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二零一九年，東原科技大廈。
地下負(fù)三層，一扇不起眼的小門已被打開，門邊的通行驗證器不知疲倦地重復(fù)著：“未知訪客入侵……”
“未知訪客入侵……”
空氣中彌漫灰塵，帶著硝和血的氣味。門后是一條極長的階梯，向下不斷延伸而去，階梯上躺著十幾具尸體，皆是穿著黑色的安保制服。
下了階梯，是一個廣闊的地底空間，擺著各式各樣的科學(xué)儀器。
遠(yuǎn)處有一個黑色的圓形小建筑，通體骯臟粗糙，就像個沾滿了鳥糞大石頭。
走近了看，會發(fā)現(xiàn)它是一個由灰燼構(gòu)成的圓球，細(xì)碎的黑色物質(zhì)圍繞著它，不停地翻舞、旋轉(zhuǎn)。
如同一個正在燃燒的，圓形小飛船。
一個女人緩緩走到它面前，她胸前掛著一張工作證，上面寫著：東原科技，首席工程師，江茹。
此時江茹看起來有些狠狽，臉上帶著淚痕，神情中有些茫然失措。
“林啟，在里面吧……”
她的聲音有些顫抖，心里的那個揣測，似乎已覺越來越清晰明顯了。
“你是為了來這里，才接近我，利用我的，對不對？”
低著頭，喃喃自語了一句，她徑直往里走去。
沒有門，她就像穿墻似的走了進(jìn)去。
那一瞬間，江茹又回憶起半個月前，她和林啟的那次對話：
“我真的覺得量子力學(xué)很有趣誒，我們發(fā)現(xiàn)一種物質(zhì)，它的原子結(jié)構(gòu)會一直不斷高速運動，接近光速，甚至能超過光速。嗯，嗯，就有點像核裂變……神奇的是哦，它不會穿透物體，也就是說，它的原子跑著跑著，一碰到你，它就會停下來，往回跑……”
當(dāng)時江茹努力試著用直白的語言向林啟描繪她的世界，抿了一口奶茶，瞄了一眼他的表情。
林啟笑著說：“有意思啊，那就是說，用這種物質(zhì)建一堵墻的話，可以像穿墻術(shù)那樣走過去？”
“對，對，你知道更神奇的是什么嗎？有一種方式刺激它，讓它超光速運動，在它裹脅的空間里，真的有兩秒鐘時光倒流的感覺。神不神奇？厲害不厲害？”
“這可是商業(yè)機(jī)密，你還跟我說?！绷謫㈤_玩笑般輕輕敲她的腦門，“送你回家，玩了一天了，別累壞了我們的女博士。”
這輩子我一直都在學(xué)習(xí)學(xué)習(xí)，人家還是第一次去游樂園，那天我多高興啊，結(jié)果你是在套我話……
你這個王八蛋！
下一秒，眼前一亮，江茹走進(jìn)這個小建筑。
第一眼，她就看到了林啟，那個男人身上帶著數(shù)不清的傷，染了半身的紅色，正拿著槍指著李水衡博士。
李水衡六十多多歲，長長的花白的凌亂的頭發(fā)扎在腦后，臉上的皮膚皺巴巴，長年不見陽光，又白又臟。
在桌子后面認(rèn)真鼓搗著什么的李水衡抬起頭，看了她一眼，向林啟問道：“所以，你是利用了這個小姑娘，才找到這里的？”
林啟用余光看了一眼江茹，眉頭微微一皺。
“江茹，你先出去?！?p> 他說著，語氣中有些不容置喙的威勢。
若是平常，被他這么一兇，江茹也許會乖乖聽話，但此時，她卻是有些倔強(qiáng)地盯著他，腳下一步也不動。
李水衡卻不再理她，繼續(xù)之前的話題，向林啟說道：“不錯，你爸媽確實是我殺的?！?p> “為什么？”林啟問。
“你爸他，曾經(jīng)是我的同伴……可惜他不珍惜自己的天賦，滿腦子只有賺錢，二十多年前，我們一起找到了這種神秘物質(zhì)，并研究出了實際性的進(jìn)展……但他背叛了我，他把這種物質(zhì)藏起來，想賣了它。于是我到他家，殺了他和他老婆……遺憾的是早在我殺他們之前，他們的初心就已經(jīng)不在了，被世俗和金錢污染了。”李水衡喟嘆道。
“為什么不連我也一起殺了？”
“沒有必要。”
“沒必要？”林啟反問。
“對，”李水衡有些不耐煩，他也不理會林啟手上的槍，淡淡說道：“當(dāng)時你就是個小不點，阻礙不了我。而且那天之后，我們本就不該在一個層面上。至于你，我不再乎一個小屁孩恨不恨我，哪怕滿世界找我，哭啊喊啊都沒用，懂嗎？像螞蟻和大象的區(qū)別?！?p> “是嗎？”林啟冷笑，扣動扳機(jī)。
一槍打在李水衡右手上，他手里的玻璃瓶碎開，淡藍(lán)色的溶液灑了一桌子。
李水衡用左手捂著右手，跌在椅背上，眼睛無神的看著桌子上的一片狼藉。
“在這件事上，我確實錯了，我們搞科學(xué)的人，有錯就要承認(rèn)。”他有些無奈地說道，“當(dāng)時我要殺你很簡單，現(xiàn)在我卻這么老了，時間過得太快，太快！”他忽然有些憤怒，抬頭盯著林啟的眼睛，惡狠狠的說道：“你既是來報仇的，開槍就是了，何必問這問那，浪費彼此的時間。”
林啟不答。
李水衡冷笑道：“因為你是來報仇的嘛，你就要折磨我，希望我痛苦？但事實上這對你毫無意義。你們這些凡人，盡活在虛枉里，為一些沒用的回憶蹉跎一生。沒有心中的大道，活一百年也是浪費時間！”
李水衡說著，費力站起來。
“而我不同，我為大道致力一生，終有一天，我將開啟奇點得到永生?！彼劬镉袌砸愕墓猓樕蠀s表情掙擰。
不像是一個邋遢的老人，倒像是一個瘋子。
砰。
林啟開槍。
子彈打進(jìn)李水衡的眉間，濺出一點血花。
江茹捂著嘴，想喊卻喊不出聲，臉色變得慘白。
林啟松開手，槍掉在地下，他轉(zhuǎn)過身，扶住江茹。
“都結(jié)束了，”他說道：“以后……”
江茹看著他嘴唇在動，似乎在說著什么。但她什么也聽不清。
她感覺到有一絲不對。
這感覺她經(jīng)歷過，周遭的空氣在劇烈的流動，什么聲音也聽不見，就好像那次“時光倒流”的實驗。
強(qiáng)烈的失重感襲來。
她轉(zhuǎn)過頭，看到李水衡額頭上的槍疤正在一點一點漸漸消失，他左手抬著，一個上面沾滿淡藍(lán)色液體的神秘物質(zhì)從墻上回到他的手上。
而林啟正離她越來越遠(yuǎn)，回到了剛才的位置，地上的槍也一點點升起，自己塞回了林啟手中。
時光倒流？一切回到了兩秒之前？
空氣的劇烈運動停止下來，林啟手上還是拿著槍，但他沒有扣動扳機(jī)。他的眼神渙散著，輕輕甩了甩頭，像無法從失重感中脫離出來。
江茹看向李水衡，他已經(jīng)從抽屜里拿出一把槍，打開保險，對著林啟。
砰。槍響……江茹動了。
好痛。她輕輕喊出聲。
林啟被槍聲驚醒，卻見自己正被江茹緊緊抱著，她的嘴角有一絲血溢出，背后是一片鮮血淋漓。
“江茹！”
他喊著，感覺像是心臟被人握在手里，狠狠地捏爆。
“你！他！媽！的！”他嘶吼著，抬起槍對著李水衡的方向瘋狂扣動板機(jī)。
砰，砰，砰，砰……
一直打到?jīng)]子彈。
林啟不知道自己打中李水衡沒有，除了心臟處巨大的撕裂感，他像是失去了所有的感官，什么都看不見。
他抱著江茹，不停地喊她的名字。
“你……你這個……騙子……”江茹說，聲音輕輕弱弱的。
耳畔忽然傳來巨大的轟鳴。
除了耳膜劇烈的震動，什么也聽不到了。
他只想緊緊抱住江茹，但漸漸連江茹他也感覺不到，漸漸感覺不到自己的手，漸漸感覺不到自己的身體。
只有一片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