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創(chuàng)刀傳

第六十一章 再陷虎口

創(chuàng)刀傳 木可風斷五月 10844 2019-11-17 15:29:31

  田思思滿心歡喜地道:“你怎么猜到是二叔?”月無血被她這樣摟著,甚是尷尬,卻不知該如何是好,于是道:“你先放開,我……我……”田思思這才發(fā)覺失態(tài),放下他,低著頭。月無血沉聲道:“你別忘了,我在謎谷與田二殿主交過手,知道他的武功路數(shù),我是從他打飛鏢的手法判斷是他的。你想想,花錯門高手眾多,守衛(wèi)嚴密。能夠自由出入而不讓人發(fā)覺的,輕功自然不低。而血殿有如此厲害輕功的除了田殿主,就是‘云中仙鶴’田仲了?!碧锼妓嘉Φ溃骸澳阏鎱柡?!二叔約我們子時到城東樹林見面?!?p>  月無血輕聲道:“快到子時了,現(xiàn)在就去吧!我們還是小聲點,別驚擾他人,想必田二殿主不希望別人知道他還活著,更不希望有人知道他來過花錯門。”田思思一個勁兒地點頭,低聲道:“對、對、對,現(xiàn)在我們說話都要小點兒聲,以免隔墻有耳。”田思思躡手躡腳走至門口,輕輕打開門,向外面瞧了瞧,見沒人才示意月無血可以走了。月無血趁她不注意,把手絹藏在懷中,隨即跟了出去。

  夜,靜極了!一縷光射穿了樹上密布的枯枝敗葉,那縷光是紅色的,泛著鮮血的紅色。使得樹林像是浸泡在一片死光之中,顯得那么頹然無力。林中似乎過于安靜,原本存在的風聲、蟬聲彷佛都已銷聲匿跡,卻不時擴散著幾聲鳥的嗚咽聲,似乎是生命最后的掙扎。田思思四下搜尋了一番,并未發(fā)現(xiàn)有人的蹤跡。田思思忍不住輕聲呼道:“二叔,二叔,你在哪里?思兒來了……”連續(xù)呼喊了好幾遍,并沒有人回應,田思思心里很是失落,淚眼汪汪地道:“爹不要我了,血殿也沒有了,難道連二叔也不要思思了嗎?”她忍不住撲在月無血懷中抽泣起來。

  好一會兒,月無血溫聲道:“別難過,田仲會來的……”突然,他語調一變,沉聲道:“田二殿主輕功當真武林罕見。”背后傳來一老者的聲音:“過獎了,可不還是被月少宮主發(fā)現(xiàn)了嗎?”月少宮主四字說特別重,似乎對月無血有意見。

  田思思一聽是田仲的聲音,急忙撲到田仲的懷中,大哭起來。田仲安慰道:“思兒,別哭了,這不,二叔不是來了嗎?”田思思抽泣道:“二叔,你怎么現(xiàn)在才來?。克純汉軗哪?,知道你并未和爹爹在一起……”田仲嗯了一聲,道:“我怕有人跟蹤你倆,所以才來晚了。他怎么和風鈴一模一樣?”田仲神情驚訝地盯著月無血,似乎是想把他看穿。田思思卻道:“此事以后思兒再慢慢告訴您……”突然,田思思想起什么,急忙問道:“二叔,您最近去了哪里?我爹爹又去了哪里?對,還有那個詭異的老太婆,她……她殺人不眨眼……”田思思有太多疑問了,需要有人幫她解開。田思思表面是那種大大咧咧的人,但心中的苦只有自己知道,也不愿讓他人為自己分擔。這一點與月無血何其相似。

  田仲沉聲道:“思兒,不要再難過了!你爹讓我留下來,其中一點就是他放心不下你,要我暗中保護你。田思思從田仲懷中起來,抹了抹臉頰的淚水,哽咽道:“可爹卻維護那個女魔頭,我……我……”田仲嘆了一口氣,悵然道:“思兒,你也別怪你爹,你爹他也是有苦衷的?!彼D了頓,道:“你看到的那個女子也是你爹和那個女人的女兒。”田思思驚啊了一聲,她似乎不敢相信,立即失聲道:“什……什么?爹跟她……”月無血的表情也有了微妙變化,雖然他早已猜到石哀有可能是田十七的女兒,這次他卻不愿相信自己直覺。只因他也不相信堂堂血殿殿主會看上那么一個食人狂魔。

  田仲又嘆了一口氣,默然半餉,頷首道:“這還得從十八年前說起。十八年前,也就是無極刀葉出現(xiàn)之時。你爹、花無悔、鬼尊這三人因為花伊伊的母親月怡,并未去尋無極刀葉和麒麟火鱉。當時,我血殿雖小,你爹還是派了不少人去尋找這兩樣東西。后來,月怡選擇了花無悔,你爹傷心之余,便和你娘成了親。三個月后,你爹便獨自北往,想找回血殿失蹤之人,也想解開群豪失蹤之謎。尋人途中,你爹遇到一位女子。她也是不遠萬里來尋兩個人,一個是她的妹妹,另一個是風斷。

  田思思、月無血臉色一變,月無血失聲道:“為什么來找風斷?”

  田仲點點頭,繼續(xù)道:“我聽你爹說,當年,風斷到東瀛拜訪幻忍門門主幻忍九郎,比試刀法。適逢,風斷看上了幻忍門主的女兒幻忍幸子?;萌涕T主有兩個女兒,一個就是你們見過的那位,她叫幻忍香子;另外一位叫幻忍幸子。沒多久,無極刀葉重現(xiàn)的消息就傳到東瀛,風斷就帶著妻子直接奔赴了極北之地。當時,幻忍幸子已有孕在身,原本風斷想讓幻忍幸子留在東瀛,可幻忍幸子執(zhí)意跟隨。三個月后,近千群豪消失的消息傳到東瀛,幻忍門主傷心不已,幻忍香子便自告奮勇,孤身一人來到極北之地,尋找二人?!?p>  田思思黯然道:“怪不得,爹爹知道風斷成家一事,原來是這樣啊!那后來呢?”

  田仲沉吟半餉,道:“后來,后來……兩人結伴而行,在極北之地尋了半年之久,卻無半點收獲。而兩人卻漸生情愫,此時,幻忍香子要回東瀛。他們兩人約定,半年之后你爹去東瀛把她接中原??僧斈愕貋砗蟛痪茫隳锞陀辛四?,而你爹覺得有愧于你娘,再加上當時血殿處于存亡之際,你爹也脫不了身,沒有按期赴約??赡睦镏?,幻忍香子回到東瀛之后,發(fā)現(xiàn)自己有了身孕。但半年之后,你爹并未出現(xiàn)。幻忍香子出身名門,又未婚生子,幻忍門主勃然大怒,便將幻忍香子囚禁了起來。這也使得幻忍香子性情大變,她生下石哀之后又修煉了一種極其詭異的武功,才成了現(xiàn)在這副樣子。”

  田思思聽得目瞪口呆,半餉,才顫聲道:“那……那個就是……就是她跟我爹的女兒?”田仲點了點頭,繼續(xù)道:“所以,三年前幻忍香子帶著石哀來到中原,你爹也大感震驚,他覺得自己虧欠她母女倆太多,就悄悄地留著血霧小村?!甭牭竭@里,田思思低下了頭,她突然對木無表情的石哀有一絲同情。她覺得石哀跟自己比起來,自己真的不知道有多幸運了。從小,她要什么,田十七就會給她什么,而石哀呢?

  田思思小聲地問道:“爹呢?現(xiàn)在他還好嗎?”田仲頷首道:“你爹去了東瀛,他很好。他只是放心不下你,叫我一定要來看看你?!碧镏偻嗽聼o血一眼,接著道:“你爹從鬼谷出來之后,就明白血殿的實力與幽靈月宮相差實在是太遠了。你爹也料到,很快,血殿將成為幽靈月宮的目標。因此,你爹救我出迷谷之后,命我立即返回血殿,將力量化整為零。雖然南宮世家被毀,血殿傷亡慘重,但血殿的根基還在,我們會有東山再起那一刻。這也是你爹要我留下的另一原因。”

  田思思神色憂慮,不安地道:“二叔,我爹在東瀛真的沒事嗎?畢竟以他的性格,我怕……”田仲點點頭,道:“這個你不用擔心,你爹的傷已經好了。再加上他去的時候,把‘兇惡煞’一批高手帶去了,東瀛任何門派都不敢小覷你爹。”田思思低頭“哦”了一聲,似乎還想問點什么,卻聽田仲道:“月少宮主……”她抬頭望著月無血。

  月無血道:“我已經不再是幽靈月宮少宮主,叫我月無血?!碧镏冱c點頭,道:“月少俠,思兒就交給你了,希望你能保護好她?!痹聼o血聞言,登時臉紅耳赤。卻想不明白田仲為何會把田思思托付給他,難道“同是天涯淪落人”?可如今他也算得上是“泥菩薩過河自身難?!?。田仲又望了田思思一眼,道:“思兒從小被寵壞了,若有得罪的地方,還請月少俠擔待?!痹聼o血愣了一愣,尷尬地道:“田二殿主,你……我……”其實他想說,自己也無安身立命之處,還被幽靈月宮高手追殺,如何保護得了她?只是他不善言辭,一時間不知該如何拒絕田仲。應該說,他本就是一個不懂拒絕之人!

  猶豫之際,月無血陡然看見田思思淚眼凄迷的望著自己,心頭一軟,毅然點點頭,道:“好,請?zhí)锒钪鞣判?!”從小到大,月無血周圍都是一些冷冰麻木之人,這即讓他冷漠無情,也讓他行事我行我素。他敢違抗明月仙子命令救下田思思,當然有性格的因素,也有想查清楚自己身世的初衷。明月仙子也告訴過他,風鈴與他毫無血緣關系。但只要頭腦清醒之人都想弄清楚其中的淵源。

  與田思思相處數(shù)日,月無血對她漸漸心生好感。甚至情不自禁地喜歡上這個敢愛敢恨、敢怒敢言的女子?;蛟S連他都不知道,越是冷若冰霜之人,越是容易陷入情愛旋渦。他的小姨不是如此?

  此刻,田思思雙眼噙住淚水,顫聲道:“二叔,您要走了嗎?”田仲點點頭,田思思又撲入他懷中,哭道:”我不要你走,不要……”田仲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溫和地道:“放心,過段時間二叔有空了會來看你的。況且,現(xiàn)在二叔跟你在一起,你也不安全?!碧锼妓紲I眼凄迷地望著他道:“我想您的時候,怎么辦?”

  田仲朗聲笑道:“思思什么時候開始學會想別人了?這讓二叔不習慣吶。”田思思道:“二叔又在笑話思思了……”田仲道:“思兒,你放心,二叔答應你,二叔一定會再來看你的?!碧锼妓嫉溃骸罢娴??您可不許騙我。”田仲連嗯了幾聲,打趣地道:“你個鬼精靈,從小到大,二叔何時騙過你?”他拉著田思思來到月無血身邊,道:“月少俠,有勞你了!”轉身大步離去。

  月無血柔情地望著田思思,溫聲道:“我們回去吧!”田思思側過身望著他,輕聲道:“風鈴曾推測風斷是他的父親,現(xiàn)在看來……”月無血身子一震,嘴唇微動,僅是想說什么,可又未說出來。田思思突然間覺得眼前這個人很熟悉,但又那么陌生。

  閑云潭影日悠悠,物換星移幾度秋?不知過了多久,花伊伊悠悠醒來,見一個女子背著自己站在一旁。只聽那女子冷聲道:“你終于醒了!”

  花伊伊緩了緩才清醒過來,幽幽地道:“這……這里是哪里?”那女子徐徐轉過身,花伊伊機伶伶打了個冷戰(zhàn),花容色變。顫聲道:“是……是你!”令花伊伊花容色變的女子不是別人,正是明月仙子。

  明月仙子突然伸手在花伊伊臉上摸了摸,花伊伊早已心驚肉跳,頭皮發(fā)怵??伤葲]有躲也沒有閃,只因她覺得這幅軀體似乎不是屬于自己了,根本不聽使喚。良久,明月仙子道:“伊兒,我們又見面了?!彼恼Z聲是那么靈動、縹緲,不可捉摸,又是那么冷漠、無情,令人戰(zhàn)栗。

  花伊伊忽地想起什么,驚聲道:“那人是誰?他不是……你把風大哥怎么了?”明月仙子神情平靜,嘆道:“看來你們找到了林中小屋?哎,天意,天意……”花伊伊一怔,奇道:“天意,什么意思?”明月仙子突然笑起來,笑聲充滿殺機,充滿寒意。明月仙子怒目瞪著花伊伊,厲聲道:“你可知道七大秘笈之一的《偷丹連天大悲賦》?”花伊伊不寒而栗,失聲道:“就是讓……讓風斷、鬼錯如同活死人的《大悲賦》?”忽然,花伊伊臉色更加蒼白嚇人,顫聲道:“你……你……你是想?”花伊伊被嚇得說不話來。

  明月仙子嘴角終于現(xiàn)出一絲得意,她幽幽地道:“捉你回來之前想過,可剛剛看到你的表情,本宮又覺得沒意思。你想想,一個活死人又感受不到痛苦,這么玩有什么意思呢?”花伊伊身軀一震,急道:“你究竟把風大哥怎么了?求求你,告訴我,告訴……”明月仙子一掌扇了過去,花伊伊臉上赫然出現(xiàn)五道指印。明月仙子身子在顫抖,臉色更陰沉不定。她喝道:“你沒資格喜歡她,更沒資格……”可花伊伊不知道哪里來的勇氣,大聲反駁道:“你有嗎?是你害得風大哥家破人亡,是你害得風大哥被天下人唾棄,是你……”明月仙子惱羞成怒,一把掐住花伊伊的脖子,一點一點地將她提起來,用可以殺死人的眼神盯著她,一字字地道:“信不信,本宮現(xiàn)在就可以殺了你?”

  花伊伊面容慘變,臉色由紅變白,她幾乎快喘不過起來,但她仍道:“好……好……你……殺……了……我……”明月仙子冷哼了一聲,將花伊伊重重摔在床上,怒喝道:“你跟你母親一樣卑賤,想讓本宮殺了你,哼,還沒讓你見到本宮和風鈴成親,本宮怎舍得殺了你?”花伊伊忽地大笑了起來,笑聲中帶有一絲得意,一絲嘲笑,一絲喜悅。明月仙子牙齒咬得格格作響,眼里閃著一股無法遏制的怒火,好似一頭被激怒的獅子。她周身泛起蒼白的光芒,只見她伸出左臂,五指成爪,花伊伊便被吸到手中。她抓著花伊伊的衣服,厲聲喝道:“笑什么?”

  花伊伊鄙夷地望著她,嘲諷地道:“既然風大哥識破了你的真面目,我對死又何懼?”明月仙子臉色早已鐵青,手在發(fā)抖,右手更是捏得噼啪作響。突然,她的左手松開了,冷笑起來。這讓花伊伊感到不解,更感到一陣寒氣沁骨。因為她看不透眼前這個女人。這世間能讓花伊伊看不透的人,不多。但此刻,明月仙子就像是穩(wěn)超勝券,能夠一招制人于死地。這恰恰也是明月仙子最擅長的……

  明月仙子冷冷地道:“你好好在這兒呆著吧!好戲還在后面?!毖援叄D身離開密室。花伊伊面如土色,大腦一片空白。她不知道這個可怕的人接下會做什么,她看不透、更猜不到……她心里泛起一陣陣寒意,身子愈來愈冷。她驚恐不安地蜷縮成一團,周圍的一切仿佛都要把她吞噬掉,迎面是無盡的黑暗。

  帝里春濃花似海,催人明光奏賦。茫?;ê?,映日奇花別樣紅,田思思得知自己的父親和二叔安好,這幾日的心情也好了不少。無聊之際,領著月無血在花海之中閑逛,雖然花伊伊失蹤數(shù)日,可著急也沒有用。她忽然問道:“月無血,你看到我的手絹了嗎?”

  月無血一愣,他是不會撒謊的人,臉色頓時有了一絲慌亂。可還是道:“我…沒…沒看到?!彼坪跤惺裁礀|西卡在了喉嚨。

  田思思忙著這里聞一下花芬芳,那里嗅一下花的清香,沒有注意到月無血的變化。她哦了一聲,失落地道:“不見了就算了……可我明明記得那晚就放在桌子上的,第二天怎么就找不到了呢?嗯,一定是老鼠,覺得手絹好看就把它給偷走了。”話音未落,她忽然驚啊了一下,月無血急忙問道:“怎么了?”田思思驚恐不安地道:“萬一真是老鼠偷去的,我的房間里豈不是有……有老鼠?太嚇人了,太嚇人了,不行不行,我得找干爹給我換一間房……”月無血也噗嗤一聲笑了出來,也許,只有田思思才能這樣天馬行空。田思思眼睛一瞪,怒道:“有什么好笑的?本小姐天不怕、地不怕,連臭蛤蟆臭蟑螂也不怕,就怕那惡心的……”田思思說著說著,也低下了頭,雙手卷著衣角,聲音越來越小。

  月無血很久才擠出一句話:“我……我可不可以送一條給你?”田思思抬頭望著月無血,月無血急忙躲開田思思的目光,田思思一臉驚喜地道:“真的?”月無血剛準備點頭,背后有人呼叫二人,轉身一看是花玉。月無血又恢復原來的表情,他冷冷地問道:“花小姐有消息了?”花玉喘著氣,道:“不知道,門主叫小的來找月少俠、田小姐去議事廳。說有重要的事情告訴你們。”田思思立即道:“好,我們趕快去吧!”

  人未至聲已到,田思思喊道:“干爹,伊妹妹有消息了嗎?”花無悔轉身,點了點頭。田思思急道:“她在哪里???她還好嗎?”二人走進議事廳,見花氏五兄弟也在,向他們點頭致意?;o悔沉聲道:“她在幽靈月宮。”

  聞言,田思思一皺眉,一股怒火不由得從兩肋一下竄了上來。她怒叱道:“又是明月仙子,這個……”她本想說“惡毒女人”,突然想到月無血在身旁,后面就沒了音兒了。

  月無血卻道:“花門主怎么知道花小姐在月宮?”花無悔道:“呂丁。”月無血神情大變,急忙道:“呂丁回來了?”花無悔搖了搖頭,嘆了一口氣,道:“沒有,只是他身負重傷……”田思思驚啊了一聲,面色立刻變了,她實在不敢相信呂丁會受傷。

  月無血眉頭微微的皺起,顫聲道:“他……他怎么了?”花無悔又搖了搖頭,道:“不太清楚。一日前,一個自稱是呂丁的獨臂男子找到本門的一個分堂,要他們立即飛鴿傳書給老夫,告訴我花伊伊在幽靈月宮,并且要風鈴十日之后獨自前往朝霞谷。屆時,明月仙子自會放了花伊伊。”月無血臉色蒼白,顫聲道:“獨……臂?”花無悔沉重地點了點頭,道:“分堂的人匯報,只有一條左臂?!碧锼妓茧p眼噙淚,失聲道:“真……真得是呂丁嗎?”月無血失落地道:“他還說了什么?”花無悔道:“沒有了,本門有人認出了他?!痹聼o血急道:“他人呢?”花無悔嘆了一口氣,道:“呂丁交代完之后便走了,誰也不知道他去哪里。你們放心,我已加派人手去尋他了。若呂丁有個三長兩短,花某也有愧于心?!?p>  這時,一旁的花銅動容道:“究竟發(fā)生了什么,發(fā)生了什么?一個刀客,卻沒了拿刀的手,那他……”眾人沉默了。

  月無血忽道:“看來他是去找風鈴了?!边^了一會兒,田思思低聲道:“難道風鈴識破明月仙子的真面目?”花無悔點點頭,沉聲道:“否則,明月仙子不會抓伊兒去幽靈月宮?!痹聼o血怔了一怔,緩緩道:“一個刀客,失去了拿刀的手,這比殺了他還難受??晌蚁嘈?,武林中沒有一個人能卸下呂丁的右臂,除非……”月無血肯定會懂,假如明月仙子要他死,他也不會拒絕。

  花銅身軀一顫,立刻失聲道:“除非他是自愿?”田思思搖搖頭,連聲道:“不可能,不可能。呂丁又不是傻子,他怎么會這么做?”花無悔若有所思地道:“其中的是非曲直,又有誰能去探個究竟呢?”花銅嘆息道:“武林又少了一個刀客!”月無血目光一凜,厲聲道:“不,武林又多了一位刀客,一位真正的刀客!”田思思愣了一愣,不解地問道:“你們不要再打啞謎了,你們說的是什么意思,我怎么一點兒都聽不懂?”

  花無悔未理會田思思,對花銅道:“三弟,你一定要加派人手尋找風鈴,等找到他,一切都會明了?!被ㄣ~抱拳道:“是,門主,屬下這就去辦?!被o悔轉身對花金道:“大哥,你立即帶一批人到朝霞谷打探消息,雖然明月仙子要風鈴獨自前去,但我們還是要做好萬全準備,以防不測?!被ń鹌鹕淼溃骸笆?,門主?!毖援?,下去了。

  田思思忽道:“干爹,我們派了這么多人去找都沒有找到風鈴,呂丁能找到他嗎?萬一找不到怎么辦?”月無血搖搖頭,肯定地道:“呂丁一定能找到,因為風鈴是他的朋友,所以他知道在哪里能找到風鈴?!被o悔點了點頭,道:“月少俠、思兒,你們也去準備準備,我們明天出發(fā)?!眱扇它c了點頭。

  一個臉色蒼白、只剩一條左臂的人倚在街道邊的一個角落。他臉色蒼白,衣服卻很干凈,讓人看不到半點兒落魄樣子。虛弱的眼神中帶著一種精神,應該說是掩飾不了對某種東西的向往和期待,或許,這就是有舍有得吧!他一直盯著酒樓的大門,似乎在等什么人……

  不一會兒,只見幾個大漢抬著一個人,罵罵咧咧地將他扔出了酒樓??吹贸鰜?,被扔之人也是落魄之人、失意之人、傷心之人。這時,又有幾個大漢沖出來,對著那人拳打腳踢。奇怪的是,那人只是護著胸,卻沒有抱著頭。頭本是脆弱的地方,他卻不愿護著頭,真是怪了。這群人拳打腳踢好一會兒,多半是打累了才收了手。屋里又走出一惡婦,只手叉腰地罵道:“想占老娘的便宜,沒門兒!他娘的,沒錢就別到這里丟人現(xiàn)眼?!迸赃呉蝗藨偷溃骸八棠痰?,人倒不大,卻他娘的這么能喝。老子今天非好好教訓教訓你不可。再給我打……”幾個大漢準備再次動手之際,一錠銀子落在他們的面前,獨臂人走了上來,問道:“這錠銀子夠付酒錢嗎?”

  婦人見有人肯出錢,那人還帶著一臉殺氣,神情一變,笑呵呵地從地上撿起銀子,掂了掂,尖聲道:“夠了、夠了!”隨即向其他人使眼色,罵道:“還不快滾進去,這位大爺,多謝啦,多謝……”話音未落,趕緊進了酒樓。

  這獨臂人沒有動,也沒有說話。只是在那里站著,看著躺在地上的那個人,更沒有打算去扶起那個人。來往的行人見此狀,都指指點點,紛紛繞開行走,他卻絲毫不介意。

  地上那人,從懷中小心翼翼地摸出一直金黃色的風鈴,捧在手中仔細查看是否損壞。這人不是風鈴還會是誰?許久,風鈴才搖搖晃晃站起來,也未理會獨臂人徑直離去。獨臂人也未在意,只是默默跟在風鈴的身后。這樣,兩人一前一后走了半個時辰。風鈴來到一條極其荒僻的小巷中,小巷的盡頭是一座被人遺棄多年的宅子。風鈴徑直走到一張用荒草枯枝鋪成的床邊,倒床大睡起來。獨臂人站在破門前望一會兒,走了進來,尋了一個能夠靠著的地方坐下,然后靜靜地看著風鈴。這樣的情景何其相似?

  呂丁從鬼谷出來,也是被失意包圍。想必每個人失意的原因不同,但結果大部分相似。呂丁苦澀地笑了笑,又搖了搖頭,閉上眼睛休息起來。這幾日他為了找到風鈴四處奔波,這時確實該靜下心來好好休息一會兒了。

  數(shù)日前,呂丁在幽靈月宮四處搜尋,卻并未發(fā)現(xiàn)風鈴。正要離開之際,忽然,他怔住了。默然半餉,神情失落地道:“你要殺我?”一個深沉而又粗豪聲音響起:“你覺得呢?”聲音冷冽,猶如千年寒冰。

  呂丁沒有轉身,他沉思了一會兒,失聲道:“我不知道,因為你是我?guī)煾?,所以我不知道?!蹦侨耸墙??見那人沒有回答,呂丁僵然變色猛然轉身,顫聲道:“難道你……你真的會殺了我?”姜十三豆似乎無動于衷,冷冷道:“上次你擅自救走花伊伊,已是死罪一條。如今又潛入月宮圖謀不軌,如果不是宮主吩咐下來,恐怕你……”呂丁道:“恐怕我早已死在你手了?!彼€(wěn)了穩(wěn)自己的情緒,接著道:“我們之間就沒有一丁點兒親情嗎?你養(yǎng)育我,傳我刀法,難道就只是為了助你完成自己的心愿?”姜十三豆哼了一聲,道:“不然呢?”姜十三豆語聲突然變得刀一般冷厲,一字字道:“老夫待你不薄,可你……還是背叛老夫了?!眳味∫徽?,神情黯然失色。他喃喃道:“背叛,背叛?”話音未落,他哈哈大笑起來,半餉,他雙眼含淚望著姜十三豆道:“師傅,沒想到你會用這兩個字……”

  姜十三豆又哼了一聲,冷聲道:“不是嗎?”呂丁木若呆雞,喃喃道:“從小到大,我認為你才是這世上最偉大的刀客,即使你的刀法沒有風斷和水血厲害,可在我心目中,你就是天下第一。這也是我不斷追求刀界至尊的動力,可現(xiàn)在……”呂丁又笑起來,笑得很苦澀,無奈。許久,呂丁才停止笑,他一字一字地道:“好,看來今日便是我倆師徒二人緣盡之時?!苯谷耘f面無表情地望著他。呂丁撲通一聲跪在地上,重重地磕了三個頭,站起身來盯著姜十三豆。目光就像一道冰冷的月光,射在誰的臉上,誰臉上的笑容就會立刻消失。他沉聲道:“從今往后我呂丁再也不用《豆瓣刀法》……”話音未逝,寒光一閃,呂丁右臂掉在地上。呂丁額頭浸出豆大的汗水,身子不停地顫抖,左手的刀上,血沿著刀刃滴在地上。呂丁扔了刀,封住幾大穴道。強忍著劇痛從姜十三豆身邊走過。

  姜十三豆依舊面無表情地站在那里……或許,他沒想到呂丁會這么做;或許,他沒想到兩師徒會走到現(xiàn)在這個地步。這是誰的錯呢?

  既然能遇到姜十三豆,呂丁自然知道明月仙子正等著他,也知道明月仙子會在哪里等他。呂丁走過幾道長廊,一陣琴聲傳來。他停了下來,佇耳凝聽。剛開始,琴聲委婉連綿,有如山泉從幽谷中蜿蜒而來,緩緩流淌;隨即,琴聲陡轉,如飛瀑,又似鐵騎刀槍冗冗;不一會兒,琴聲又低回,如呢喃細語。呂丁神情一展,沉醉其中……

  突然,錚地一聲,琴聲像是被一把利劍斬斷般,四下一片死寂。呂丁回過神來,喃喃道:“歲月消逝人煙留,榮辱沉浮無怨尤。惟有這琴弦解離愁,惟有這琴弦解離愁!”呂丁緩緩走進大廳,他瞥了一眼桌案上的九弦琴。明月仙子也抬頭望了一眼,繼續(xù)撥弄琴弦。琴聲再次響起,亦揚亦挫,深沉,婉轉而不失激昂。半餉,才吐出兩個字道:“是你?”

  “昵昵兒女語,恩怨相爾汝。劃然變軒昂,勇士赴敵場。浮云柳絮無根蒂,天地闊遠隨飛揚。喧啾百鳥群,忽見孤鳳凰。躋攀分寸不可上,失勢一落千丈強。嗟余有兩耳,未省聽絲篁。自聞穎師彈,起坐在一旁。推手遽止之,濕衣淚滂滂。穎乎爾誠能,無以冰炭置我腸?!眳味⌒Φ溃骸熬菩讶松⒂囗嵱?,莫說壯志難躊……宮主琴技高超,也稱得上當世一絕。若我右手還在,真想鼓鼓掌?!笨删退阌迷俣嗟男σ惭谏w不了心中的傷痛。

  明月仙子并未理會,繼續(xù)撥弄著琴弦,呂丁道:“很意外嗎?”明月仙子輕嗯了一聲,緩緩道:“有那么一點點……”呂丁道:“你認為應該來的是誰?”明月仙子按住琴弦,目無表情地望著呂丁,冷冷地道:“一個沒有血的人?!眳味‘斎恢浪f的是誰。明月仙子嘆了一口氣,幽幽地道:“看來本宮錯過了一場好戲……”呂丁沒有回答,明月仙子又道:“這樣做值得嗎?”呂丁面色立刻變了,他沉聲道:“因為他曾經是我的師傅,所以值得?!边@是心中的傷疤,他似乎不愿再提起。明月仙子又道:“現(xiàn)在呢?”這句話猶如在呂丁傷口上撒了一把鹽,身痛比不上心痛,呂丁神情更加痛苦,嘴唇也已滲出一縷血痕。

  呂丁怔了半餉,道:“你為什么不殺我?”明月仙子冷笑起來,玉手又撥弄幾下琴弦,琴聲悠然響起。好一會兒,才道:“不值得!”呂丁不解,問道:“為什么?”明月仙子又凝視著呂丁慘白的臉,冷聲道:“你已是廢人一個,何況本宮正愁沒人替本宮傳話,既然你來了,那么就你就替本宮跑一趟?!眳味」ζ饋?,目中已有光芒閃動。他動容道:“對,我是廢人,不過還是有用處,你有什么話要我?guī)Ыo風鈴,我必定傳到?!泵髟孪勺犹ь^盯著呂丁,此時,她覺得呂丁又讓她看不透了。半餉,她展顏笑道:“唉!呂丁就是呂丁……”她又低頭撫琴,呂丁沒有說話,他在等。

  又一曲畢,明月仙子才道:“告訴風鈴,十日之后,朝霞谷。只要他來了,本宮絕不會動花伊伊一根手指頭,本宮還會把人完完整整地還給他。他若不來,那就別怪本宮無情?!眳味∮挚嘈α艘宦?,道:“宮主,你這又是何必呢?”

  當!一根弦斷了。明月仙子望著斷掉的琴弦,喃喃地道:“何必,何必?”她抬起頭,道:“你走吧,今后只要你不與本宮做對,本宮絕不會為難你?!眳味∞D身毅然離去。明月仙子望著呂丁的身影,像木頭人似的呆住,呆了半餉,又嘆了一口氣。

  這時,姜十三豆走進大廳,伏跪在地,痛心疾首地道:“宮主,請恕罪……”明月仙子道:“姜叔叔,你這又是何必呢?快起來吧!”姜十三豆沉聲道:“姜某沒管教好徒兒,上次救走花伊伊,宮主已放過他一馬,此次又擅自闖宮。姜某實在是不知道如何面對宮主……”明月仙子冷冷道:“夠了,呂丁已不是《豆瓣刀法》的傳人,從今往后他的所作所為與姜叔叔無關?!边@一句話讓姜十三豆心里感到欣慰。明月仙子又道:“月娥有一事勞煩叔叔。”姜十三豆起身,抱拳道:“不敢,不敢,宮主請講?!泵髟孪勺勇曇舳溉蛔儏?,她道:“絕魂,就算絕魂逃到天涯海角,我也見他的頭。”

  “姜某定不辱使命!”姜十三豆霍然起身,大步離去。明月仙子望著姜十三豆的背影,幽幽地道:“這就是你永遠成不了霸主的原因?!?p>  呂丁倚在墻邊,左手提著一只壇子,凝望著星空,喃喃道:“月疏影凄,飄零無度。滄海苦覓云帆無蹤,桑田落紅無數(shù)誰憐,終彷徨不知所措。輾轉天涯,韶華虛度,夜幕失顏,心倦意懶?!?p>  酒,唯有酒會讓風鈴醒來。呂丁道:“你醒了?”風鈴并未理會呂丁,起來徑直走到旁邊,抱起一只酒壇,一把拍開封泥,雙手捧起酒壇就往嘴里灌。灌了一氣,抱著酒壇回到草席上,又準備大睡一覺。呂丁嘆了一口氣,自言自語地說起來,他也不管風鈴是否在聽。他道:“我?guī)煾缸屛易隽撕芏辔也幌矚g、不愿的做的事情。但我還是做了,因為他是我?guī)煾浮1热?,第一次遇到你……”他頓了頓,接著道:“假如你沒出現(xiàn),或許,現(xiàn)在我已是花伊伊的夫君了,花錯門未來的少門主?,F(xiàn)在我才懂得,世事難料。我沒想到我們會成為朋友,真的沒想到??晌也缓蠡谟龅搅四恪幸欢螘r間,我很失落,直到你的出現(xiàn),又燃起了我的希望。孤單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或許那條路還很長,可如今,我已經沒有資格再走下去了。所以,我希望你能替我走下?!憋L鈴依舊沉默不語,不知道他是否睡著了。呂丁又嘆了一口氣,沉聲道:“五日之后,朝霞谷。你若不去,她會殺了花伊伊?!?p>  “你是怎么找到我的?”沉默、沉默,風鈴終于開口了。

  呂丁笑了笑,道:“這個,你自然清楚,就像酒丐冬蛇二人?!彼徚司彛瑒尤莸溃骸耙驗槟闶俏业呐笥?,所以我知道你會在哪里?!憋L鈴嘶聲道:“你的右臂?”呂丁沉吟片刻,苦笑道:“以后呂丁再也不能跟你比試刀法了?!甭勓裕L鈴心如刀絞,眼淚不停地落在草席上。呂丁卻道:“我走了!”提著壇子搖搖晃晃地走了。風鈴還是沒有起身送別,因為他早已不知道該怎么面對呂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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