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
莫予瀾睡得極不安穩(wěn),醒來。
身上的寒冰早已退卻,他轉(zhuǎn)了轉(zhuǎn)回暖的手。
抬眸,就看見阿淺靠在洞壁旁,月色洋洋灑灑地鋪就在她全身,安謐柔和。
他湊近,才發(fā)現(xiàn)女孩早已熟睡。
聽著女孩輕淺的呼吸,他心中是前所未有的寧靜。
就這樣吧。
他不切實際地想。
就這樣,挺好的。
阿淺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迷迷糊糊醒來感覺趴在了什么硌人的東西上面,自己好像在移動。
她皺眉,睜眼就看見莫予瀾正背著自己行走。
男孩的背瘦削單薄,好像并沒有什么力量,但又能讓人感覺到他內(nèi)里獨有的韌勁。
“莫予瀾,你背著我干什么?”
“你全身發(fā)熱,我?guī)闳フ宜禍??!?p> “氣運子是不會生病的?!卑\嘟囔著,語氣弱弱。
“你說什么?”阿淺聲音太小,莫予瀾并未聽清。
但阿淺卻不敢再講了。
“莫予瀾,你來自哪里???”
“莫予瀾你為什么男扮女裝???”
“莫予瀾,你不回我話?!?p> “魔界的天亮的好快。”
“咦……天又暗了……”
“好熱,想吃冰淇淋?!?p> “我看不見路了,怎么不開燈呢?”
阿淺說著亂七八糟的話,有時他根本聽不懂。
但很明顯,她已經(jīng)燒得不清醒了。
“小淺兒,你是修仙者啊?!蹦铻戉?。修仙者怎么生病了。
阿淺在不清醒地狀態(tài)又說了句:“莫予瀾,你衣服上的血怎么就那么疼呢?”
“我的……血?”
“嗯……好疼好疼?!?p> 莫予瀾聽后,眸色微沉。
腳步逐漸放緩,將阿淺輕輕放下。
阿淺睜眼,只看到他漸漸遠離的身影,孤寂地刺眼,她緩緩伸出手,又無力地垂下。
沒過多時,一片濕涼的布料搭在了她的額頭,驅(qū)散了腦海中的幾絲熱意。
抬眸,就是莫予瀾衣服,幾處有明顯被水浸濕的痕跡,原本被血漬沾染的地方被洗得干干凈凈,衣服還缺了一角。
莫予瀾又拿出一片被水浸濕的布料,仔細擦了擦她滾燙的手心。
阿淺聲音飄忽輕微:“我還以為,你又要趕我走了。”
“一次就夠了?!蹦铻懙?,“不會了?!?p> 有風拂過,阿淺輕輕笑了聲。
“鈴鈴鈴……”
腰間的蓮鈴不適時響起,鈴聲大作,打破了此刻的平靜。
兩人嘴角的笑意頓時消失。
“魔來了。”
聽鈴聲,還是一個大魔。
狂風呼嘯,猩紅的血色蔓延周圍的整個樹林,樹木以肉眼可見趨勢變得枯敗陰森。
天象急劇變幻,一切平靜的景象被瞬間打破,揭露魔界原本的面貌。
昏黃若荒古,林木壓抑,每一處陰暗處都好似存了殺機。
這魔明顯有備而來,它抓住的就是阿淺虛弱的時機。
一個天道子,一個半神,本就是大補之物。
阿淺面色微凜,她立刻坐起身,將蓮鈴擲上兩人頭頂。
蓮鈴發(fā)出強大的光芒化作一團光罩圍住他們。
“小女孩,頂著這一身大氣運有何用,不如,給我呀。”
魔物化作實體,布滿黑霧的手上長著一雙鮮紅利爪,身體細長曲折,枯槁面容上它眼睛猩紅。
看似看不見,卻能清晰辨別他們兩人的位置。
它嘻嘻笑著,聲音不男不女,抬起一雙覆滿黑霧的利爪重重刮擦著他們的光罩。
阿淺身軀輕顫,雙手抬起,用法術死死撐住。
“你們的血肉好香好香……”
大魔只是在用利爪攻擊他們的護罩,連魔氣都懶得使,它就是在享受獵物瀕死掙扎的那種絕望氣息。
“哭出來啊,讓天道來救你們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阿淺催動蓮鈴發(fā)出更大的響聲,那魔物反應不及,慌忙捂住耳朵。
暗沉的鮮血自它利爪的縫隙中緩緩流出。
魔物憤怒了,它瘋狂嘶吼,“轟”地撲到他們的光罩上,用利爪瘋狂敲擊。
光罩出現(xiàn)一道裂痕。
“我畫一個傳送陣,你先走,我拖住它?!卑\快速騰出一只手畫出陣法。
“你呢?你不走我不會走。”莫予瀾道。
“不能的,兩個人走不了的。”阿淺目光堅定,“你先走,放心,我不會有事的。”
“不走。”莫予瀾此刻倔強異常。
裂縫由小變大,一息間,光罩在他們眼中瞬間破碎成光影碎末。
莫予瀾感到,危險逼近,能聞到近在咫尺的血氣。
像是沉淀無數(shù)年,有直沖大腦的惡臭銹味,死亡的感覺幾乎要傳遍全身。
“砰!”阿淺挪動腳步,擋在莫予瀾面前,反手施法擋住魔物的致命一擊。
阿淺被相撞的氣浪震到幾丈遠,血味涌上喉間,嘔出一口血。
“小女孩,你身上的金光弱了哦?!辈荒胁慌哪锍靶λ淖圆涣苛Γe起它的利爪刺向她的心口。
阿淺就那樣睜眼,眼前晃過熟悉的身影,只聽“噗嗤”一聲,幾滴溫熱的鮮血滴落到她的臉頰。
鮮血刺疼地在她臉上劃出幾道傷口。
“莫予瀾!”
阿淺崩潰大喊。
魔物的利爪穿心而過,莫予瀾背后的衣衫瞬間被鮮血染紅,甚至還在蔓延。他纖薄的背終于在阿淺緩緩彎下,宛若秋天的落葉飄落垂敗。
魔物在嘶笑。
阿淺眼中閃過金光,忽明忽滅。無人知,她身上的氣運有一瞬變換,無關葳蕤大陸。
沉悶的林子里驟然響起古琴聲與笛聲。
清揚的樂聲將生氣帶進魔界,生生撕裂出一片平和的土地。
大魔似乎感受到了更大的危險,它不甘心地看了狼狽的兩人一眼,慌忙逃跑。
“莫予瀾……莫予瀾!”阿淺起身扶住他,任半神的鮮血染紅她的衣裳。
“在這里啊?!币坏赖穆曇繇懫?。
兩個身影漸漸走近。
阿淺仿佛看到了希望。
“求你們,救他?!?p> 說完,她昏迷了過去。
在等她醒來,只感覺唇邊清涼,有涼意漸入唇齒。
她睜眼,就看到有位容貌精致的大哥哥正拿著一片盛水的綠葉喂她喝水。見她醒來,他勾起一抹溫潤的笑,關心地問道:“身體可還有不適?”
“沒事了……”阿淺愣了下,隨即反應過來,“莫予瀾呢,在我旁邊的那個人呢?”
“這里呢,小淺兒。”
阿淺立刻回頭,正好看見莫予瀾齜牙靠坐在一顆樹旁。
見莫予瀾安然無恙,阿淺暗松一口氣。
就是她身旁的這位大哥哥雖然一直溫潤有禮,但總覺得在透過她在看向另一個人,有點奇怪。
他還說:“我認你做妹妹可好?接你到昔上白淵,做人人寵愛尊敬的宮主?!?p> “???”阿淺一時反應不及。
莫予瀾不樂意了,他起身就要阻止,卻被身后另一位男人拉住。男人神情冷淡,一言不發(fā)就拉住了他的衣袖。
“干什么?”莫予瀾冷著個小臉,他知道是這兩個人救了他和小淺兒。但是,他們要是想拐走小淺兒,他絕對給不了好臉色。
夙翊只是道:“你同我有緣,我可收你為徒,做無凈門的長老弟子?!?p> 莫予瀾不可置信地指了指自己,語氣毫不避諱:“你想拐走我?”
夙翊神情微滯。
“我不愿?!蹦铻懢芙^,“我只和她在一塊。”
“我若沒有說錯,你的身上有半神血脈,你真要,同她一起?”夙翊道。
莫予瀾緘默,他還能不知道自己對小淺兒的傷害。
但下一刻,他又猛然意識到,這兩個剛認識的人對他和小淺兒的情況十分了解。
莫予瀾警惕地來回打量他們,一個淡漠出塵,一個溫和清潤,最主要的是長得都不賴,目前并沒有看出他們有什么惡意。
“出了魔界總該有個歸宿,不是嗎?”昔白溫和開口,勸說道。
阿淺歪頭,略一思索,“的確是這個理。”
莫予瀾并未開口,實際心中也開始考慮。心中再有不舍又能怎么辦,夙翊提出的問題恰巧是他最最在意的。
天不遂人愿,他和小淺兒在一塊,終歸會有一人受傷。
昔白和夙翊頗為耐心地等著這兩個小孩的回復。
阿淺和莫予瀾同時對視一眼,好像在對方的眼中看出了什么。
隨后兩人同時說道:“那行吧。”
“那走吧。”夙翊神情微斂,拉住莫予瀾的衣袖便離開了。
完全不給兩人告別的時間。
莫予瀾就這樣猝不及防地被拉走,只能半轉(zhuǎn)身子勉強揮手同阿淺告別。
“他……他們……”阿淺看著兩人的背影,心中對夙翊有了些許不滿。
“無事,有機會再見的?!蔽舭仔π?,安慰道。
“你叫什么名字?”他問。
“我沒有名字……”阿淺摸摸鼻子。
昔白俯首,溫柔地摸了摸她的頭發(fā)。
“那便隨我姓吧,孟,孟吟淺可好?”
“孟、吟、淺……”阿淺一字一句念著,隨即又愣住,“淺?”
“可有什么問題?”
阿淺看著昔白真誠的目光,展顏笑道:“沒有,很好聽呀?!?p> 大概,是個很美好的巧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