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了三個小時的大巴,終于到了爹的老屋
一眼就看見爹還在那山坡上站著呢,就盯著遠方,一直出神,爹的精神狀況時好時壞,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我和他之間,開始逐漸變成陌生人,“爹,咱走吧,這里挺冷的,萬一凍壞了可咋辦”
爹也不看我,用手拂去身上的積雪,還是那樣直勾勾地盯著山坡看
“噓,小點聲,你娘要是看到外人,她就不愿意來了”
爹說的一臉真誠,我心里酸酸的,喉嚨突然哽咽著說不出話來
“娘打電話給我說她今天來不了了,您先回家好嗎,沒準我們到了家,娘也就回來了”
爹看著我,一聲不吭,我倆在寒風(fēng)中又杵了兩個小時
“咱走吧,你娘今天回婆家去了,她這人吧,一生氣,就得回婆家告狀去,一準是我又干了什么蠢事”
見爹的精神狀態(tài)好轉(zhuǎn),我趕緊把他帶回了家
“你家咋就這么亂呢,家里也沒個女人,家里不催你找對象嗎”
我當時只有笑笑,眼里滿是無奈
“我兒子要是還在的話,也該像你這么大了”我搖搖頭看著他,開了一瓶啤酒,讓他坐在沙發(fā)上
“那您兒子呢,現(xiàn)在在哪兒”我打趣似的問著爹,他也搖搖頭說,“離家出走了,現(xiàn)在都還沒回來”
我的淚,啪嗒啪嗒地掉在地上,那是很多年以前的事情了
鄉(xiāng)里人都說我生的叛逆,也許真的是吧,就算我自己也意識不到
一個時代有一個時代對所有人的烙印,明白這一點,用了我一生的時間
娘懷胎8個月就生下了我,當時在村里邊也是很少見的事情,在那個知識落后的鄉(xiāng)里,懷胎10月生產(chǎn)一直是鄉(xiāng)里的共識,一般時間只能比這長,否則各方面發(fā)育不完全,生出來不是個怪胎就是個智障,好在爹娘不這么認為,我也就沒有放在心上
我是在2月29日出生的,一個天道輪回的日子,好在當時鄉(xiāng)里并不興生日一說,我一出生便有9斤重,鄉(xiāng)里從沒見過這么重的嬰兒,于是紛紛嚷嚷著要給我取名叫“王哥兒”(方言里是重的意思),一個令多少年后我才意識到鄉(xiāng)里人對我們家的歧視的名字,這其中緣由頗多
外公外婆一直很反對娘嫁到這邊,當時娘可是鄉(xiāng)里為數(shù)不多的大學(xué)生,而爹只是在鄉(xiāng)里邊拉貨車的窮小子,因為一次過年回家的時候和爹跑了,外公外婆一直都非常的怨恨,從沒見過他們來我家,我們也從來不敢去見他們誰家里不講究一個門當戶對,誰不希望自己的閨女嫁一個好郎公,可事與愿違,娘偏偏喜歡上了爹,你若非要問娘喜歡爹哪點,那我無可奉告,因為這個問題我也不知道問了娘多少回,娘只是說,“問你爹去”,正因為如此莽撞而又違背世俗倫理道德的婚嫁,我家一直不被鄉(xiāng)里人看好
一旦一種事情開始違背一種普遍規(guī)律的時候,人們就會對他們感到反感和厭惡,一如這種普遍規(guī)律剛剛形成的時候
當時的我一直認為重就是重要的意思,因此,除了做一個飯來張口,衣來伸手的小皇帝之外,我對我的同齡人也充滿著鄙夷和不屑,好在這種情緒沒有辦法在現(xiàn)實條件下表達出來,因為不久之后,我不再是家里的獨生子,在我出生三個月后,我弟也由著極不情愿的領(lǐng)導(dǎo)的來到這個家庭,雖然這種極不情愿的心情來自于我,那年,我正是五六歲光景
正是三伏天的晌午,小黃狗正吐著舌頭在樹底下乘涼,隔壁的三叔又過來了,就坐在我家門檻上,啪嗒啪嗒地抽旱煙,我特別喜歡看著三叔手里的那桿旱煙,每次三叔一來,只要帶上那桿旱煙,整個家里便會云霧繚繞,如同仙境一般,見我好奇而又渴望的眼神,三叔笑了笑,末了,又吐出一團漂浮的云霧,我對這片在空中飛行的精靈感到萬分好奇,只想得去伸手一摸,整個身子便往前撲倒在地上,整個人就哇哇地哭起來,一旁的三叔笑了,這小子,長大了也是一個老煙槍
印象當中,三叔口袋里總有花不完的零花錢,拗不過我的苦苦哀求,三叔總會“大方”地從口袋里掏出一把零錢,讓我去村口的小商店去買逢年過節(jié)才能吃到的糖,“臭小子,整天就知道吃糖”不等爹的嗔怪聲從里屋不請自來的跑來,我早已一溜煙地跑出門去
我弟,確實也不是個省油的燈,我相信他在政治上擁有與我相同的權(quán)利,但在軍事行動上,他一定沒有我的速度快,我知道在那個時候買糖的名額只有一個人,“買了糖之后,一定要兩個人分,聽見沒”我得承認我的耳朵聽到了這句話,可是心里面還真不好說,雖說那個時代并不是每天都能吃飽,但至少不會挨餓,糖,卻是我必不可少的食糧,每天都吃饃饃,吃菜根,一種單調(diào)而苦澀的味道在糖的到來獲得了解放,那時候糖可不是直接可以從罐子里舀出來的,我曾經(jīng)試著從我家干裂的罐子里舀了一下,到嘴里的卻是一口清水我一早到三叔那里要了錢去買糖,我弟就大喊一聲從屋里追出來,說真的,當時我玩命的跑,追我的既不是老虎,也不是野狼,卻是比他們還要恐怖的東西,總是一直到村口買完糖的那一刻被我弟追上,我便只得心不甘情不愿的把糖分給他一半,要是被他在爹娘那里參上我一本,我的官位丟了不說,還得挨上五十大板
鄉(xiāng)里的生活一向平靜而安逸,無論我分糖給我弟的時候是多么心不甘情不愿,但我知道,兄弟倆,一生就要一起走,不管遇到怎樣的大風(fēng)大浪
可是到了18歲的那年,仿佛一瞬間一切都變了樣
當我把整盤水果摔到地上時,爹娘的臉色黯淡了,隨之一同黯淡的,是我的那顆支離破碎的內(nèi)心,我已經(jīng)數(shù)不清這是第幾次和他們吵架,我只知道隨著年齡的增長,我的脾氣越來越差,一發(fā)火就想摔東西
臨近成年的那種叛逆感,在青春的身體里鼓動,我對自己開始變得有些陌生
我已經(jīng)不再想聽他們的意見,為什么就不能自己做一次決定,我已經(jīng)受夠了這種任人擺布的生活
我今年18歲了,也許這是一個渴望獨立的年齡,我迫切需要擺脫這種強烈的,難以抗拒的束縛,我想要逃離爸媽的影子,逃脫他們的引力,哪怕一次也好,我不再是那個只能依靠爸媽而生活的小孩,至少我不想再是
我認為成熟的外表是成年最有力,也是最直接的標志,于是我系上領(lǐng)帶,穿上皮鞋,在人來人往的喧鬧都市里踱步,但我所看見的和聽見的,卻是周圍人的嗤笑和白眼,這是一種幼稚,一種極端的不成熟,好吧,也許我錯了
于是為了一種所謂的成熟,我來到了一間賓館,并向前臺提出了住宿的要求,理由是已經(jīng)成年并且證件齊全,可當我把口袋里的錢甩到柜臺上的那一刻,我愣住了,那一張張充滿著泥土和汗水的錢上,寫滿了父母的名字,很顯然,它們并不屬于我
我到底什么時候才可以在經(jīng)濟上做到獨立,我不止一遍問過自己這個問題,我不想再舔著個臉向父母要錢,我不想再看到父母面對賬單時烏云密布的臉,我不想,再在經(jīng)濟問題上與父母交換意見
一年一度交學(xué)費的日子,實在是在磨練我的臉皮,那張學(xué)費通知單往往會把她們剛到家的好心情驅(qū)散的無影無蹤,我從來不敢直視著他們的眼睛把賬單遞上去,我是一個人,一個有自尊心和羞恥心的人,沒心沒肺需要一張城墻厚的臉皮,是一種我不曾擁有的特權(quán),我已經(jīng)記不清有多少親朋好友曾經(jīng)指著我的臉對我說,“好好讀書,成績就是你對父母這些年來對你的付出最好的回報”我真的很想讓他們閉嘴
我就想問問,候著臉皮去問父母要錢的是你嗎,雖然讀書萬般努力成績?nèi)圆焕硐胩焯煊粲艄褮g的人是你嗎,每天愁眉苦臉盯著賬單生無可戀的人是你嗎,我有的時候甚至這樣問著自己,“你這個東西,憑什么花父母的錢,還這般的心安理得”,如果是我自己的錢,我大可以去揮霍,我大可以去浪費,因為不會有人因為花自己的血汗錢而感到羞愧與不安,也不會有人因為花自己的心血而受人指責(zé)和內(nèi)心的煎熬,我多么想和爸媽說,今年別往我卡上打錢,我大可以每天吃饅頭泡面,也不想問父母要那些花在我身上毫無意義的錢,如果這些錢是我自己一分一分地掙來的,我可能會花著心疼,但絕對是心安理得的,我得告訴他們,我可以自己去掙錢,我不需要你們養(yǎng)我,你們的錢應(yīng)該花在自己的身上,而不是給一個忘恩負義,吊兒郎當?shù)墓痈?p> 我在餐廳找到一份服務(wù)員的工作,端菜,洗盤子是我分內(nèi)的事兒,可是無論我怎樣努力,換來的都是老板的不理解和顧客的抱怨與譏諷,我在工地搬磚,從天毛毛亮開始,一直搬到萬家燈火,整個人像是散了架的躺在床上,流著眼淚傻笑,我必須得承認我還做不到經(jīng)濟上的獨立,我不行,廢物一個
也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開始對嘲笑自己感到習(xí)以為常,身邊很多同學(xué)沒有去上大學(xué)而直接去參加工作,我必須承認有的人確實混的很差,可是這樣的日子非常的充實,每一天,每一秒,為自己而活,也特別有意義,有的人混的很好,我承認我艷羨我會眼紅,可是那也只是一時的,但,我什么時候才能選擇其中的一種呢,學(xué)習(xí)之路道阻且長,等我終于有能力獨立的時候竟然和前一種人拿一樣的工資,過一樣的生活,這一切難道有半點意義嗎,我們禮貌一點可以稱之為浪費,說的難聽點,就是在造孽
我還覺得無論遇到怎么樣的事情,能夠自己扛就絕對不去麻煩別人,從小到大我都是一個人獨來獨往,我拒絕一切與別人在一起玩的機會,我一個人可以過的很好,其他人,只是負擔,在學(xué)校被人欺負了,我一個人躲在墻角里哭,總比讓父母擔驚受怕來的好得多,失戀了,我一個人在家里頹廢,摔東西發(fā)泄,總比讓父母費盡心思來安慰我要好得多
那些你們認為我不能,我不敢的事情,我偏偏要做給你們看,我今年18歲,我是一個成年人,我可以做的事情很多,我得證明我比你們都強,我堅持每天熬夜到12點并且早上6點起床,我每餐飯吃一個饅頭和一塊面包,并且囤了一星期的泡面,我每天花在網(wǎng)絡(luò)上的時間超過6個小時,我只是為了證明我和你們不一樣,我可以做那些你們可望而不及的事情,我可以活成自己想要的樣子而不僅僅是你們希望的那樣,你們不能把自己的意愿強加在我身上,我想要跟上時代的潮流,于是我開始穿著破爛褲,化著濃妝,打扮怪異,活成一個和絕大多數(shù)人都不一樣的個體,這沒有什么不好,我已經(jīng)受夠了從小到大最害怕聽到“怎么就你和別人不一樣”這句話的狀態(tài),我就是我,不是你們眼中的模范青年,我也受夠了你們以自我為中心的日子,時代在變,我也在變,我不是任何人舞臺上的小丑,我不受任何人的擺布,我不想聽到一些因為思想束縛而強加在我身上的無端指責(zé)和指手畫腳,在法律的界限內(nèi)我知道什么事該做,什么事不該做,我也做好了為每一件所謂的蠢事而付出代價的一切準備,我,是一個成年人
爸媽鬧離婚的那會兒,我一個人待在房間里,專心致志的完成我的畫作,我相信我根本聽不見另一個容器內(nèi)的瘋言瘋語,無非就是一些我怎么看上你了,誰又瞎了眼的老套,我不曉得警告過他們多少次,我就在隔壁,我不是一個聾子,這個地方隔音沒有你們想象中的好,你們怎么就是不懂呢,同樣的話要說多少次才好,我承認我沒辦法對外界的聲音做到屏蔽我從來就不能,我可以忍受被別人指責(zé)和嘲笑,我可以忍受現(xiàn)實的壓迫和煎熬,可我不能聽見這樣的聲音,一種莫名其妙的負擔開始在我體內(nèi)莫名其妙地滋生著,很快就要噴涌而出
“孩子他爸,咱別吵了行嗎,女還在上學(xué),咱得給她一個完整的家”我當時就火起,沖向父母的臥室
“你們吵就吵,干嘛拿我說事兒,敢情你們都已經(jīng)到了這個份上之所以不吵就是因為我還在上學(xué)是吧,那我可以明明白白地告訴你,我不需要你們的憐憫,愛離不離,看誰的面子誰的說法都與我無關(guān),我不是任何人的負擔,我也不會成為任何人用來當做擋箭牌的原因”我喊得聲嘶力竭,因為我想讓他們的每一個聽覺細胞都認真地聽好了,我,是一個成年人
我也已經(jīng)受夠了你們用祈使句和我說話,我不是任何人的影子,也不是任何人的傀儡,世界也不是按照你們的準則運行的,我說未來有很多種可能,你卻把那些不符合你的要求的歸結(jié)為彎路,我認為那是時代對我的召喚,你卻說那是專門哄騙我們這種少年的把戲,夠了,在我的人生,除了我之外,所有的人都是看客,我要把生活活成我希望的那個樣子,我是一個成年人,我的事情我做主
我還想提醒你們,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不要把自己的主管臆斷當成客觀事實還振振有詞地說得有板有眼,也不要把一件芝麻大的小事說得十萬火急,使之完全背離現(xiàn)實的方向,中國人喜歡人前教子,那可以,但請你們不要夸大其詞添油加醋,你們自以為逞了口舌之快,實際上呢,別人根本就不放在心上
可我不得不承認,這些讓我極端痛恨的事情,正在讓我以指數(shù)爆炸的方式成長
有一天我夢見了一位智者,我一股腦兒地把生活中的不快與難過說給他聽,末了,他平靜的說,“的確,大多數(shù)人都明白地看到了現(xiàn)實的殘酷與不公,可你不覺得你應(yīng)該比他們都聰明,去發(fā)現(xiàn)那些生活本不想直接展示給你看的東西嗎”
像是一束陽光照進了迷霧,帶來一絲光明,我想起尼采說過的話,任何殺不死你的,都會讓你變得更加強大
自從他們把自己的意愿強加在我身上,我才后知后覺的明白,我不能夠拿自己的標準去衡量別人,孔子說,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回首十年來的求學(xué)生涯,不知道有多少人曾希望我活成他們想要的樣子,“我都是為了他好,我都是為了他能夠少走點彎路,我有錯嗎”不得不說,這句話已然成為經(jīng)典
他們讓我明白,沒有任何一條路是絕對正確或者錯誤的,每個人心中都有一桿秤,無論怎么樣的對錯都由自己來衡量,引發(fā)開來,從小到大無論怎么樣的目標,怎么樣的理想都是由別人在告訴著你,或者是這殘酷的現(xiàn)實,你要上怎么樣的大學(xué),你要怎么樣的工作,你要怎么樣,才能活的開心快樂,難道不是嗎
如果我們有自己的想法和考量,事情本可以變得更加簡單,成功和失敗不能用身份,地位,金錢去衡量,萬貫家財?shù)母缓捞焯炜葱睦磲t(yī)生,一無所有的乞丐卻活的逍遙自在,退一萬步講,就算你覺得自己活得萬分不如意,可,總有比你活得更艱難的人,你和他們比又算得了什么呢,你總覺得生活水平配不上你的努力,可那些每天拿著高薪的人也不見得就不羨慕你的生活,若是我不能忍受生活對我的待遇,那是我自己的問題,我得反省
人就算能活一百年,36500天而已,生活已是如此不易,整天抱著“生而為人,我很抱歉”的想法,只不過徒增煩惱而已,此一時彼一時,打敗你的永遠不是現(xiàn)實而是你自己
明白這一點,路會好走的多
爹的手顫巍巍的,像是想要告訴我些什么
“我兒子今年十歲了,很調(diào)皮的那種,管也管不了”
四月清和雨乍晴,南山當戶轉(zhuǎn)分明
我弟,小黑,小胖,球都知道,這注定是一個不簡單的初夏,四個人的團伙一下就被破獲,每個人,都免不了得受點皮肉之苦,他們是這樣想的,明明計劃萬無一失,可最終還是失敗了,作為整起事件的始作俑者,我弟的屁股遭受了滅頂之災(zāi),此刻我弟正躺在床上,屁股底腫的老高,爹的原話是這樣的,“記得住痛,下次就干不出這丟人的事兒”
這不是偷,這只是一種變相的借,你說他們這群毛頭小子,又沒有什么壞心眼兒,怎么會做出這種事兒呢
當天晚上我弟回到家后,就趕緊把門關(guān)得緊緊地,生怕村口的李大嬸追來,為了這事兒,我弟一夜未眠,就盯著大門口看,眼睛里寫滿了惶恐與不安,我睡得正是香甜,絲毫不知道外界正發(fā)生著驚天動地的事情
第二天早晨,村口的李大嬸就罵罵咧咧地找上門來,鄉(xiāng)里人的臟話從來都是無遮無攔,沒有節(jié)制,爹聽到之后,怒不可遏的把我弟從里屋叫出來
“混賬,還不趕緊給我滾出來,看你們干的什么好事,把東西還給人家”說著,很快從里屋里探出兩個羞的通紅的頭顱,“嬸子,這真不是我干的”我弟嚇得哆哆嗦嗦,“少廢話,昨天都看見你們四個了,還狡辯,待會兒看你爹怎么收拾你”爹把臉一橫,我弟認栽,認栽好吧,只得極不情愿地把東西拿出來,又挨上爹的一頓打
對于我弟這些生性好動的小子來說,蛐蛐,絕對是當時不可多得的玩物,以前在鄉(xiāng)里看過幾個老頭斗蛐蛐,往往斗至面紅耳赤,直到分出勝負,我弟便會開心地大喊大叫,不免覺得心里頭癢癢的,也想抓兩只來玩玩,可蛐蛐這玩意兒吧,用手絕對是沒辦法抓到的,沒件稱手的兵器怎么行,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嘛,李大嬸家里專門賣這種用來抓蛐蛐的網(wǎng),可是李大嬸這人吧,摳的很,網(wǎng)都是明碼標價,少一分也不給,借也不行,家里又沒有多余的錢來買這種沒用的玩意兒,我弟就動了歪腦筋
“你們,想不想去玩玩那蛐蛐”放學(xué)回家的路上,我弟慫恿同班的小黑和小胖還有球一起去抓蛐蛐,“想啊,關(guān)鍵是沒網(wǎng),我們又抓不住,怎么玩”,“李大嬸家里邊網(wǎng)可多著呢,咱上李大嬸家去問她借點,可是她這人把,就是摳,咱想想辦法晚上去借”于是乎問題的答案就在一瞬間浮出水面,四人一拍即合
一行四人,計劃如下,先由小黑,小胖兩人借故把李大嬸從家里邊支走,然后由我弟和球到李大嬸家里把網(wǎng)給拿出來,事情就簡單了
所謂借故,一般都是借指收破爛的老頭兒來了,離鄉(xiāng)里不遠處就有一個廢品收購站,每到這個時候,就會有一個老頭兒騎著三輪車到鄉(xiāng)里邊來收廢品,老頭兒也一把年紀了,但是在村里,那絕對是熾手可熱的對象,老頭兒來收廢品幾乎從來不用人通報,鄉(xiāng)里邊有專門的人等待他的大駕光臨,一旦遠遠地看著他騎著三輪車過來,鄉(xiāng)里人可坐不住了,帶上家里邊值錢的玩意兒,齊刷刷的就往村口跑,老頭兒來的時候兩手空空,走的時候便是連三輪車也騎不動了,鄉(xiāng)里人這才心滿意足地回家
李大嬸,從來都不是一個例外,但是計劃趕不上變化
小黑和小胖到李大嬸家里敲了門,“誰啊,都這個點兒了”李大嬸慢慢悠悠地從家里邊走出來,“那個收破爛的老頭都來好久了,現(xiàn)在就在村口呢,估計馬上要走,嬸子,你趕緊帶上東西去村口,現(xiàn)在說不定還來得及”李大嬸聽了二話不說就趕緊往村口跑
球和我弟見李大嬸走遠了,趕忙一閃身進了屋,“你去里屋找,我到那些瓶瓶罐罐里找去”
兩人找了10來分鐘,連半點網(wǎng)的影子都沒見著,“灶臺下你找過了嗎”球焦急地問道,“當然找過了啊,沒有,我連水缸里頭都找過了,啥也沒有”你說李大嬸家就這么一點點大,還能把東XZ在哪兒,突然,球像是觸電一般,把頭緩緩地轉(zhuǎn)過來,“該,該不會是藏在茅坑那邊了吧”我弟不禁倒吸一口涼氣,“想,想啥呢,李大嬸白天還得賣呢,晚上怎么會”,說是這么說,可兩人心里還是有點數(shù)的
“要不,咱再去找一遍?”
當兩人臭氣熏天地從李大嬸家里把網(wǎng)找出來,李大嬸這邊也心滿意足地回到了家,正好撞見兩人
“站住,臭小子”李大嬸哪里是這些小屁孩的對手,追了一會兒,便大口大口地喘氣,只能看著兩人像小鳥一樣跑掉
當時我就站在爹旁邊,大氣都不敢喘一口,“活該,誰叫你偷來著”
雖然我也因為“借”別人東西而挨打多次
我看著爹笑,為了以前做的這些蠢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