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事出反常必有妖
入夜。
蛐蛐叫聲在王府西邊連綿成片,與池塘里的蛙鳴倒是相映成趣。
借著清亮月色,嚴弘知緩緩朝西邊的院子走去,因勞累,步伐顯得有些沉重。
繞過一片臻臻竹林,終于看到自己所住的院子,依舊荒蕪陰森,尤其是兩扇洞開的窗戶,黑黢黢的眼睛似的,盯著所有門前所過之人,令人不敢久留。
開門兒,進屋。伴隨一聲長長喟嘆,嚴弘知將自己癱在床上,不過喘過氣兒的功夫,就從屋內(nèi)傳來呼嚕聲。
角落,忽地響起窸窸窣窣的聲音,本是黑漆漆一團陰影,卻忽然拔高、拉長,變成人形,手上還舉著芭蕉葉,來回呼扇兩下。
“這里蚊蟲可真是不少?!?p> 負責蹲守的青禾搔了搔身上癢處,將芭蕉葉子一丟,還沒走出去幾步,又將腳步頓住,想了想,轉(zhuǎn)身把落地的芭蕉葉重新?lián)炱饋怼?p> 別看外表是個看起來馬馬虎虎的小老頭兒,做事兒仔細著呢。生怕留下破綻,被嚴弘知發(fā)現(xiàn)自己曾經(jīng)來過。
偷偷摸摸拐到宮槐院,風宇還沒睡,正等他。
“回來了?”
見人進來,左右臉頰被蚊子各咬幾個大包,還在呵呵傻樂。
風宇將陳紫荔枝往青禾面前推了推,示意他吃。
這玩意兒金貴著呢,在上京都少有幾個能吃得起的。
青禾也不客氣,在風宇對面坐下,把腿一盤,話就跟打開的水閘似的,滔滔不絕。
“嚴公子剛從外面回來,看起來很是勞累的樣子。依小老兒看,前些日子賠了那些銅錢,五千貫?zāi)兀羰菍こH思姨於妓?。好在嚴家有錢,可就算再有錢,那也是出門兒在外不是?估摸兒著是盤纏用光了,王爺您又克扣了他口糧,好在保州府繁華,有的是機會?!?p> “你的意思是……”
荔枝剝了殼,往嘴里一扔,嘴巴大開大合,不過嚼兩下便吐出荔枝核。不愧是荔枝上品來著,味道的確非果子行能買到的普通荔枝所能比。
學著王爺剝殼,張嘴就丟進去,無奈吃的少,動作不純熟,一下就給嗆著了,急咳幾聲忙吐出來,青禾才紅著臉道:“做工唄?!?p> 想了想,風宇搖搖頭,“你說他回來看起來很勞累?嚴弘知好歹是個貢生,沒必要去做賣力氣的活兒吧?”
想起這茬,怪自己太武斷,青禾拍了拍腦門兒,“也是,王爺說的在理兒。既然不是出去賣力氣,嚴公子每日出門兒,是做什么去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反正閑著也挺無聊的,明日隨本王出去走一趟!”
風宇就是想瞧熱鬧來著,每日困在戟王府,面對的都是花花草草,瓜瓜果果,時間一久,新鮮感早就沒了。好不容易來這么一樂事,當然要盡情地挖掘挖掘,說不定還能知道表兄不可告人的秘密。想想都……刺激呢。
青禾明白,風宇所說的“走一趟”自然是指跟蹤了。
他最喜歡湊熱鬧,就愿意做這種刺激的事兒,一口應(yīng)承下來。
第二日天明,風宇早早起來,侯在王府門外。
這次出門兒一切從簡,除了青禾,只帶了吳禮一個隨扈。若是大張旗鼓一群人,免不了要被嚴弘知察覺。
躲在陰涼里,落得一身光影斑駁。好在前人建造戟王府時,為求幽深靜邃之感,在王府周圍遍植高大樹木,蔥蔥蘢蘢。風過,似濤聲滾滾。
樹蔭下一站,不仔細點兒,都分辨不出個人形。
不過一會兒,嚴弘知便從王府步出,腳步匆忙,往府城的方向趕。
保持一段距離,風宇帶人悄悄跟上。
途遇結(jié)伴入城賣貨的商販,驢駝子上高高摞著貨物,報曉的頭陀見到風宇都要繞著走,前幾日才被他喝罵“擾人好夢”,生怕人被他抓住,少不了又是一番呵斥。
沿著粼河一路向西,嚴弘知終于放緩腳步。
“看樣子,是要到了。”
隨著他左拐右繞,走進一條較為偏僻的街巷,嚴弘知很熟悉的樣子,走到兩爿大門前,直接拾級而上。
待門從里面關(guān)嚴,風宇趕緊追上去,要看個究竟。
“安濟院?”
看清招牌上的字,與自己做出的所有猜測都大相徑庭,風宇著著實實愣住了。
起初,他還覺得,表兄是不是在保州府有了什么相好,日日陪人家游山玩水,每日回王府,才會顯得如此勞累。
“安濟院的話小老兒知道一些?!鼻嗪腾s緊獻寶似的,一通兒竹筒倒豆子:“鰥寡孤獨貧乏不能自存者,以官屋居之,月給米豆,疾病者仍給醫(yī)藥——這里所說的官屋,便是安濟院了。”
吳禮遲疑道:“嚴公子來每日來安濟院,又能做什么?!?p> 把一切想通,風宇笑了:“自然是來做好事,為博得個好名聲唄。”
相當于后世的志愿者,然而,嚴弘知的初衷卻不如人家純粹。
吳禮納悶兒:“安濟院收容鰥寡孤獨貧乏不能自存者是不假,可至二月跟三月底,就會將這些人遣散。都已經(jīng)夏天了,安濟院應(yīng)該沒什么人才是?!?p> “我們偷偷進去看一看不就知道了?!?p> 風宇第一個推開安濟院大門兒,院子里果真是鮮聞人聲,跟吳禮的了解出入不大,冬天入住安濟院,尋求庇護的那些可憐人,此時應(yīng)該都被遣送走了。
就連守門兒的官家人,都在樹蔭下躲懶,打著瞌睡。
“咳!”青禾重咳一聲,將小吏驚醒。
“諸位是……”小吏剛醒,眼角還黏著一坨眼屎。
“本王問你,安濟院現(xiàn)在可還有人?”
本王?
聽到風宇自稱,小吏一個激靈,想要站起,卻被風宇粗暴地按回椅子上,“行禮免了,不要聲張,回答本王的問題?!?p> 小吏非常緊張,忙不迭地點頭,“有的,有的,還有幾個年歲大的,貧病交加,已是風中殘燭。才會被允許繼續(xù)留在安濟院。”
風宇朝堂屋方向望了一眼,又問:“剛剛進去的嚴弘知,他是來做什么的?”
“嚴弘知……嚴君子嗎?”
“對,就是他?!憋L宇估摸兒著,嚴弘知沒少在這幫人面前嘚瑟,一口一個君子的自稱,換做是他,臉皮都臊得慌。
“嚴君子乃江州府人,為人正直,心地也好,每日主動來安濟院,盡心照顧那些老人。最近,街頭巷尾都在議論他。昨日還來了幾個閨秀,在附近東張西望,等得就是嚴公子?!?p> 果真如王爺所說,青禾從鼻子里哼了一聲,“流于表面,嚴弘知這個人,太泛泛?!?p> 總結(jié)的還挺到位。
既然表兄一心做善事,而不是背地里作妖,那就沒什么好擔心的了。
風宇示意青禾跟吳禮離開。
迎面,一群花枝招展的女子笑盈盈地走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