “我勸你們?nèi)贿€是找個地方躲起來的好?!卑倮锎核淅涞亩⒅质哪槪骸笆〉淖兂伞譀]有’?!?p>  林十二冷哼一聲:“閣下還是先擔(dān)心自己的性命為好?!?p>  徐三眨巴眨巴眼:“就憑你們?nèi)齻€?”

  曉寒笑著站起身:“你莫要忘了,我還在這里?!?p>  林十二笑了,笑的很開心。

  百里春水的臉卻拉的老長:“我聽說兩百年來還沒有一個人能從‘綠楊煙外曉寒輕’下活著離開?!?p>  曉寒的手慢慢的伸向刀柄,臉上掛著動人的微笑:“沒有,一個都沒有?!?p>  徐三緊緊盯著曉寒的右手:“你莫要忘了,上次……”

  曉寒的笑依舊動人:“上次被你夾住我的刀,不過是因為我本就不是要殺你。”

  那這次呢?

  曉寒的刀很快,就算是以快刀聞名江湖的胡鐵峰和康泰平,都遠(yuǎn)不及曉寒的十分之一。

  就算是劍法詭譎的張西樓,也很難從她刀下逃生。

  曉寒的彎刀和徐三的劍,誰更快?

  答案只有一個:

  ――不知道。

  在那奇異的刀光消失的一瞬間,整間客棧里仿佛什么都不曾發(fā)生過。

  無論是桌椅陳設(shè),還是坐著站著的人。都沒有一絲改變。

  若不是剛剛那一閃而過的刀光,甚至無法判斷曉寒到底有沒有出手。

  林十二還在笑著。

  跟在他身后的二人也一樣在笑著。

  他們感到一陣的得意和滿足。

  若是殺死自己兄弟的仇人能死在自己面前,又怎會不感到滿足。

  這種感覺,就好像是在云端輕盈的漂浮,仿佛地面的對他們的引力已經(jīng)完全消失。

  他們突然有點醉了。

  腳步開始虛浮,意識也已經(jīng)開始模糊。

  只是臉上的笑容依舊燦爛,手中的鋼刀也依舊緊握。

  這三個原本志得意滿的刀客,他們的上半身已經(jīng)齊齊的從腰間開始滑下,然后狠狠的砸在地面上。

  就連他們手中的鋼刀,也沿著同一條水平的直線,齊齊的斷成了兩截。

  好快的刀!

  可是為什么?

  曉寒為什么要殺死林十二?

  她不是和他們一起的嗎?

  那六截斷裂的身體,還在地面上不住的蠕動著。

  三個只剩下上半身的人,呻吟著,哀嚎著,努力的想找回失去的下半身。

  上半身的供血還沒有停止,他們的意識也還沒有消失。

  但他們已經(jīng)算是死人。

  百里春水苦笑著看著這一切:“果然還是變成了‘林沒有’?!?p>  徐三并不說話,只是靜靜的看著門外的慘劇。

  他并不感覺到哀傷,只是覺得有些惡心。

  殺人的人,也一定會被別人殺死。

  這本就是江湖上千百年來亙古不變的潛在規(guī)矩。

  或者說,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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