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末的天氣還有些寒冷,東京城內(nèi)卻是一派祥和熱鬧的盛景。
今日正是皇帝五十壽誕,因與觀音大士同日而生,朝臣們?yōu)榱朔暧熳樱畛泄拇诞?dāng)今圣上是觀音轉(zhuǎn)世,因此將每年二月十九定為圣壽節(jié),大肆操辦,普天同慶。
天已擦黑,街上仍是熙熙攘攘,路邊支著棚子賣面的大娘手腳麻利一碗接一碗的盛飯,時不時還要吆喝兩聲,挑著扁擔(dān)走街串巷的燒餅劉也尋了一個角落站定。街上人來人往,只待月上梢頭盛典便起,屆時不僅能一睹皇上皇后尊容,更有各大商會籌資賀壽的彩燈會與漫天的煙火,著實(shí)是一年中最熱鬧的時候,比年三十更甚。
在滿街的吃食玩意兒中,一位長須老道鶴立其間,只穿一身洗的發(fā)白的道袍,支著一張單薄的木板桌,在寒風(fēng)中巋然不動,一派仙風(fēng)道骨之相。
木板兩側(cè)懸著一副對聯(lián):
古天古地古乾坤古年古月古時辰
古人不曉今日事若問明朝到攤前
“公子且慢走,貧道為你卜算一卦如何?!?p> 一個十五歲上下少年迎面而來,著一身藕荷色衣衫,腳踩云頭履,頭戴束發(fā)紫金冠,面色如玉眉目如畫,在春草未生枝樹還未抽芽稍顯寂寥的街頭,自成一道風(fēng)景。
少年公子身后一個滿臉橫肉的壯漢斜睨了老道一眼,陰陽怪氣的說道:“道長不如算算自己什么時辰得道升仙?”
“不得無禮!”少年公子輕叱一聲,教訓(xùn)道:“正事要緊,不可誤了時辰?!闭f罷偏過頭沖老道微微一點(diǎn)“道長莫怪?!?p> 老道并未答話,也并不強(qiáng)求,只是目送少年一伙離開,喃喃道“…人情全是道情安”
走在最后的瘦高男子腳步一頓,若有所思的望了老道一眼。
天牢之中也不似往日冷清,多點(diǎn)了一倍的燈火,牢頭獄卒三五成群圍坐一團(tuán),桌上不僅有燒雞燒鵝豬頭肉,更有皇上特賜的瓊漿美酒。
“算你們有福,今日圣上龍誕,普天同慶,諾,這半只燒雞是賞你的。”
昏黑的牢房里隱約可見一人面朝冷墻團(tuán)縮在角落,連身都沒翻一下,喉間擠出一個沙啞的字“滾”
“嘿!不識好歹的東西,眼看就他娘的沒幾天活頭了,狂給誰看?”
“何必理他?不吃正好,給老子拿回家喂狗罷?!眱蓚€獄卒笑罵著離開了。
直到徹底聽不到二人的聲音,才斷斷續(xù)續(xù)響起一陣咳嗽聲。
這是天牢最深的地方。一排十四間,共六十四間牢房,這正是第六十四間,盡管前面很多牢房依然是空著的。
外面的熱鬧喧嘩與這里無關(guān),門口的劃拳喝酒也與這里無關(guān),這里很安靜,或者說,就連獄卒都不愿多費(fèi)腳步來這個陰暗的角落,即便是巡查時也只遠(yuǎn)遠(yuǎn)望一眼。
只有昏暗的甬道里兩點(diǎn)若有若無的燭光提醒著那人,自己還活著。
沾滿了泥和血的頭發(fā)結(jié)成硬片,遮擋在男人面前,他并不打算將它們稍稍撥開,也或許是因?yàn)閷?shí)在沒有力氣,于是干脆閉上了眼。
這滿身傷痕的不是別人,正是金刀門的掌門雙刀陸裴明。他躺在地上心中仔細(xì)盤算著,自進(jìn)入天牢以來,不辨晝夜,不覺竟已過了月余。如今手足筋脈俱斷,便是活著出去也已成了廢人,何況,這般興師動眾必然不會只為了廢去他的武功。
陸某死了不妨,只是然兒...這孩子雖聰明,但心思頗深,這些年來忙于擴(kuò)張門派收攏勢力,畢竟是疏忽了……
恍惚間,陸裴明想起了那個人,那個當(dāng)年名傳四海的神武將軍。據(jù)說,三年前他也曾躺在這里,這座本朝最嚴(yán)密的大牢的最深處。
陸裴明嗤笑一聲,狄榮尚能全須全尾的走出去,自己卻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見到青天白日。
不知過了多久,一個黑影出現(xiàn)在門外。
“陸裴明”
“滾“
“呵”門外的人嗤笑一聲“這是何苦?放心,你不會死的,不出一個時辰自有人來帶你離開。到時候,就能見到你的寶貝侄子了?!?p> 半晌,陸裴明終于回過頭,燭火本就微弱,逆著光便只能看到一個模糊的黑影,從頭到腳遮蓋在寬大的黑袍之下。
“你想怎么樣?”
“我嗎?我是來幫你的,幫你...脫離苦海。”
一條碧青色銀環(huán)小蛇自他袖間游出,從陸裴明早被扯碎了的布條樣的衣裳中游了進(jìn)去,陸裴明只覺得身上爬過一陣冰冷,在這寒冷的深牢大獄之中,他原本以為自己已經(jīng)喪失了感覺。
腹部傳來針刺般銳利的疼痛,只哼了一聲,陸裴明再一次昏死過去。
青蛇款款而出,復(fù)又纏在黑衣人腕間,黑衣男子從懷中掏出一個精致的小玉瓶,晶瑩剔透,隱約可見其中鮮紅藥丸,倒出兩顆攤在掌心,小蛇吞食了藥丸,細(xì)長的眼瞳中光芒四射。
再看一眼癱倒在地的陸裴明,黑衣人微不可查的嘆了口氣,攏緊黑袍轉(zhuǎn)身離去。